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这不是重点 作者:云舞寒江 文案 他散漫随心、本性淡漠,却因那一个人甘愿为棋,卷入这乱世烽火中……浩浩红尘,天下之大,我只愿栖息在你身旁。 他看惯人情冷暖,孤身十载,本以为心早已冷,却因那人陪伴而暖。所求不多,有你就好。 幸与你,喜相逢。 内容标签:年下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陵,卫庄 ┃ 配角:荆天明,珂月 ┃ 其它:洛河,原著,互宠 第一卷:乱世飞蓬   ☆、1·一梦不知身何方   韩陵醒来的时候,大概不是什么好时候。   周围吵闹得令他睡不着觉。   这是什么情况?   韩陵在朦胧中费力地睁开眼,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场面。   周围的建筑分外不对劲,哦,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会被人抱在怀里?   “公子昏迷过去了,快来人啊!”   喧哗声四处八方都是,让韩陵好生不舒服,被人抱在怀里奔跑,颠得难受。   “咳咳……”韩陵终于出声,“请问……”   “公子,你醒了?谢天谢地,好在您没事。”韩陵终于看清抱着他的人是谁了,是个长得很清秀,大概二十多岁的青年女子。那女子见韩陵醒来,终于放下了韩陵。   韩陵看着面前这衣服人穿着的衣服,再看看自己。   韩陵愣住了。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小?哦,不,这依旧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我在哪儿?   韩陵的脑回路快速运转起来。   自打人类进入洛河时代,资源越加不足。联邦实行精英政策,享有联邦精英资格的人才能拥有足够的资源。   联邦精英资格不好获得,要求至少有一个宇宙S级专业执照,以及A级以及以上的格斗证书,A级战略指挥证书,四个或更多B级以上的非主专业证书。简直是要全能高手。   韩陵为了长久的打算,与自己的懒病作斗争了十几年,才获得了联邦精英资格。   然后,他加入了一个星际狩猎团,这是说着好听的官方称呼,其实就是佣兵团,虽然佣兵团只有五个人,但是黎明星猎团依旧在几年后成为联邦第一星猎团。   在一次任务中他们遭遇了王级星海兽,韩陵重伤昏迷,醒来后便到了此地。   韩陵觉得脑袋疼,难道自己就这么GAME OVER ,一觉回到解放前?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那女子见韩陵直直盯着他却不说话,吓得又叫嚷起来:“太医呢?公子磕到脑袋了,快来看看啊!”   你才磕到脑袋,你全家都磕到脑袋了!   韩陵的脑门上拉下三条黑线。   “我没事,你别吵了。”韩陵双手捂住耳朵,终于忍受不了眼前这人的嗓音。   女子立刻闭上了嘴,这时候一个老者背着医箱慢悠悠地走过来。   “太医,您看?”那女子两三步跑到太医的身边,小心翼翼问,“公子他没事吧?”   “老夫,还没把脉呢……”   “哦,把脉,把脉,那你快把脉啊!”   “……咳……老夫倒是想把脉,那也得你把路让开啊!”   韩陵无力扶额,谁来告诉我,我这到底是穿越到什么破地方了?   眼见那太医用龟速走到面前,韩陵立刻伸出手。   太医把脉,让后维持这个动作良久,才慢慢道:“公子的脉象平缓,当无大碍。老夫先告辞了。”   这是太医应该有的态度?   这具身体是不是不受待见啊?不,不对,我醒来时的喧哗的背景音呢?四面八方的人呢?   韩陵觉得自己貌似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一番旁敲侧击,韩陵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到了何地。   韩陵坐在自己的寝宫里,正在努力消化接受自己来到银河时代的地球周朝这个消息。   正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平静不下来啊!   韩陵悲催的欲哭无泪,周朝就周朝啥,只要不妨碍自己睡觉啥地方都好。可为什么上天连他这么点微末的愿望也不实现!   为什么是战国!为什么是韩国啊!   别以为老子银河历史没学好。不信我背给你听!   战国晚期,各国之间的兼并更加激烈。楚违背纵约,与秦结盟。赵灭中山。国力强盛………公元前259年,秦进围赵都邯郸,达三年,受创惨重……公元前251年,燕乘赵国新败,出兵攻赵,反被赵国击败。……秦乘势各个击破,自公元前230年至前221年,先后灭韩、赵、燕、魏、楚、齐,统一天下,七国争雄的局面结束。   好吧,这么一大段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公元前230年至前221年,先后灭韩、赵、燕、魏、楚、齐”注意啊注意,是“韩、赵、燕、魏、楚、齐”   韩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弱啊!第一个就被灭了!   韩陵郁闷地想着。   韩王之子……之一,这是什么身份?上天注定不让他睡个安眠觉啊……   韩陵没那个干劲去壮大韩国,他只求有觉睡就好了。   而且韩王那么多儿子,自己只是其中一个,与其走上争霸之路,还不如想办法开溜,远离是非之地。   等韩陵终于接受了自己来到周朝韩国的事实,不到片刻。   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青年走进了韩陵的寝宫。眉清目秀,五官秀气中不乏坚毅。一双墨色的眼眸明亮而深邃,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清冷。可这清冷却如此恰到好处,让人见了并不感觉疏离,而是宁静。   美男子一枚,鉴定完毕。   “听说……听说你……你摔跤……磕到……到脑子了,还……还要不要紧?”美男子一开口就坏了画风。   等等,这人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羞涩?紧张?   韩陵狐疑地上下打量来者,看上去没有什么羞涩的感觉啊……表现很自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才磕到脑子了啊!”   韩陵的话,让美男子皱了下眉,他看着韩陵奇怪地问:“小陵,你怎……怎么了?连哥都……都不认识了吗?”   咦?哥哥?   韩陵开始脑补兄弟禁断之恋,剧情正在精彩之处时,被人打断了。   “小陵……?”美男子伸出手摸了摸韩陵的脑袋,“没……没发烧。”   “……”韩陵终于忍不住问,“大哥,发烧和磕到脑子有什么必然联系?”   “你还认得非?太……太好了。”   这不是重点吧?   韩陵默默吐槽。   “咳咳……你怎么来了?”韩陵平静的问。   “非听说你……你昏了过去,就……就向老师请假……来……来看看你。”   韩陵终于意识到这人的结巴是天生的,不是紧张造成的。   等一下,这依旧不是重点啊!   重点是,自称“非”的结巴?韩王之子的哥哥?那不也是个诸侯公子。   这个时代,符合以上条件的只此一人。   法家著名代表——韩非!   大神,求瞻仰,求签名!   韩陵这才觉得能看到活的历史名人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韩非见弟弟用一种见到稀罕物的表情看着自己,想着自己在外求学多年,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是不是关心太少了?   当下拍拍韩陵的头,温声道:“老师正好……正好……要在韩国待上……待上一段时间,哥哥可以……可以多陪你一会儿。”   大哥,听你说话太累了。   韩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一听之下来了兴趣:“你的老师,是荀子吗?”   韩非看了韩陵一眼,才慢吞吞道:“正……正是,小陵,你……你已经十二岁,是可以……可以拜师游学了。可有意……有意拜在老师……老师门下?”   韩陵马上摇头:“不要!”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会忘了还有一个李斯啊!那家伙是未来的秦王重臣,惹不起!   “有没有让人睡上安稳觉的地方游学啊?”韩陵最大的梦想就是偷懒的时候能放心大胆的偷懒,睡觉的时候可以放心大胆的睡觉。   他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了十几年,结果穿越了,又要重新规划,韩陵觉得这是上天在玩他。   韩非沉吟片刻:“小陵,你……你喜欢道家思想的话,恐怕……恐怕不便。”   你从哪儿得出的我喜欢道家的结论?   “道家内部已经……已经分化为……不同……不同派别,著名的有……有六大派,老庄学派……杨朱……杨朱学派、黄老学派、彭蒙……田骈慎到派、老子学派和宋尹学派。小陵……想学……学哪个?”   妈啊不要说这么多话,头晕。   韩陵闻言皱眉,他根本没听清有几个,只是觉得很多很多,听起来很麻烦。   他最怕麻烦了。   “太多了,麻烦……”韩陵咕哝了一声。   看来借着游学躲避王权纷争也不是容易的事。选个好师门是个庄严而伟大的工作。   韩非想了想,又开口道:“听闻……阴阳五行……与……与道儒同源而生,小陵觉得……阴阳家…如…如何?”   阴阳家?韩陵斟酌片刻,听起来不错啊。   韩非见他意动,清冷的眉目都柔和下来:“阴阳家的现任……掌门……是风朴子,住在神都山……非游学曾……曾经过此地。小陵……楚国路遥你……你若要去……一切…小心…”   楚国?那是第几个被灭的?好像是倒数第二个诶……可以睡上很长时间的好觉了。   韩陵满意的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一枚   ☆、2·神都九宫十二峰   “什么神都山?没听过!”   这日,韩陵踏上了求学之路,来到了楚国境内。   一路上神都山没找到,倒是有个巫山的传闻众说纷坛,韩陵一路走来已听了不知多少,人人绘声绘影说着巫山上住有神通广大的巫人,一声令下能使树会走、花想飞,不是凡人能近,那老农兀自天花乱坠地说着,韩陵却已有气无力地道了谢,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而去。   早知道求学不简单,但是……怎么会这么累?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韩非大哥,你真的没耍我吗?   韩陵悲催地思索着,神都山到底在哪呢?   行至一片大湖水泽旁边,韩陵累得不行,就随意倒在一棵树下露宿而眠。   天塌下来,也没有睡个好觉重要啊!   一觉醒来,哦不,为什么睡觉都不得安宁啊!   韩陵是被吵醒的,但他觉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人是谁啊?   只见一个黄发垂地的小老头正满脸童趣地跟在一群鸡鸭鹅后头,挥舞着手中细长拐杖,口里轻声叱喝。   韩陵是被鸡鸭的叫声吵醒的。   韩陵见这老人神色从容,便上前一揖,问道:“请问这位前辈,神都山怎么去?”   我这是尊老爱幼!韩陵告诉自己,保持礼貌很重要,尽管韩陵有很重的起床气。但他忍了!为了未来可以睡好觉,韩陵愿意牺牲一下情绪。   老人朝韩陵全身上下打量一番,笑嘻嘻说道:“怎么你在神都山里问神都山怎么去?”   韩陵大吃一惊,不敢置信:“这里便是神都山?我这一路问了许多人,大伙都说这附近只有巫山,没有神都山。”   我被人骗了!韩陵出离了愤怒。   老人点点头,坐了下来,说道:“巫山就是神都山,以为有巫人住在这里的便叫它巫山,以为有神灵住在这儿的,就称它作神都山。”   韩陵正打算问问风朴子的下落。   那老人却抢先一步,莫名其妙地问韩陵道:“小朋友,我问你,烧烫的石头该如何拿起?”   老者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韩陵呆了一下,他看着地上石头,又瞧瞧老人沧桑的脸庞,莫名其妙地随意答道:“这还不简单,别理那烧烫的石头,等它自然放凉了,便可拿起。”   韩陵懒啊,懒得实在是不想理什么石头:“不过好端端的,我何必去捡石头玩?”   老者一听大喜,连连点头说好。   韩陵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了,这……眼前这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家现任掌门风朴子吧?刚刚的问题不会就是世外高人挑徒弟时,要高深莫测地问个问题来装逼的?   韩陵脑补中……   却见那老者拉起韩陵的手说道,“小朋友,老朽风朴子,要不要拜老朽为师呀?”   韩陵打了个寒颤,把手抽出来,我对比我大了不只几十岁的老家伙不感兴趣啊!不要这么暧昧啊!   韩陵开始脑补师徒禁断之恋……   “师傅……”远方传来喊声。   来了!师徒禁断!韩陵目光灼灼地看向声音来处,一名年约二十几许的清瘦男子骑在一头驴子上,头戴冠巾手摇羽扇,鼻窄唇薄,双目炯炯。   长得不错,就是阴冷了点。   勉强算是美男子吧。   鉴定完毕。   “师傅……这是?”那青年停在了两人面前,翻身下了驴子。   风朴子乐呵呵地指着韩陵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的小师弟。”   老头,前辈,大大,我好没答应好不好,不要擅作主张。虽然我的确是来拜师的。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阴冷的师兄啊!   那青年当下两手一合,躬身下拜对风朴子说道:“弟子拜见师父,师父岁近百年,门下依然有新弟子入门,弟子实在为师父高兴着呢。”   年近百岁?现在是银河时代吧?百岁的太少见了!我不会刚拜师没两年,师傅就甩袖子骑着鹤向西边飞走了吧?   风朴子嗯嗯嗯地点了点头,忽然伸手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转头对韩陵说道:“唉呀,我忘了告诉你,你有个大师兄叫做公羊御,对啦对啦,他就是公羊御。”   接着嘻嘻笑了几声又说:“唉呀,小朋友啊,其实我忘记告诉你的事还挺多的,现在忽然全都想起来啦,你另外还有两个师姐,大师姐叫做乌断,二师姐叫做端蓉。公羊御、乌断、端蓉,之后才是你,哈哈,怎么样?吓一跳吧?”   我没有……   韩陵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前辈,老头,大大,我和你不熟好不好?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这么成了你的弟子,为啥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我神都九宫一派原分为阴阳两门、五行五坛,阴门便是你大师姐乌断,学的是百毒之术;阳门便是你二师姐端蓉,习的是医道。你大师兄呢,学得是五行道。小朋友,不……徒儿啊,你要学哪哪一门?哪一坛?”   医术?   对啊,古代汉族的天文学、气象学、化学、算学、音乐和医学,都是在阴阳五行学说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韩陵在联邦时,获得的联邦精英资格中所需的那一个宇宙S级专业执照就是医师执照。   他是正儿八经的医生!   “绝对的,阴阳两门啊!”   韩陵就这么正式的成为了阴阳家神都九宫一名光荣的弟子!   开始了神都山上鸡飞狗跳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附:   神都山位于洛河与黄河汇流的西南夹角部,是邙岭的东延部分。据传因喜神泰逢氏建都于此而得名。其形似天然大堤,又叫神堤山。史书称魏头秦尾,方志称神尾山,俗称邙山头。山下有渡口,古为交通要道,军事要冲,南有北魏石窟寺,东隔洛河与伏羲台遥遥相对,西南有古东周都城。当地有关帝、尧、舜、禹的传说及古文物颇多。近年辟为神都山游览区。      ☆、3·咸阳之行少年游   四月里春光好,一身黑衣的少年懒洋洋地躺在大树下睡觉。   少年眉目柔和俊朗,口鼻端庄,嘴唇薄厚适宜,乍一眼看上去很是干净爽朗。此时他正闭目睡觉,神色平和,唇边犹有一抹温和的微笑。   韩国以其著名的兵器--弩,为各国所畏惧。所谓“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韩国的弩能射800米之外,“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除此以外,韩国的剑也异常锋利,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   只可惜……   由于地处中原,韩国被魏国、齐国、楚国和秦国包围,所以完全没有发展的空间,国土也是七国之中最小的一个,使韩国成为山东六国中第一个被秦所灭的诸侯国。   白鸽“咕咕”得叫着,悠然落到少年的身边。   “ 秦灭韩,虏韩王安,以其地置颖川郡。韩亡。”   韩陵睁开眼看着手上的信,无奈地扯扯唇角。   “李大哥,你示威不用示威到我这来吧?”韩陵咕哝道,语气里全是被人扰乱好梦的恼怒。   这个李大哥指的就是李斯,托自家便宜哥哥的福,韩陵有幸见到法家两大代表同行的场景。自然也认识了这个对自家哥哥“别有用心”的未来秦朝丞相。   李斯与韩非同时在荀卿荀子门下学习了七年,两人的感情浓厚。韩陵每次去看望哥哥的时候,那两人走一起的气场可谓是甜蜜温馨!   一想到这里,韩陵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单身汉面前“秀恩爱”,可耻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亏得自己知道韩非死于李斯之手,本以为会看见一场相爱相杀的戏码,毕竟这两人在政见上大有不同。   可是,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历史会变成李斯下假死药,假装毒死了韩非,实则偷梁换柱,“金屋藏娇”!   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三观?   李斯,你好生狡诈啊!   韩陵默默在内心呼喊着。   当然,这家伙现在尝到苦果了,自家哥哥韩非看上去秀气文弱,这脾气可是不小的。李斯玩这么一手,韩非的态度……呵呵……能有好脸?   韩陵看着手里这张,既包含着示威又包含着求助的信,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唉!还是去看看吧……”   毕竟韩非这个哥哥对自己还真的好的没二话说。韩陵虽然懒,但为了哥哥,走上秦国一回,也无大碍。   当然,我可不是去帮你劝哥哥的,李斯李大哥……呵呵……   韩陵伸了个懒腰,施施然站起来。   准备走一趟秦国啊……   韩陵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向前走。   韩陵花费月余,才从楚国到了秦国。秦国都城在咸阳,咸阳繁华果真与别地不同。   秦地最盛,无如咸阳,披山带河,金城千里,而咸阳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名字极其雅致,唤做“扶风楼”门廊上刻着两个篆书写着“扶风”乃是京城书法大家李斯的手笔。   韩陵现在就坐在这家酒肆,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景象,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即将扫六合的秦国啊。   秦国现在刚灭了韩国,估摸着正要筹划攻打赵国的事。   韩陵对天下大事并不关心,他不愿参合进去,要不是哥哥的事,他可能会在楚国神都山附近的淮阴城里待到秦军打进来为止。   这扶风楼紧倚渭水而建,是咸阳城中少有的楼房建筑,从楼上眺看出去,渭水澎湃直往南方奔泄,宗山巍峨紧向北方横张,这一家小小酒楼,竟将秦地山水之姿尽收眼底。   此时不是用餐时间,偌大的二楼上,只有两位客人。   一位是韩陵。   另一位是个面容清癯、有点儿书卷气的客人,年龄不大,看上去二十出头,他矮桌上横置着一柄宝剑放在他的手边。也不知是摆设,还是真有两把刷子。   韩陵只是看了两眼也不放在心上。   咸阳之大,能人异士之多,与他一闲人何干?   不过,有些事,就是这么巧。   韩陵来到李斯府上的时候,在门口又遇见了酒肆里的青年。   两人在门口不期而遇,那人警惕地看着韩陵,微微皱眉。   韩陵无辜地冲他眨眨眼,大哥,这只是一个巧合!   韩陵身为诸侯之子,累计到他身上的基因也差不到哪儿去。韩陵这具身体的长相奇迹般的与他之前的长相相差不远。是一种爽朗的俊美,叫人看了会联想到春日的阳光,既温和明亮又不会灼伤人眼。而韩陵身上五官中以那双眼最为出彩,墨黑如黑曜石,明亮的好似漫天的星辰都坠入他的双眼。   这么一双眼流露出无辜的神色冲你眨巴,是个人都忍不住心软。   青年人也不会例外。看着那双眼,心下都是一颤。   “陵公子,您来了?老爷等你多时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韩陵偏过头,看向来人,这是跟在李斯身边很久的侍从云竹,韩陵从前见过几次,知道这是李斯很是信赖和器重的亲信。   于是韩陵也不好不客气,自家哥哥还在别人手里呢,虽说肯定不会遭受虐待,但终归哥哥的心还是在李斯那货身上,也得给哥哥几分面子。   韩陵拱拱手,懒懒笑道:“不敢当李大哥等候。”   李斯身为秦国廷尉,是秦王身边的红人,当今天下敢叫他“李大哥”而非“李廷尉”的着实不多。偏生廷尉府的侍从听闻之下,并无恼怒,可见这是李斯允许的。   连一脸淡漠的执剑青年都微微露出惊疑之色,再次打量了韩陵一眼。   暗暗猜测这是何许人?   韩陵的内心却早已魂飞八千里外去了,一个劲地捉摸等会见了哥哥,该怎么说李斯的坏话,好报被人从梦中吵醒之仇。   云竹是李斯收养的孤儿,自幼长在李斯身边,忠心耿耿,也知道自家主子和韩非的那档子事,对韩陵也很是客气。   云竹又冲旁边的青年人拱手道:“卫大人还请在内庭稍等片刻,老爷与这位公子有要事相商。”   “无妨。”青年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韩陵默默翻了个白眼,好一个有要事相商,感情怎么把我哥哥哄好,还是件要事了。啧啧,果然是不务正业。   不过这和我没关系,我又不是真来帮你的。   韩陵被人领到了一间素雅的庭院,还有闲情逸致地看看,感叹一声,风景不错,李斯这货挺有品味的嘛……   云竹在前方领路:“陵公子,这边请。”   韩陵一路走入房内,一进来就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李斯,看不出来,你喜欢这个调调。   韩陵默默在脑门上拉下三条黑线。   自韩陵穿越过来,已有七个年头了,当日温文秀气的青年如今也成了中年摸样,依旧是儒雅中透着锐气,周身是淡淡地清冷,仿佛他的学说,从儒道两家向法家延伸。   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哥哥,你手上脚上的铁链是怎么回事?李斯这家伙还玩这个?   韩陵不会傻到直接问出来,却还是忍不住目光诡异地往韩非的手腕上多看了两眼。   “小陵?”韩非的神色中是意外的惊喜。   “知道你想念弟弟了,我特意写了封信,请他来看你。”   这温和的声音让韩陵打了个寒颤,拜托,李大哥,你说话正常点不会死的!   韩陵一脸无语地看着站在哥哥旁边的中年男子。李斯也是相貌堂堂,和哥哥站一起,感觉还有些小般配呢……   韩陵干咳两声,坏话是要背后说的,他很识趣地走到韩非面前,乖乖叫了声:“哥,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的。”   “你……你有心了。”韩非的面色柔和下来,清冷的五官染上笑意。这话是对李斯说的。   韩陵皱眉,大哥,放弃睡觉来看你的是我诶,你怎么能有情人忘弟弟呢?   “只要你开心就好。”   韩陵:“……”   喂喂,你们两个大叔,别忘了旁边有人!我感觉自己是个电灯泡,却是个超小功率的,没存在感。   我继续拉黑线给你们看哦!   “哼,你什么时候…顾忌…顾忌过我的心情了?”   韩陵:“……”   我忍,继续充作背景板吧。秀恩爱可耻!   “阿非,你还在怪我,我只是想救你啊。”   韩陵:“……”   恶寒,别叫这么亲密行不?我还是个单身汉呀!!!   “谁要你救?多……多管闲事!”   韩陵:“……”   打情骂俏要不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也找个人秀恩爱报复回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斯一直想将韩非留在秦国,等秦灭韩之后再为秦国所用。但由于韩非之书《韩非子》对于帝王之术、统治之术的分析过于透彻,导致秦王赵政对其才华感到恐惧,加上韩非的三条不利于秦国发展的建议、姚贾的陷害,使秦王政将韩非下狱拷打。李斯实心欲救韩非,曾帮韩非呈韩非绝笔之作《初见秦》于秦王政,无奈秦王政铁心欲除韩非。后秦王政以韩非书中《八经》之三中除“阴奸”之术施于韩非:令李斯去处理韩非一案(结合之前所言即让李斯杀死韩非),嫁祸于李斯,从而不背骂名。李斯无奈,只得从命而下毒于韩非饮食,使韩非暴毙而亡。   本文采用此种说法。   ☆、4·月夜迷情需谨慎   韩陵努力地保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崩坏,心里的吐槽模式已经开启。   好不容易等这二位秀完恩爱,终于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旁边时,韩陵才把神智从九霄云外拽回来。   “小陵,你……你……还在?”韩非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   韩陵:欲哭无泪×100 ……   “哥哥……”韩陵努力扯了扯唇角,艰难道,“我还在。不过,我觉得我还是不打扰你和李大哥比较好,就先撤了。”   说完就看到李斯这货给自己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韩陵眉角一跳,飞速撤退。   我算是明白了,哥哥你根本不用劝,我只是用来刷好感加分的!!!   韩陵在云竹的带领下,来到李斯给他安排的厢房,韩陵走在矮榻前,一手支头,百无聊赖地发呆。   李斯找他来,肯定不像自己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了。   这家伙狡诈,智商妥妥的超越标准。   韩陵咬牙,好你个李斯,用我在哥哥那刷好感,用哥哥把我引过来上你的当。   行,这次我记住了,迟早有一天和你算账!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了敲门声,韩陵眸光一冷,坐直身子,韩陵郁闷地开口:“进来吧……”   推门走进来的果然是李斯。   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韩陵率先开口:“大哥夫,你就是这么算计你的小舅子的?”   李斯:“……”   李斯不愧是李斯,只花了一秒钟就恢复常态,兴许是韩陵的称呼取悦了他,说话间倒是客气三分。   “如今,韩国已灭,公子陵你有什么打算?”   韩陵一听,来了,正事上场,不出所料。   李斯暗中负责的就是为秦国招揽人才、去除危险人物。也就是说,老子上了他的名单榜,不是写在“人才”那栏,就是“危险”那块。   韩陵苦着张脸,叹了口气:“李大哥,我还能怎么办,在楚国继续睡我的大觉呗。”   “你是韩国诸公子之一,武功不低,又有一手医毒之术,何不找个势力依靠呢?”   你也知道是诸公子之一,之一啊!!你们秦国的公子扶苏参合进王权纷争未来都难逃一死,何况我这个公子陵啊!!!   韩陵低头扶额:“李大哥,明人不说暗话,我将你当亲兄长看待,可是我没有两位兄长的出仕之心,只愿退世隐局。李大哥又何苦为难我呢?秦国势大我是看在眼里的,迟早有一天秦国能统一天下。只是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我也不会参合进这争霸之事里。还请李大哥看在哥哥的面上,放我一马吧!”   韩陵默默个自己这番“肺腑之言”点了个赞。   果然李斯无话可说了。   韩国一直是秦王心中的刺,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忌惮韩非的存在,要不是他出手假装毒死韩非,恐怕韩非已经没命了。   嬴政对吕不韦的恨不可小视,而吕不韦可是来自韩国的!后来又出现了韩国间谍一事,使得秦王一气之下下令驱逐一切外籍人。   李斯正是以一封《谏逐客书》成功脱颖而出的。   恨屋及乌,韩国公子在秦国的确不好混啊!   李斯点头表示理解。   韩陵激动地抓住李斯的手表示感谢。李斯正要回握回去说些什么,只见韩陵又很快松开了手。   李斯:“……”   “我对大哥夫没有歪心思,大哥夫请自重!!!”韩陵郑重而认真地说。   李斯忍住吐血的冲动,默默想着:你这是报复啊!   就报复你在单身汉面前秀恩爱!!   韩陵高兴地送走了李斯。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送走了一个客人,不久又迎来一个。   是夜,月黑风高,宜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忌睡觉太早。   韩陵是那个睡觉太早的人之一,可只有他遭遇了不幸。   韩陵又一次被惊醒,整个人都不好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他睁开眼,一张清雅的脸出现在眼前。   韩陵默默对自己说:这不是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哥你不要这么直直盯着我啊!!!   不是鬼也被你弄的像鬼了!   “你在我的房间……做什么?”那人开口。   韩陵借着月光认出此人就是今天在酒肆、在廷尉府门口遇见的那个人。他的声音沙哑中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不对劲的感觉。   “睡觉啊!不……大哥,你弄错了,这是我房间!!!”韩陵无奈地回答。   他好像闻见了血腥味,这应该不是李斯这货派来杀人灭口的吧?   韩陵无力地想。   那人听了后,费力地看看四周,转身要离开。   韩陵松了口气,原来真是走错房间了,还好还好……   可是那人刚走出去一步,就倒在地上了。   韩陵小心翼翼走过去查看,整个人顿时愣到了。   我的确是今天刚说过要找个人秀恩爱报复回去,但老天,不带你这么玩的,就这么把人送上门了?   只见地上那人脸色潮红,呼吸中隐隐夹杂着急促喘息,他紧咬着下唇,额上热汗淋漓。   不提韩陵精通医术,也能看出这分明是……   这分明是春毒!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空即是色……”   韩陵忍不住嘀咕起来,转而一想,我是阴阳家的人诶,我念佛家和儒家的东西干啥呢?得念阴阳家的!   “道生阳,阳生阴,阴阳生八卦,太极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   韩陵刚念上一段,忽然又觉得不对头,阴阳家提倡阴阳交泰,感觉是在鼓励自己把人推到诶!   =-=!!   韩陵的脑中思绪又一次魂飞千里之外,越飘越远。   这一次把他拽回魂来的事情是,此人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韩陵。   那人浑身发着高热,睁开无神双目,含糊唤了声什么韩陵没听清,他额上的热汗似泪,滑落颊边滴在韩陵手背上。   怀里的身躯炽热,不住颤抖着。   韩陵:“……”   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达此刻我复杂的心情。只能借用符号了啊!   等号,杠,等号,感叹号,感叹号,感叹号。   以下是韩大夫小课堂:   春毒,是指能产生和增强□□望,使性冲动更加强烈从而更加完美的药物。可以帮助催情、增强性能力,含有一定量的性激素,如丙酸睾酮、绒毛膜促性腺激素、甲基□□素、苯丙酸诺龙等。据资料证明滥服“□□”助兴的父母所孕育的胎儿,先天不足或畸型的可能性较大。好孩子不要乱用哦!   咳咳……这不是重点。   韩陵的内心活动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怀里的人急躁地用力摩擦,扭动着身子。叫韩陵好生无奈。   春毒这种东西,说是毒,但也不能算是毒,这东西的解法只有两种。   一种是浇冷水,一种就是……   “师妹……”怀里的人低低喊了声。   这次韩陵总算是听清了。当下脸色一变,把人一把推开。   我靠!我是男的!不是你师妹!!!!   那人却是不放过韩陵,坚持扑了过来,这次直接低下身,唇齿相碰。韩陵睁大眼,心里哀鸣着:“初吻啊!!!”   韩陵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此刻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要亲回去,我要报复!!!   韩陵很是霸气地逼了回去,舌尖轻触着对方的齿贝,对方迷糊中配合地稍稍张开了嘴,接着口腔就被侵占了,他仰着脖间,任韩陵的唇舌在里面翻搅。   韩陵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他此刻想着的可是“绝对不能吃亏,要报复”呢,这思维也是……挺奇葩的了。   韩陵很是霸气地逼了回去,舌尖轻触着对方的齿贝,对方迷糊中配合地稍稍张开了嘴,接着口腔就被侵占了,他仰着脖间,任韩陵的唇舌在里面翻搅。   韩陵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他此刻想着的可是“绝对不能吃亏,要报复”呢,这思维也是……挺奇葩的了。   突然感觉到对方的手隔着衣服在自己的身上抚摸,韩陵的回报就是迫不及待地抽了对方腰间的束带,俯身把人压了下去,从人家上衣中伸了进去,听得对方闷哼一声,弓起了身子。   等韩陵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已是分外旖旎。   继续还是不继续,这是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还可以转化成:   被揍和不被揍。   韩陵可不认为自己要是真的帮人解了毒,会受到感激。   酒肆里见过这人随身带着剑,又在李斯的廷尉府前见到一次,此人肯定是李斯招揽的高手,武力值妥妥地高。   武力值高的帅哥,长得再好,也要慎重推到!   韩陵把手从对方的衬衣里收回来,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把起脉来。   然后,他皱眉了……   这药性不是很烈,不至于到非要交合的地步,只要药性发泄出来就行了。   韩陵松开手,立刻把人从身上扯下来,起身往门外跑,没错,是跑!当然,还顺带贴心地关了门。   松了口气地同时,忍不住回想文雅的青年一脸潮红、双目迷茫的画面。   “哎呀,心里还有点小遗憾呢……手感还不错……咳咳……”   “不行,我是正人君子,绝不乘人之危!!!嗯、嗯,正人君子。”   我们的“正人君子”韩陵公子咕哝两句,在院子里找了棵树,在大树地下靠着树,打算继续睡个好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5·这绝不是我的错   韩陵醒来是自然醒的,所以此时心情不错。   云竹来到小院时看见韩陵靠着树坐在地上,惊异地问:“陵公子,您这是?”   韩陵打了个哈切,站起身后伸伸懒腰,走到了云竹面前,一脸沉重地拍拍云竹的肩说道: “虽然哥很帅,但是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哥只想先好好睡一觉,用不着派人来暖床,派来了也派个武力值低的来。现在好了,害得哥连床都没得睡了。”   云竹表示: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韩陵表示:我只是想找个人抱怨两句,用不着你听懂。   韩陵的房门不合时宜地推开了,站在房门口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只见他俊目高鼻,端得是文雅飒爽。   云竹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他高深莫测地看看韩陵,又看看门口的青年。   他聪明地选择保持沉默。   韩陵:“……”我和他什么也没发生!!!我是无辜的,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谢谢了,云竹同学。   那白衣青年的表情很平静,丝毫没有被眼前的诡异气氛所影响,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出声问道:“有谁看到我的剑了?”   韩陵很快指了指院子的墙角,说道:“是不是哪把?”   昨晚跑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口有把剑,剑上还沾了血,差点没把韩陵绊倒,于是韩陵果断的把剑丢到墙角去了。   那青年抬眸看去,眼中露出喜悦,他快步走上去拾起了那把剑,然后转身对韩陵拱了拱手,很有礼貌道:“多谢。”   “额……不用谢。”韩陵默默抹了把汗,好像这人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呢,还好还好。   谁知那青年突然就换了话题,执剑在手,看向两人问道:“昨夜是谁在……”说道这里青年也不由顿了一下,才能若无其事地说下去:“是谁在房间里?”   他目光如刀,扫过两人。   韩陵痛苦地在心中呼喊: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韩陵弱弱地举起了手,有气无力道:“是我……”   那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他。   韩陵这才明白过来,感情人家只是记得有人而已,压根记不清具体什么的,这真是白招了!   然后韩陵就看见青年的脸色变得无比纠结。   一会 儿青一会儿红的,来来去去变换了好几次,才咬牙道:“是你?”   这两个字说的无比用力,杀气十足。   这次韩陵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坦然地点点头。   WHO怕WHO,大不了我负责好了!   韩陵这么一想就释然了。   云竹眼见气氛不对头,适时插嘴道:“咳咳……卫大人,您的住所在隔壁,这里是陵公子在廷尉府住的院所,有什么事还是不要在廷尉府上解决。”   韩陵一个眼刀甩过去,好啊,你是说出了廷尉府就可以解决了是吧?   这货一定是知道李斯招揽未成,变着法暗示自己只要投奔秦国,这事廷尉府就揽下了。   真是李斯的好侍从,不放过任何机会为主子办事啊。   韩陵虽然懒,也怕麻烦,但麻烦真来临的时候,他反而不怕了。   韩陵当下露出一个微笑道:“我住在楚国淮阴城的笛歌别院,如若有事可以去哪儿找我。”   韩陵是个爽朗大方的美男子,笑起来有漫不经心的慵懒,微微扬起唇角,好像是春风拂面,叫人心醉。   青年不知怎的忽然失了神,想起昨夜之事,微微红了耳根。   “日后自当讨教一番。”青年有些狼狈说了声,然后带着剑离开了,只是看那匆匆的脚步好是急迫。   哎呀,想不到我的笑容这么有杀伤力?   韩陵摸摸下巴,忍不住沾沾自喜。   云竹清咳两声。   韩陵立刻回神,挑眉看向云竹,开口道:“韩某的话,你可以转告给李大哥,但是麻烦添一句,我只帮忙看病,而且要报酬。”   有韩非在,自己终归得给他两份面子。   想完全置身事外,已经没可能了。   云竹躬身道:“小的明白了,公子的话,一定带到。”   “哥哥我也看过了,他过得有滋有味着呢,我就不就留了,就此别过,你帮我告诉李大哥吧。”   韩陵不等云竹答话,直接就向外走,“不用拦我了,也不用送。”   “大哥,你不要在半路拦我啊!!”韩陵恼怒地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   那青年抱剑在怀,看着韩陵,很不自然地问:“我……昨夜……说了什么没?”   “……你总共说了两个字,一个是‘师’,一个是‘妹’。”   “没了?”青年似乎松了口气。   韩陵肯定地说:“没了,你放心,我听见了,你喊的是‘师妹’不是‘师弟’,一切正常。”   “……我没有师弟……”青年话一出口就郁闷了,说这个做什么,竟然被这人带跑了话题。   韩陵恍然道:“哦,原来你暗恋的是你师兄啊,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   “……”青年拔剑,厉声道,“报上你的名号!”   “你不会是要说‘在下剑下不斩无名之人’吧?”韩陵嘀咕了一声后,淡定地拱手道,“姬姓韩氏,名陵,无字,无号。”   “姬姓韩氏?”青年反问道,“韩国公子?”   “请加上两个字——‘之一’,谢谢。”韩陵摇头。   青年反手收剑,淡淡道:“卫庄。”说完就扬长而去,把韩陵弄得莫名其妙。半天才反应过来人家自我介绍完就走了……   韩陵看着那飘逸的白衣渐渐远去,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人突然就走了。   不过依照韩陵的性子,想不通的事情,他就不会在费神想下去了。   韩陵果断地选择了继续自己的回家路。   淮阴城内,笛歌别院和琴韵别院面对面而建,两者之间不过一街之隔,遥遥相望。   笛歌别院正是韩陵的住所,他在风朴子门下学习了了五年,就被赶下山了。当然,包括他的大师兄、大师姐以及二师姐也一起被赶下山了。   之后韩陵也不愿回韩国,就在神都山附近的一座城池买来一座别院居住,至于对面的琴韵别院……   韩陵悲催地告诉大家:那是他的二师姐端蓉的住所。   韩陵慢悠悠地回到笛歌别院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到了门口才发现对面的琴韵别院好生热闹。   他好奇地穿过街,跑到对面去看看。   只见有两人在和大师姐乌断打架。   又是大师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韩陵实在不解。大师姐主攻毒术,二师姐主攻医术,两人自韩陵上山之前就一直在比,乌断总是向端蓉下战帖。   韩陵看着打斗,津津有味。   这和乌断打架的两人,看上去一个擅长拳法,拳法威猛刚烈,另有一人却总是打着一双赤脚,其脚下功夫看着不错。两人各以 “拳”、“脚”连番击向乌断,只是两人以二敌一,对方又是女子,是以拳脚之间未使内劲,只是手挥足踢而已。   但乌断于神都九宫学艺之时,并不会武,后来自己创造了套掌法,并不完善。这二拳二足硬生生踢到,当场口喷鲜血倒地不起。龟蛇二仙一招得势,毫不欣喜,眼见乌断是活不了了反而颇感愧疚。两人正待离去,没走出几步擅长脚法的突然扑通跪倒,擅长拳法的则双手瘫软,只见一人两只赤脚、一人双掌皆已紫黑,腥臭难闻,显是中了剧毒。两人正自惊疑不定,那明明已口喷鲜血卧倒在地的乌断,竟好端端地站了起来,擦去嘴边血迹,走到两人身边,对二人冷笑一声,这才扬长而去。   韩陵惋惜摇头,中了大师姐的毒,也算这两人倒霉。   这两人也不傻,当下往琴韵别院冲,直嚷嚷:“神医呢?快出来救人呀!咦?这院子倒是挺好看的,种这么多竹子夏天一定很凉快吧?我说竹子这种东西,还真是挺好的,既能拿来做成桌子还能当饭碗……妈呀!痛死我啦!神医呢?快出来救人呀!妈呀妈呀!”   正自呼天喊地叫爹唤娘,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飘然而出,眉黛如画清秀绝伦,手里拿着热腾腾刚刚拆开竹叶的粽子,瞪向两人娇声斥骂:“你喊什么!吵死啦!”   韩陵头上冒黑线,这人就是自家二师姐了。二师姐端蓉首好医术,次好美食。总到何处,总会随身带着一双筷子和吃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   便有一人沉声说道:“有请神医。”   端蓉摆手说道:“神医不医,你们走吧。”   开口这人见对方无理,勉强忍让说:“我兄弟二人,命在旦夕,请神医,救命。”   端蓉咬着喷香的粽子,草草回道:“我现在没空。”   坐在地上的伤了腿的早已不耐烦,挥着两只手臂大声道:“臭丫头!我说你好歹也进去通报一声呀!老子的两脚都快变成臭香肠了,你还站在这里吃什么粽子?你快进去,告诉神医,就说是龟蛇二仙来啦!他要是能救咱们,龟蛇二仙便算欠下这个人情,保管他日后受用不尽!快去快去!死丫头,别吃粽子啦!神医在哪里?神医在哪里?”   “神医端蓉便在这里!”   端蓉嫌他们吵,加上没法专心吃粽子渐感不适,说道:“说了我现在没空,你吵什么吵?讨厌。”   这两人原本以为她是丫鬟,现在听端蓉自称神医,不禁吐了吐舌头,眼珠一直围着这年纪轻轻的姑娘转,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神医?”   端蓉不三不四地模仿开口人的口气回道:“对,我,神医,端木蓉,粽子,三个,没吃,会凉,你们,快走吧!”   原本就听得这淮阴城中的神医不轻易为人治病,早已盘算到会受刁难,是以来时抱定决心,无论对方出什么难题二人务必要尽全力答应下来。又怎么料得到所谓的神医竟是这么个古怪女子,为了几个粽子,就要断送自己兄弟二人的性命。   伤了手的比较沉得住气,先捂住了另一人的嘴。他料想眼前这花朵般的小姑娘,绝不会为了几个粽子见死不救,想来她是别有要求,当下沉声又说:“神医,救;要什么,给。”   韩陵默默吐槽:给什么都不能打断二师姐进食的!!!这是血的教训!!!   想想两位师姐都是凶残不可招惹之人啊!   端蓉只觉这二人怎么一味瞎缠得紧,自己已经回答了许多遍,他们还听不懂?不禁顿足跳脚说道:“姑娘我要吃粽子!没空!你们是要我说几遍才会懂?”   那人又道:“粽子凉了,小事;姑娘不救,会死。”   哪知端蓉听了这话,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冷冷答道:“你们死了,关我什么事?”   说罢,转身进屋继续吃她的肉粽。   龟蛇二仙这才知道她说的乃是实话。兄弟两人,彼此对望,想到今日竟然为了几颗粽子,送了性命,实是讥讽,不觉都露出了苦笑。   伤了脚的这时双足麻痒难当,肿痛几欲爆裂,伤了手的双掌剧毒也已将蔓延至手肘,二人眼见再这么下去性命不保,却是谁也不愿在出言向端蓉求情,徒受侮辱。   咬咬牙,粗喝一声:“好!神医端蓉!你这娘儿们既然向来不爱救人,咱们也不勉强你!你当你的恶神医,咱们龟蛇二仙横行一世又当过什么善人了!”   当下毅然决定壮士断腕,一个心一横先斩去另一个双腿,另一个忍着脚上剧痛截去一人双臂,各断两肢,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然后,双手断的人背着双脚断的人互相扶持着离开。   韩陵:“……”   其实还有我在这儿里,我若是心情好了也可以治好你们,你们咋这么想不开呢?   韩陵默默捂脸。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我莫名觉得这画面很温馨有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6·重逢渐有暗潮生   “看什么看?我跟你说,看是可以,但我不会给你吃的!”端蓉忽然开口。   谢谢你了,我没打算吃你的粽子!!   韩陵探出头,看向吃着粽子的端蓉,一脸怅然道:“师姐啊,以后娶你的人一定得有手好厨艺啊,不然养不起你的。”   端蓉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啃着粽子回到内庭。   端蓉对美食的执念等同与韩陵对睡觉的执念。眼见好戏看完,韩陵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好复杂,一点也不适合我,我好累,要睡觉。   最后三个字才是重点……   这两人都没把刚刚发生的事当回事,自然不会去想日后见到那两人又会发生什么。   ——————我是时光荏苒的切割线—————————   一身黑衣的俊美青年匆匆从街道边走过。这人便是韩陵。   韩陵走在燕国的境内,很是忧心忡忡。   他是不想来这破地方的。   自打穿越以来一下就过去了十个年头,去年秦国大将军王翦攻入赵国国都邯郸,赵王迁被迫降秦,赵国破,置邯郸郡、钜鹿郡、太原郡。赵公子嘉率宗族百人逃亡到代城。   若是所料不错的话,今年就会发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荆轲刺秦王”事件,这时走在燕国的土地上,实在和韩陵一向爱偷懒、躲麻烦的性格不符,可是……   韩陵叹了口气,李斯这货果然是不好糊弄的。就算有哥哥在,一旦触及底线,韩非这个便宜哥哥也保不住自己。   只怪自己穿越穿到了韩国公子身上,又有了一个在秦国做国师的大师兄,外加一个秦国廷尉的“哥夫”,这下子和秦国的关系就无比复杂。   韩陵只能认命地小心行事。   李斯让他来个某人治病,他就得乖乖来了。毕竟李斯在上次秦国一别至今的这三年里没有来他做过任何事,现下的第一个要求他无法拒绝,除非他要和秦国撕破脸。   韩陵叹了口气,无奈万分。   世事从来不由人,乱世之中尤其如此,再如何避乱,终究是避不开、逃不远、躲不过……   正想着出神,韩陵突然抬头向远方望去。   喧闹的市街,远远就听见“梆梆梆”的敲击声,又听见有人放声高歌。   韩陵向前走了几步,只见三个人跌坐在街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手持酒壶,边饮边唱,其中一人用一根竹竿敲击青石,打着节拍。   这场景为何莫名有些熟悉?   韩陵呆住了。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三人,但是……   不会这么巧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好香的狗肉味啊,想吃,流口水……   风送来一股诱人的肉香味。大青石上放着一个大陶盆,里面烧着狗肉。那三人饮一口酒,啖一口狗肉,又唱又舞,好不逍遥。   怎么这么想是书里面对荆轲的描写?   传说中的荆轲和高渐离啊!!!!!   刚才在想荆轲刺秦王,真人就出现了??   韩陵默默转身,不去理会这三人。   荆轲再如何惊艳于史册上,也不过是千年后的一掊土。而“韩陵”更是史册无名。   不该管的事,还是不管为好。   “这世界上的人都是风中飞蓬,身不由己……”这是韩陵在联邦的黎明星猎团中一位好友顾念风说过的话,韩陵如今骤然忆起。   荆轲也好,韩陵也罢,注定的结局是秦国胜利。不去结交,少点羁绊,未尝不是好事。乱世之中护自己尚不足,更管不了别人。韩非与这身体是血缘关系,斩不断这羁绊,今后不管遇见其他什么历史名人,还是绕道走吧……   韩陵忽然伤感起来,来周朝战国时期已经十年,这个身体也已经二十二岁了。加上之前在联邦度过的时间,自己还真是可以沧桑一把了。   韩陵走到李斯交代接头的地方。   听说要治的是一个来燕国执行秘密任务的家伙,此人中了“往归”之毒,需要解毒。   “往归”是一种沾了伤口就让伤口凝结速度减慢,伤口永不能愈合的毒药。一旦伤口上沾了此毒,不及时救助那就只能等鲜血流尽而死了。   此毒不是常人能解,加上这个秘密任务似乎很重要,中毒之人不能离开燕国,所以李斯就把韩陵叫过来了。   联络的地方是家客栈,韩陵自然地与老板对上了暗号,被领着去了柴房。   韩陵看着老板从柴房中打开一条地道,不由叹了口气:“做间谍,还挺不容易的啊……”   韩陵走进了地道,老板在前带路。   灯火映照着地道半明半暗,韩陵垂眸看着脚下的路。   老板停下,打开一道门。   里面是个简易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其他。   “大人,大夫来了。”老板躬身交代,向侧走一步,让开路。   韩陵向前走,里面的人回头来看。   但看到彼此摸样的时候,两人相望良久,然后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韩陵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白衣的卫庄。   打死韩陵他也想不到,李斯让他来救的是卫庄。   韩陵瞥了眼卫庄苍白的俊脸,已经能确定是失血过多的症状。看来就是卫庄中了“往归”之毒了。   这倒霉娃,怎么每次见他都处于中毒状态。上次是春毒,这次是“往归”……   韩陵干咳两声,气氛诡异得教人无奈。   “咳咳……那个……我就是来解毒的。”韩陵措辞了半天才说道,“卫大人,麻烦你把手伸出来,把脉……”   卫庄的眸色晦涩难辨,一双黑眸像一口古井深邃无边。   他抿了抿唇,伸出了手。   韩陵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感觉到了一片冰凉。   卫庄的体温偏低,触手初冰凉却柔润,似冷玉般。   韩陵花了点功夫才沉下心来,细细感觉卫庄的脉搏。   “伤在何处?”韩陵收回了手,认真问道,“让我看下伤口。”   卫庄抬眸看了眼韩陵,见他神色不复之前的散漫慵懒,不由有些意外,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干脆地转身解开衣服,将上身的衣服褪下,露出背部的肌肤。得益于适度的锻炼与得当的保养,卫庄的皮肤光洁而又柔韧,身材是练武之人才会有的修长匀称。   韩陵本来是很认真的,但是一见此景,忍不住回想起三年前那一夜,呼吸为之一乱。   韩陵飞快低下头轻声低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时就别管流派之别了,儒家佛家还是阴阳家,能帮他静心的就是好“家”。   韩陵说的声音再低,也抵不过距离近,加上习武之人都耳清目明,因而卫庄对韩陵说的话是听得一清二楚。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哪家言论卫庄不清楚,但那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是什么意思,卫庄还是很清楚的。   于是卫庄也想到了那晚对他来说很不愉快但分外旖旎的事。   客栈老板、秦国在燕国的密探:“……”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觉得周围充满了红色爱心做背景?   ————   韩陵身为医者,还是有医生的职业操守,倒也难得的自己先回神了。   他伸手解开缠在背上的绷带,去摸卫庄背上的一道刀伤,伤口果然没有凝结,纱带上还沾着血。   韩陵的触摸让卫庄轻皱眉头,却依旧一言不发。   “我在路上特意先制作了药膏,上药后重新包扎一下。”韩陵收回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一盒软膏,打开盖子,用手指蘸了点,涂抹在卫庄背上,一边接着说道,“等下我会写张药房,麻烦掌柜的去把药材买回来,按照我写的药房煮好就给卫大人送过来。一天一次,内服外敷,大概七天后就能痊愈了。”   韩陵的动作很轻柔,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带来辣辣的感觉,加上韩陵指尖的温暖,所过之处竟是一片灼热之感,生生把上药之事弄得变得带有挑逗的意味。   这种感觉让卫庄分外难受,却不好多言。   偏生韩陵一无所觉,他好不容易沉下心一心一意去注意伤口,一时间没想那么多。   等把药涂抹完毕,斜眼一看,就看见身前之人微红的耳尖。   韩陵:“……”   韩陵的脑中开始了天人交战。   a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我真的有点口干舌燥?我是“正人君子”啊!!   b  “正人君子”也有追求人的资格,只要把人追到手不就可以不做“正人君子”了?   a  韩陵啊、韩陵啊,你不能这么猥琐,你跟他不熟。   b 不熟可以交流交流,交流后不就熟了嘛?   a 这不是熟不熟的问题,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你喜不喜欢他。   b 应该不至于吧?才见过几面,就能谈上喜欢了?   a 管那么多干什么,顺其自然好了。不用否认你对他有意思。   b 是啊,有意思,应该是有意思的。   -----————   韩陵一整纷乱的心绪,马上面上就是淡然的微笑,一派慵懒风流的浊世佳公子的形象。   他一向是个随心的人,想到了,感兴趣了就去做。   至于为什么会感兴趣,这不在韩陵的考虑范围内。   已经有意思,即使只是那么一点兴趣,那也是已经动了心思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韩陵懒得想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7·笑似春阳人如玉   韩陵心里拿定主意,一时间心情十分愉快。笑着看着盘膝坐在床上的卫庄,表情那叫个灿烂。老板很识趣地拿来一卷竹筒,韩陵熟练地接过刻刀快速地把药方记下来交给老板。   老板接了方子就告辞离开。   心情一好,韩陵就想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来规划未来。   这么一想,他就打了个哈切,懒洋洋地把药盒往桌上一放,大大方方的走到床边,往床上和衣一趟。就这么躺在了卫庄的身边。   “我先借你的床睡上一觉。”韩陵虽是打了招呼,可是却是先躺上去再开口的,这般自然的行为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卫庄不喜地皱眉。   韩陵微合着眼,低喃道:“为了赶来救你一路上都没睡个好觉,现在终于可以放心睡 了……”   说着便调整了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卫庄听得他的低语,不由心下一软,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把人踢下床。   卫庄盘坐在韩陵身边,不过一会儿就能听出韩陵的呼吸渐渐平稳,显然是进入了梦乡。   卫庄随意瞥了眼韩陵,一身黑衣的青年五官一如当初那般俊朗,只是褪去了几许青涩,比以前更添了几分成熟。那双明亮若星子的眼睛被遮挡起来,掩去了风流淡雅,归于一身的慵懒闲适。唇角微扬,似有好梦。   不知怎的,卫庄一不小心看得有些入迷了。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青年懒懒地浅笑,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画面,   “我住在楚国淮阴城的笛歌别院,如若有事可以去哪儿找我。”   “哦,原来你暗恋的是你师兄啊,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   “姬姓韩氏,名陵,无字,无号。”   他的声音也同他的人一样总是那般漫不经心的随意,尾音稍稍拉长,懒洋洋的。   就像是春日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温暖,不至于灼伤。   卫庄看着韩陵的睡颜,轻轻自言自语道:“韩陵……怎么看你好像没什么烦恼,每次见你都在笑,连睡觉也是笑着的。”   “怎么会没烦恼呢?只是笑着笑着,习惯了罢了。”   韩陵的声音突然响起,话里全是睡意,像是刚睡醒一般。   卫庄根本没料到会有人回答。   又想到刚刚盯着人家看得出神了那么久,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你装睡???1!!”   韩陵微眯着眼,随意一笑道:“没有啊,我是真的想睡上一觉的。可是有人一直盯着我看,我又不是死人,哪能没感觉呢?”   他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伸手不打笑脸人,卫庄只拿他没办法。当下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可是韩陵却不放过他,他往卫庄那边挪了一下,追问道:“话说,你刚刚盯着我睡觉,是在干什么呢?”   卫庄不开口,也不去看他,干脆闭上了眼,盘坐那里一动不动。   韩陵也不在意他摆冷脸给自己看,还不放弃地说道:“你是不是也想睡一觉?要不要一起来。我们那什么……抵足而眠?同榻共寝?同床共枕?来吧,我不介意的。   —————   卫庄“……”   你不介意我介意!!   前面的“抵足而眠”他还能忍,后面越说越不对劲的“同床共枕”简直不能忍了有木有?   —————   韩陵像是丝毫没感觉到身边之人在不住地放冷气,见卫庄还是不答话,也就翻了个身,恹恹道:“不睡算了,我好困,先睡了。”   说完就又是闭上眼,睡觉去了。   这么一睡,卫庄的满腔怒气无处去,突然又觉得自己太幼稚了,竟然为了这么点事动气。顿时变做哭笑不得。   韩陵比谁都能挑动他的情绪,只要在这人面前,他据总是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卫庄百思不得其解,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韩陵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卫庄正坐在桌边喝药。   韩陵翻身坐起,伸了伸懒腰,大大咧咧地开口道:“药不能忘了喝,这七天里也不要乱动,每天还要外敷药膏。你是来燕国执行任务的,我也没心思管你的任务,但是你现在是我的病人,我就得管管你,在痊愈之前,不准继续这个任务。”   卫庄对这般命令的口气倒是不厌烦,相反他从中听出了关切之意,脸色稍缓,不像之前那么冷漠了。他缓缓开口道:“七天是不可能的,我最多休息三天,不然赶不赢。”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药。   韩陵摇摇头说道:“不行,这七天里不要动武,否则,往归之毒会从伤口深入体内,到时候不只你现在的伤口止不住血,以后的伤口也会变得无法止血。”   涉及医疗病人,韩陵总是变得异常认真。   这般的认真教卫庄好生不习惯。   韩陵见他犹豫,想了想说:“你的任务是什么?我陪你一起。”   卫庄心里一颤,倒不为别的,只为那一句“我陪你一起”.   卫庄从来不是什么脆弱的人,但他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心酸。   好像除了母亲就从来就没人会在乎自己,也从来没人会对他说:“我陪你一起。”   在记忆的深处,母亲带给他的印象,总是郁郁不乐,精致雕琢的脸庞看不出喜怒。小时他从侍人的嘴里听说了几件关于自身身世的事。   他的母亲是中山国之后、战争失败的俘虏奴隶、蛮夷之地的美人,被赵王赐给了立功的将领,也就是身为贵族的父亲。   而父亲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娇妻美妾。   童年里见过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由于生母的出身卑微,宗族里的孩子只要稍有不快,他就是最好出气发泄的对象。   也因为这尴尬的身份,让他早早就意识到人情冷暖,这世上唯一能够帮助自己的,只有自己。   父亲,不过当他是只卑贱的棋子罢了。一个存不存在都无所谓的孩子。   而母亲,母亲过太弱小,就算想照顾他也没有能力。   小时候,母亲只能抱着遍体鳞伤的他痛哭而已,根本没有说陪伴的勇气。   卫庄不恨母亲,他只恨那些欺辱他的人,恨他自己手中无权无势。   在母亲去世后,他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之后因缘际会得以拜入一代大侠闵于天门下学艺,习得闵于天所创的百步飞剑。   涉入江湖后,又体会到单凭双手只剑,所能做到的事情毕竟有限。   多年来行走江湖之际,不断听闻秦国重视能力更胜于血统,要想得到出头的机会,迅速的达到目标,唯有针对抱有强烈野心改制的秦国来下手,辅佐君王成功将是条最快的快捷方式。   所以当得知李斯在招纳能人异士时,他毫不犹豫地投向了秦国。   师父和师兄师妹都不喜欢他追求权势的野心,他也从没想过让他们理解。   他要出人头地,不被人所欺。   离开师父后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孤零一人。   今日骤然听到这般关切的话语,纵然那人只是尽医者之义,他也不由恍惚。   原来,他竟是这般害怕孤独吗?   卫庄苦笑一声。   韩陵不知他想了这么多东西,见他兀自出神,趁机细细看起他的容颜。   只是卫庄这么一苦笑,韩陵才赶紧正色道:“怎么了?事情涉及机密不能相告吗?”   卫庄摇摇头,开口说道:“没什么。李大人让你来,自然是信得过你,你若愿意相帮自然是好的。”   韩陵这才松了口气,他主要是想多亲近卫庄,对那差事一点也不热衷。   不过是担心出事,否则他倒宁愿赶紧回去窝在被窝里睡大觉。   “既然如此,我就跟着你了,若是伤口出了问题也好及时救助。”韩陵摸摸下巴,笑道,“不过我发现每次你都是中毒,真是生命力顽强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卫庄就想起那尴尬地回忆。   好一会儿才从尴尬中脱身。   卫庄垂眸,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眼中神色。   “越是卑微的生命越是顽强。你是诸侯公子,锦衣玉食,自然不用吃这些苦。而我若想活得更好,就要付出相应代价。”   韩陵的笑意一敛,看着卫庄默默沉思。   突然他又笑出声来,笑声依旧懒洋洋的。   “呵呵,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变向说我生命脆弱啊?”韩陵站起身走到卫庄身前,拍拍卫庄的肩,像是刻意像又只是随意一般说道,“卫庄,我与他们不同。”   我是穿越过来的家伙,我是洛河时代联邦的韩陵,不是诸侯之子。   从孤儿出身,到联邦精英,到联邦第一星猎团的成员,我所经历的并不少。   所以我懂,真的懂。   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顽强。就像是普通的野草,扎根泥土,与风雨作斗争,始终咬牙坚持,坚持不倒下去。   能被打败无数次,但绝不能被打倒。   我们都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8·参与荆轲刺秦王   韩陵好半天才从震惊里回过神,勉强把大张的嘴合上。   要问他为什么这么惊讶。   天啊!!遇见一个法家代表的韩非做哥哥已经很让人意外了。穿越一次,还能有幸参与“荆轲刺秦王”,这是穿越的福利吗?   卫庄不解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语气中有着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关心。   卫庄喝完药后,就开始向韩陵讲述他来燕国的目的。   韩陵刚刚听完卫庄此行的任务,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下的秦国已一举攻破韩国,赵国也即将沦陷,燕国更是岌岌可危!   秦国有人暗中探查出燕国的太子已下达密令,暗中招募死士,准备前去刺杀秦王!   卫庄居然是来查实这则消息的。如若是真的,那么他将领命阻止此事。   刺秦王的是谁?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刺客荆轲啊!!   韩陵揉揉眉心,对卫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没事,只是……听得有人有胆量想刺杀秦王,很意外了。”   卫庄了然点点头,到没有太过怀疑。   也是,刺秦这一惊天之举,多少年来各国王侯将相无不日思夜盼,却无人敢为。   “接连三天,太子丹每日设宴款待魏国无相,又命大夫鞠武陪同他四处游览,对他加意结纳。我怀疑燕太子丹是想让魏无相刺杀秦王,所以潜入鞠武的府内杀了魏无相。”卫庄说道这儿时停顿了片刻,看了看韩陵的反应。   若是师父师兄在,听他因为怀疑就杀了人,恐怕会非常不喜。   可是韩陵像是听到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见他停下来,还催促了声:“怎么不说了?然后呢?”   洛河时代的联邦资源紧张,就算有律法的存在,也终归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在韩陵心中秦国与燕国是敌人,而卫庄效力于秦国。不管太子丹是否要魏无相刺杀秦王,对待敌人所倚重的人还需要心慈手软,那真不是洛河时代的风格。   韩陵的反应出乎了卫庄的意料。   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他们果然露出了马脚,我偷听得太子丹是想找一有胆量送死的刺客刺杀秦王。不过他们怀疑计划泄露,想先查出魏无相的死因,看看魏无相之死是因为刺秦一事还是魏无相另有仇家。”   韩陵听完后,满意道:“那就让他们查吧,你正好养伤。”   反正最后荆轲没成功。   卫庄见他一脸淡然,也不怎么着急了。   “鞠武推荐了燕国贤士田光,田光又推荐了一个叫荆轲的人探查此事。”   “荆轲???!!”韩陵的声调都提高了几许。   他刚才还在想怎么燕太子丹找的是魏无相而不是荆轲,感情荆轲在这里等着呢。   “你认识?”   韩陵连忙摇头:“不,不认识,不过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能不听说过吗?   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   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   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此人本是齐国人,拜在卫国公孙羽门下学剑,其祖师是百多年前名震天下的鬼谷子。”卫庄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已经把荆轲的事查出来了。   韩陵对历史名人的名字已经麻木了,再听得鬼谷子,他淡定了。   不就是那个门下弟子相爱相杀各自成对的牛人嘛!   这根本不是重点啊,现在的重点应该是荆轲……   --------------   燕国,蓟城。   韩陵是跟着出来找荆轲的。卫庄倒是打听清楚了荆轲的习惯,要在一个屠夫那里一边吃狗肉一边唱歌,哦,对了,还有一个击筑的高渐离。   两人正走着,忽闻前方街头不远处隐隐传来嘈杂人声,有人骂骂咧咧朝这边走来。带头的那人头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刚被人胡乱殴打过。后面跟着走过来的人,有些同样也是满身伤痕,那些身上无伤的,口中却好像还在嘀咕些什么。   只见那些人尽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打不过他的。”   随后就叹口气走了。两人更加不得其解。   “真是欺人太甚!”   “这不是拦路抢劫吗?”   “走路还要收钱,真是没有天理了!”   韩陵和卫庄都没放心里,本打算直接离开,可是韩陵的脚步停住了。   他看见了两个人,几天前曾见过。当时他就猜到是荆轲与高渐离,不想这么快又见面了。   卫庄见他停下来,顺着韩陵的目光看去。   荆轲的画像,秦国密探已经交给了卫庄,因此卫庄也认出了那两人。   这两人正拉着路人问话,似乎对前方吵闹之事很是好奇。   “看来,我们要管一次闲事了。”韩陵无奈叹了口气。   想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一件难事。   卫庄随意拦下一个人,就把事问出来了。   原来是前边大路上有个恶霸,就守在路旁的大树下向人收过路钱。他还说如果谁打得过他,就不收分毫,否则就得乖乖交上过路费。也有不肯交的,都被他打得浑身是伤退了回来。但那条道是进出城的必经之路,现在被他一拦,都堵了起来。   摆明了拦路抢劫……   韩陵觉得这种方式没有喊“此树是我裁,此路是我开。”那样高大上。   韩陵懒懒地看了眼荆轲和高渐离。那两人明摆了是看不过去的。   “怎么?你是想行侠仗义,趁机留个好印象,然后混到荆轲身边去做卧底?”韩陵双手环抱于胸前,微挑眉梢。   卫庄也不瞒他,很干脆地点了下头。   韩陵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瞥向荆轲。   只见荆轲,面色凛然,衣襟一掠,便大步向前走去。心中估摸着他是要管这桩事了。   “那我们就去看看。”韩陵拉着卫庄的衣袖,向前走去。   行至大道口,两人果然见到一个粗壮大汉,浓眉大眼,面目可憎,气势汹汹地立在大道中央,面前就摆着一个粗布大口袋,正在向一个过路人讨过路钱。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昂首走过,似乎不把恶霸放在眼里。“给钱!”   大汉忽然一喝,手中铜剑连鞘一指,顿时将那少年吓得连退三步,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大汉得意地收回青铜剑,狂笑道:“你这小子,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是什么来头,就敢来捋虎须?记住,大爷是‘一剑擎天’朱霸!想从这儿过?乖乖地交上过路钱来!”   少年不堪受辱,面红耳赤、勃然大怒,顺手拾起身边一块石头,毫不犹疑奋力一掷,石块劈面就向朱霸砸了过去。朱霸先是一惊,旋即面色一沉,手中铜剑一挥,“铿”的一声,飞舞向前的石块倏地闷声落地,随即厉色叱道:“小子,你好大的狗胆,是不是不想活了!”   跟着抬起一剑刺向了那少年的小腹。可怜那少年并非习武之人,空凭几分胆识与蛮力,眼看闪避不过,惊惧中只觉一阵疾风近身,只能闭上双目,咬紧牙关,听天由命。   只闻“叮”的一响,朱霸的剑尖蓦地一偏。   少年惊恐之下,急忙抽身,吓得急切逃跑。   满头汗水的朱霸忽地想起自己在刺出致命一剑的当下,注满内力的剑尖仿佛被什么硬物凭空一击,失去了准头,回想起来,一定另有高手在侧。   当下,他也顾不得追杀那少年,急忙撤剑,举目四望。   “出手的那个,应该就是荆轲了……”卫庄一直注意着荆轲。   荆轲出手很快,刹那间的动作就像是一扫而过的疾风,连身旁的高渐离也不曾察觉一般。   韩陵眨眨眼,随意点评道:“武功不错。”   他就是来看好戏的。   朱霸用目光向四下扫了一圈后,并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也就无心理会了,一转眼又得意洋洋地对围观的众人喊道:“哼!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敢和大爷作对的下场!还有谁敢不付钱?啊!”   朱霸看着袋中的钱币越积越多,更觉志得意满,放肆大笑。   在付过路钱的人群中,忽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少妇几番踟蹰后,战战兢兢地走向前来。见她左手抱着一个婴孩,右手提着一个破旧的篮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显然是贫苦人家。少妇来到朱霸面前,十分哀伤地央求道:“大爷,奴家身无分文,家中还有年迈双亲饿着肚子,正等着奴家讨了这些粗食回去!求求大爷行行好,让奴家过去吧!”   卫庄不易察觉地隐晦一皱眉。韩陵倒是发现了他似乎突然心情不好的样子,有些意外。卫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点韩陵很清楚。同样卫庄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立场不同标准也不同而已。   不过卫庄看不下别人欺凌妇女,这倒是蛮有绅士风度的嘛……   韩陵正想着,事情还在继续。   朱霸撇撇嘴伸头探了探少妇手中的篮子,看到其中除了一些残羹冷菜,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感不耐烦,粗声喝道:“去!去!去!没钱还想过路,真是白日做梦!快滚!”   只见那少妇仍旧不肯放弃,不断苦苦哀求,朱霸只是横眉冷目,却是不加理睬了。少妇一想到要是自己回不了家,那家中父母的饭食便无从着落了,顿时只觉勇气倍增,于是也顾不得后果,把心一横、把牙一咬就想要一头撞向朱霸。哪知才刚往前踏了两步,就被朱霸一声大喝,举剑一挥阻断去路。   少妇一惊,愣在原地。朱霸嘿嘿冷笑,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硬闯?就让你知道知道大爷的厉害……”   说着,“啪”的一响,少妇青白的脸上顿现五指鲜红手印。   那少妇本就弱不禁风,哪经得起朱霸这般粗人出掌一击,顿时失了重心摇摇欲坠向后倒去,手中抱的婴孩也脱手飞出,“孩子!”   少妇母子情深,不由惊呼,篮中饭菜散落一地。   “啊!”   婴孩腾空飞出,眼看就要重重地摔落地上,围观的人们都忍不住齐声惊呼。一只手电光火石般猛地划出,稳稳一接,适时托住了即将落地的婴孩。   卫庄低头看看怀里的婴孩,平日里冷峻的脸庞变得出奇柔软。   韩陵看着卫庄,一时间心底安宁平静,好像心灵找到了栖息之所。   那一刻,韩陵倒是有些小矫情地想:难道我穿越几千年来此,就是为了与他相遇吗? 作者有话要说:     ☆、9·这一次甘愿为棋   一旁沉默良久的荆轲本欲出手相救,孰料,眼前一个人影抢先他一步掠了过去,倏地奔向那落地在即的婴孩。荆轲深感好奇,顿时止了脚步,定睛观看。   惊魂甫定的人们回过神何时一个青年稳稳地抱住了婴孩。婴孩却因惊吓哇哇大哭。   那少妇听闻婴孩哭声后急忙从地上爬起,惊喜万分地奔向卫庄,一把抱起婴孩,可到:“孩子,我的孩子……”   眼见孩子没事,才转身向卫庄跪下,连连磕头谢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卫庄扶起少妇,轻声安抚道:“不必多礼。”   此时众人见到朱霸面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卫庄一眼,说道:“身手还不错嘛!竟敢向老子找碴?”   卫庄应声回过头,双目中凝聚出一股深邃的压迫感,和朱霸对峙片刻后,寒着一张脸冷冷盯着朱霸,道:“正是!你凭什么在此收过路钱,欺压百姓?”   卫庄的目光凛利尖锐,仿佛像锐利的剑锋。   朱霸恨声道:“老子凭什么收过路钱,你说呢?哼!就凭这一把剑!如何?你若不服,就让你见识见识大爷我的厉害!”   话音未落,拔出青铜剑就向卫庄刺了过去。   韩陵默默捂脸,见过没眼色的,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正常人不应该赶紧溜吗?   此刻见朱霸猛然拔剑,卫庄冷哼一声后,迅速闪身让过,青铜长剑随即出手,剑鞘倏地在空中脱出,剑光一闪,反手向朱霸斜刺过去。   朱霸哪里晓得,卫庄这凌空一剑,非但迅疾,还倾注了七成内力,叫他一时施展不开手脚,只能死命招架,勉强才抵挡住一招,不料卫庄反手一震长剑,又轻轻一颤,十几朵剑花瞬间齐向朱霸飞了过去,看得他是一阵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朱霸大惊,这等剑术他可见所未见,更不知该如何接招,慌乱中连忙向后一个连滚翻,吃了一嘴的泥还碰了一鼻子灰。   朱霸自知不是卫庄的对手,只见他狼狈地挣扎起身,一边还装腔作势地叫道:“你,你有种!大爷今日不与你计较,改日再和你重新过招……”   话音未落,一溜烟地逃了,竟连钱袋都顾不上拿!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   韩陵在一边看了场好戏。   “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他灰溜溜地逃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卫庄走回韩陵身边,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颇有默契地向前继续走。   高渐离此刻心中突然若有所感,一把拉住荆轲大笑道:“行侠仗义,对酒当歌,才是人生之大快!”   荆轲与高渐离一起转身匆匆赶上前去欲相询,只是卫庄和韩陵走得飞快,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荆轲不免有些失望,摇头叹道:“如此侠士,竟不得相识,真是荆轲缘浅呀!”   “侠士自有侠士之风,非我辈可以为之。今日能结交荆兄弟,你我可是缘深,走,喝酒去,不醉不归!”   高渐离豪兴忽至,拉起荆轲向酒馆走去。   “也罢!把酒言欢去吧!” 荆轲仿佛突然间想通了,索性抛开心中所有的失落,兴致也跟着高涨了起来。   两人相视而笑,击筑而歌,大步而行,豪音缭绕于市。   墙角处绕出了两人,看着荆轲和高渐离的背影。   “你凭什么在此收过路钱,欺压百姓?”韩陵故意学着卫庄的口气模仿起来,又笑嘻嘻道,“卫大侠今日可算出风头了。怎么样,行侠仗义的感觉不错吧?”   卫庄抱剑斜倚在墙边,冷哼一声,隐隐有些不屑地笑:“行侠仗义?”说完后又觉得有些失态,很快就调整过来,用平日里淡然的口吻道:“今日先留个印象,免得显得太过刻意,日后再说接近的事。”   韩陵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试探般说道:“卫庄,你……你好像心情不好?”   卫庄眼睫微颤,没有应声。   就在韩陵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卫庄忽然轻轻地说道:“不过是想起了些许旧事。刚刚那个妇人……”他顿了顿,目光看向远处。   “和我的母亲……很像……”   韩陵稍稍睁大了眼,略微有些吃惊。卫庄居然会跟他说这些,这确实出乎了韩陵的意料。   不过韩陵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说明卫庄还是挺信赖他的嘛……   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我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呢?然后一点一点走进他的心。   韩陵想想觉得很不错,不由目光灼灼地看向卫庄。   卫庄似有所感,偏过头回望过来。   便见韩陵一袭黑衣站在自己面前,清澈爽朗,慵懒淡雅。眉目淡雅如星,皎皎如月,风神俊朗。   卫庄只觉得他瞳孔深邃,眉目含笑,仿佛会吸人一般,让人无法自拔。一时竟有些痴了。   卫庄不愧是卫庄,就算是失神,也很快自己回神了。   韩陵见卫庄有那片刻的恍惚,心底倒是对自己魅力点了个赞。   韩陵这个人性子实在惫懒,不愿多事。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兴致来了,可以百折不回。若无兴致,那就是不屑一顾。可他又是个聪明人,深知世事如棋,没有人能逃脱成为棋子的道理。即使这样,他也只愿为了心底在意的人成为棋子。   韩非算一个,卫庄算一个。   韩非是因为与此身的血脉亲情,况且韩非待他不错。   至于卫庄……   韩陵其实自己也想不太明白。   他与卫庄其实才见过几面,真正相处不过十来天的时间。怎么就莫名上了心呢?一见钟情的戏码不适合韩陵。他的兴致通常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若是一见钟情,怕此时已是了无兴致了。   可韩陵却很清楚,卫庄已经被他放在了心里。这种感情或许只是萌芽,不深,却也不可忽视。   初见他,他坐在酒楼上,一手执杯,神色清冷。   月夜迷情,那一场迷梦也许才是一切的开端。   时隔三年,再见他,一如当初。平淡中的冷漠,坚毅中的落拓。   缘分如此妙不可言。   大概,是因为卫庄的身上有着韩陵自己没有的坚持执着?他非良善,可他如此用心如此尽力地活着,全身都是剑刃般的锐气,叫慵懒如韩陵之人都不由为之心神一震。   韩陵随意笑笑,全不在乎。   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点也不是重点。既然已经上心,那就要自己也放进对方的心里,这样才公平嘛……   这是韩陵一贯不吃亏的风格。   “我们……回去吧?”韩陵看着卫庄道。   卫庄淡淡“恩“了声,两人就转身回到客栈去了。   卫庄低头看着秦国密探送来此处的情报,竹筒堆满了矮桌。   韩陵百无聊赖的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当卫庄拿起新的一卷竹筒时突然愣住了。过了一会,卫庄才把上面记载的东西细细看完。看完后,卫庄放下了那卷竹筒,没有继续看别的,只是低头沉思着什么。   韩陵睁开一只眼,看向了卫庄,问道:“发现了什么?”   “……”卫庄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拿起一直被他放在手边的剑。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紧剑柄,缓缓拔出剑刃。   卫庄低头看见自己的眼在剑上模糊反射而出。   韩陵这才觉得不对经,彻底睁开了双眼,从榻上走下来,来到卫庄身前。   一手按在了卫庄握住剑柄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你……”韩陵没有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么静静看着卫庄,直到卫庄把剑收回剑鞘内,才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韩陵直接拿起了摊在桌上的竹筒,自己看看。   “天下第一剑,盖聂,携其女盖兰,不日抵达蓟城。”韩陵缓缓地读出上面的消息。   韩陵先是一愣,然后猜测其这个盖聂到底是何许人,让卫庄如此紧张?   不会是情敌吧?不不,连女儿都有了,应该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天下第一剑”?卫庄也是个剑客,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难道是对头?   “这人……是谁啊?”韩陵实在是好奇得很。   “还能是谁?天下第一剑,盖聂盖大侠。”卫庄在“大侠”二字上的音咬得颇重,似有那么一丝嘲讽。   韩陵眨眨眼,把竹筒放下,问道:“天下第一剑,口气很大,他很厉害?”   卫庄坐下,闭上了眼。一副拒不回答的样子。   这样子落在韩陵眼里,竟觉得他挺可爱。   不由笑道:“那他与你有何关联?”   卫庄睁开双眼,墨色的眼眸里燃起战意。还有其他太过复杂的神色参杂其中。   “他?他是我的师兄……”   韩陵一时大脑短路,脱口而出:“原来他就是你暗恋的那个师兄啊……”   卫庄:“……”   韩陵:“(⊙o⊙)…”   韩陵在卫庄反应过来之前率先改口:“呃……咳咳……那个……原来他就是你的师兄啊。”   卫庄瞪了韩陵一眼,冷冷道:“是。就是他,盖聂盖大侠。”   不是情敌就行……   韩陵在心底默默添了一句。   “荆轲倒是曾近找过他,请他指教剑术……”卫庄低头看向矮桌上的竹筒,手指在桌上轻敲,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   韩陵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在所有故事里,荆轲都是正义的一方,秦国是反派。《荆轲刺秦王》是一个悲情英雄的故事,是一个悲剧。   这是凭什么呢?   韩陵一时间倒是对所谓正义嗤之以鼻,正如卫庄对“大侠”两个字的嘲讽。   好吧,既然你卫庄是“反派”,那我韩陵就陪你一起塑造这个所谓的“悲剧”,心甘情愿参合一把争霸大业,为你做一次秦国争霸手中的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     ☆、10·两师兄弟的重逢      卫庄要打听盖聂的事,秦国密探还是很给力的。   居然探查出盖聂是为了追杀夏侯央而来的。说起这个夏侯央,倒也是为秦国效力的。李斯招揽的人里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夏侯央的能力卫庄是看不上的。不过夏侯央对秦国挺忠诚的。能力不说,至少听话,李斯也让他领了一对暗杀部队。   这次卫庄查出燕国刺秦之事属实,李斯就把他派来了,协助卫庄行动。   而此时夏侯央的人是到了燕国蓟城了,比盖聂早两天到达。   盖聂已经和荆轲碰头,现下由田光安排了住处在蓟城暂住。   “田光……”卫庄接到消息,若有所思,“看来是要去会会我这个师兄了……”   韩陵懒洋洋地翻身睡觉,只是加了句:“随你,不过记得带上我。”   卫庄听后,看了眼和衣睡在榻上的青年,神情莫测。   他的伤已经好了,“往归”之毒也解开了。按理说,韩陵其实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卫庄总是会下意识忽略掉这一点。好像韩陵陪在他身边是一件理算当然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一个人孤独太久了,对着另一个人的陪伴产生了不舍?   虽然没有接触多久,卫庄也能看出韩陵与他的不同。卫庄自认为对韩陵的脾气有了几分了解。   至少韩陵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他想要的不是权力地位。   韩陵喜欢睡觉,自己在看情报的时候,韩陵就在一边睡着。他一句话也不用说,就算是睡着,也是默默陪伴的一种。   韩陵很懒,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到处走。可他却愿意陪自己奔波。   韩陵怕麻烦,不爱管闲事,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漫不经心的,总是带着懒洋洋的审视,好像外界的事物与他浑然没有关系。可对着自己时,那份关切毫不作伪。   卫庄一时迷茫了。   韩陵的性子与他完全相反。   那么,之于韩陵,他是什么人?之于他,韩陵是什么人?   朋友?卫庄颇为不屑。他倒是不需要这种东西,他只要能做事的伙伴就好了。   韩陵不是朋友,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更加不是伙伴。那韩陵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叫卫庄不解。   ——————————————————————   卫庄投奔秦国是这三年里的事,还没有搬到明面上去,一直是暗地里做事。所以卫庄想要卧底,是行得通的。   毕竟卫庄的师父闵于天,也是一代大侠,江湖闻名。而师兄聂盖更是有着“天下第一剑”的名声。   韩陵很轻松,他是阴阳家门人,阴阳家的道统没有其他流派那么严格,底下的人大多都是闲云野鹤。而且韩陵还是韩国王侯之后,从韩国刚被秦国灭了三年来看,他其实没什么理由站在秦国这边。   两人想结交田光这个良好“中介”一点也不是问题。   不到一会儿就能把话题引到盖聂的身上去,做为师弟,听说久别的师兄在附近,前去拜访一下是个很好的理由。   田光是个喜欢结交能人的贤士,他为盖聂安排了住所,自然也能把人带上门。   而且好像真没人知道这两师兄弟不和的事一样,田光丝毫没起疑心。他很痛快地答应带韩陵前去找盖聂。   韩陵以卫庄朋友的身份跟着去。   盖聂一见到卫庄来访,顿时面露喜色。卫庄向盖聂拱手朗声道:“师兄别来无恙。听田先生说师兄也在蓟城,师弟我特地前来探望。”语气比平常的冷淡要好上不少,可还是有些疏离的平静,喜色不及盖聂那般明显。   对于盖聂来说,他们师兄弟二人已有多年不见,盖聂见到卫庄,极为欣喜。虽然过去在同门学艺之时,对卫庄的行事风格颇有不满,但盖聂对他的关怀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他深知卫庄智谋出众、武艺高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也明显看出了他的心高气傲 ,从前就不时担忧着他倔强好胜的性子会使他误入歧途,以致常以师兄的身份对他多有规劝、严加要求,师兄弟间也难免因此产生琐碎摩擦。长久以来,盖聂一直都是对他这出色的师弟待以真心、寄予厚望。   韩陵自然能看出卫庄这个师兄是真心待卫庄好的,当下也愿意给盖聂好脸色看。   曾听阿庄提起过盖大侠,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好一派剑道大家风度,无愧天下第一剑的称号。”韩陵笑着向盖聂行礼,“在下韩陵,见过盖大侠。”   听得他改口唤“阿庄”,卫庄只是眉毛微挑了一下,转眼就恢复常态,默认了这个称呼。   韩陵长相俊朗出尘,笑起来更是温和雅致,一双明亮的眼睛灿若星辰,是个人见了他的笑容都会先生出三分亲近之意。   盖聂很高兴自家的师弟有了朋友(大误),而且是这样的儒雅君子(大误),马上邀请卫庄和韩陵留下陪他喝酒。   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当然少不了把酒言欢,三人痛快畅饮,彻夜长谈,一宿无眠。。这对于韩陵来说简直是破天荒,他不偷懒就算是好的了,这次居然熬夜,连韩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我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韩陵默默地举起酒杯,喝了口酒,看了卫庄一眼,在心底思索。   要是不把人追到,我真是亏大了。   翌日,韩陵实在是困得起不来了,也就没跟着卫庄,自己睡大觉补眠去了。事情的经过是后来打听到的。   一切不出所料,没人发现卫庄的意图。   田光将卫庄引荐给太子丹。太子丹以上宾之礼相待,设宴招待卫庄与盖聂等人。   席间,盖聂忽道:“先前盖某允诺护卫荆轲前往秦国一事,实在是因见太子一片诚心,才让盖某无法拒绝,为此我心中也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向太子告罪。”   “盖先生此话怎讲?”太子丹惊道。   盖聂又继续说道:“方才我又听闻夏侯央的行踪,若不把握时机手刃此贼,此后不知何时再有机会。所幸师弟卫庄前来探望我,这实在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师弟剑术极高,不在盖某之下,若能得他相助,那荆轲此去秦国可以无虑也,恳请太子接纳盖某的建议!”   “这……”太子丹为难道。   太子丹正在为难之际,荆轲到来了。   卫庄如此迂回接近荆轲,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眼就认出卫庄是上次在街市援救婴孩、教训朱霸的侠士,顿时欣喜万分,与他一见如故,只觉人生又得一知己。   太子丹见二人熟稔,颇觉奇怪,荆轲当下便将卫庄的侠行一一道来,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既然卫先生身手如此之好,盖先生又真有难处,丹也不好再强求,就有劳卫先生了。”太子丹这才满意道。   韩陵一觉醒来,卫庄竟然就成功打入内部,这真是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11、许君诺生死相随      更深人静,就连窗外明月也悄悄藏匿起半边脸庞,在一片乌云之后偷眠。此时此刻,能放心安稳沉睡的只有夜。   “最新情报,秦国大将王翦已经在五日前攻下赵都邯郸,俘虏了赵王,尽收其地。如今,秦军已达赵燕边境。”卫庄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竹筒,开口说道。   韩陵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下,目光落在天花板上。   “赵国也灭了?”韩陵漫不经心地应声道,“那明年就轮到燕国了……”   “有了这个消息,燕丹可能会加快准备刺秦事宜。”卫庄淡淡地说着,随手把竹筒重新卷起。   “恩……到时候就要去秦国了。”韩陵懒洋洋地闭上眼。   卫庄看了眼韩陵,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两步,才继续道:“我的伤已经好了,毒也解了。”   他这话看似没头没脑,但所指很是明确。   韩陵突然睁开眼,从榻上坐起,快步走到卫庄的身后,气息近在咫尺:“阿庄,你是要过河拆桥、卸磨宰驴嘛……”   卫庄:“……”有必要这么夸张嘛?   沉默了片刻,卫庄才开了口:“接下来的事太过危险,你没必要继续跟着。你可以回楚国,回你的笛歌别院去睡觉了。”   “呵呵……我住哪儿,阿庄记得很清楚嘛,我只说过一遍。”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韩陵的声音里满是愉悦,“而且……你是在关心我吗?”   卫庄忍不住回头,便望见一双温柔深情的笑眸。   烛光昏暗,光晕在他眉目间淡淡晕染,深邃隽丽,光影勾勒,一瞬间仿若流苏倾泻,一种慵懒的风华一时间难以言表。   卫庄心口的某个地方,轻轻一震,好像心跳都漏了一拍。   “阿庄,若要回去,我早就回去了。”韩陵稍稍靠近他,眼眸微微上抬,一眨不眨地看向卫庄。   然后,微微一笑,慢慢覆上唇去。   也许是这气氛太过暧昧,也许真的是夜色太深太重了,卫庄恍惚失神,愣愣地看著韩陵伸过头来,对着自己的唇,轻轻一点。   温热,柔软。   是不是真的孤独太久了呢?卫庄迷迷糊糊地想。   他是渴望陪伴的。   原来人性都是自私的。所以才迟迟不去开口点破。   原来人也是可以逞强的。所以按捺不住终于还是说出了暗示他离去的话。   韩陵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地试探地亲吻,很快就直起了身子,盯着卫庄看,以此观察他的反应。   卫庄垂眸,久久不语,他多年来感情压抑,性格又好胜逞强,断不会随便与人吐露心事,而韩陵,却是这些年来,他难得想要与之倾诉的一个,这感觉很奇怪。   “你不生气麽?”   “……生气什麽?”   “我可是亲了你,你难道不明白?”   “你……”   韩陵眸色一暗,一把揽住他的腰:“阿庄……我是什麽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麽?……我喜欢你,若不是喜欢你,我怎么会放着好觉不睡,陪你到处蹦跶?”   卫庄震惊片刻,许久无法回神,他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片段,混乱不堪:月夜下的迷情放纵,阳光下的笑容浅淡温暖,一回头双眸明亮,斜倚榻上他洒脱一笑,,芳华千转,慵懒淡雅。   “韩…陵……”   “嗯?”韩陵的气息喷散在颈侧,带着蛊惑的意味。   卫庄心中一慌,登时触电一般推开他:“你……”   韩陵不在乎地被推开,又锲而不舍地重新揽住卫庄的腰,大有耍赖到底的气势。你推开一次,我就再赖上来一次。   卫庄只好任由他揽住自己的腰,沉默不语。   他想起三年前那一日的清晨。   阳光洒进树荫里,斑驳错落,破碎如花瓣,影子一拍一拍,淡淡映在他的温柔明媚的笑眸中。一身黑衣的少年郎站在树下眼波流转,微笑蔓延。   那时前夜里的事卫庄早已记不清楚,只记得那夜他们交吻相拥,耳鬓厮磨。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韩陵……你……“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哦……你还不曾回答我…..”   卫庄微微抬眼,刹那间与他四目相对,顿觉呼吸一窒,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阿庄……我在等你答案…”   卫庄一向是个善於压制情绪的人。他将内心世界与外在喜怒过分冷静地剥离开来,这也许可以说是他过早看尽世间冷暖的萧条与悲哀。   可是在韩陵面前,他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好像所有的伪装都能被韩陵看透,只一眼,就能看进他的心底最深处。   “好不好?”   “……什麽好不好?”   “和我在一起。”   “….现在我们不是正在一起麽。”   “你知道我指得不是这个……”韩陵突然用力,扣紧他的手腕猛然一扯,卫庄毫无防备,向后倒去,回过神来已经被韩陵牢牢地压制在榻上。   卫庄恼羞地提高了声调:“韩陵!”   韩陵低头轻吻他的眼角眉梢:“阿庄,我很喜欢你。你呢?你总得给我一个答案吧?”   卫庄轻轻一震,侧头闭上眼睛,久不言语。半响,忽听他喃喃道:“…韩陵……我们不合适。”   韩陵低低笑了出声:“呵呵……这是我听过最勉强的理由,阿庄,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卫庄缓缓睁开眼睛,与他正面对视:“韩陵……你是天空翱翔的雄鹰,你向往的是自由快活。而我只是一根想要长高、活得更好的野草。我们的道,不同,不相与谋。”   “道不同,好一个道不同。”韩陵没有半点恼怒,“阿庄。可是我这只所谓的雄鹰甘愿为你折翼自缚,而你这根所谓的野草总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天下之大,浩浩红尘,我只想栖息在你这棵树上,没了你又谈什么自由快活?”   卫庄内心深处那种模糊不清的感情似乎终於找到一个适当的宣泄口,奔腾咆哮著涌出。他几乎要忍不住回抱住韩陵,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这样不值得,我不值。”卫庄叹了口气。   韩陵低头直视他的双眼:“阿庄,我有一朋友说过‘爱上一个人,便可生死无惧,至死方休。’也许让一个人走近心里,总是这般不知不觉的……我现在才明白,所谓情之所至,便是牵肠挂肚,魂牵梦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人之间,总有扯不尽的情愫羁绊,难舍难分。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你……罢了….我争不过你…”   韩陵愣了,还没搞明白他话中意思,忽然唇上一软,身下的男人已合目送上双唇,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阿庄…..”韩陵回过神来,眼瞳一暗,猛然就合拢十指,扣紧卫庄的后脑,双唇贴合,呼吸滚烫,辗转吮吸,湿滑的舌头长驱直入,唾液交换,好似彼此交融在一起。   卫庄刚刚那一吻,虽然甚轻,淡淡不值一提,但对他来说,这便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一时间情难自制,其中急切之情,自然难以言述。   一吻结束后,韩陵看向身下的卫庄,只见他双颊通红,平日桀骜冷漠的双眸也漾起了些水气,波光粼粼,似乎轻轻一眨,便可落下泪来。   韩陵心下一动,隐隐有些情动。   但是想到两人刚才互通心意,不可太过急躁,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没有继续加大动作。他只是轻吻卫庄的眼角后,凑到卫庄的耳边低声道:“韩陵在此,对天起誓,此情此意,生生世世,不息不灭,生死相随,永不负君。” 作者有话要说:     ☆、12·易水送别刺秦路      几日后,燕国有名的勇士秦舞阳忽从楚国比武回来了。他长大后又遍访名师,学得一身好武艺。只是秦舞阳相貌丑陋,所以常人见了,都有些害怕。当时,太子丹收揽勇士之时,便派人将其招在麾下。不过,秦舞阳性格冲动,脾气暴躁,不适合单独行事,所以太子丹并未委以重任。后来,爱武成痴的秦舞阳听说楚国有一高手,便向太子丹求去,前往楚国找那个高手比试,一去经年,此刻方回。太子丹闻得秦舞阳回来,随即命他充当荆轲副手,更保刺杀行动万无一失。这一年,秦舞阳正是个年方十九岁的热血男儿。   为了确保刺杀成功,荆轲更提议,应该在匕首上淬毒,如此,只需伤到秦王,就能让秦王即刻毙命。太子丹旋即请来了城中最有名的药师,在匕首上淬上剧毒,又从囚牢中提出一名死囚一试,果然,只用匕首在死囚手上浅浅划开一道伤痕,不到片刻,死囚就一命呜呼了。这样惊人的效果,着实让太子丹与荆轲信心倍增。这刺秦之计,到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终于决定了启程的日子,正是冬至当日——全年之中,白昼最短暂的一日。   韩陵打了个呵欠,站在卫庄身边,懒懒道:“我最喜欢冬至这一天了,留给人们睡觉的时间最多。”   卫庄实在不想说什么,韩陵若想睡觉什么时候管过是否白天黑夜了?   韩陵随意一笑,面对卫庄无语地表情很是淡定。马上就是“荆轲刺秦王”中声名赫赫的“易水送别”了,见证历史的时刻到来了!!   易水河畔。北风卷地。波涛汹涌。   太子丹及其随从,加之高渐离、盖聂等一行人来到易水河畔送别荆轲。人人都是素衣白冠,面色凄切,俨然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铮”的一声响起,只见高渐离坐于一块巨石之上,为荆轲击筑送别,筑音铿锵有力,清脆低回。荆轲闻筑,高声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歌声慷慨而激昂,丝毫不见悲伤与胆怯。即便如此,在场的众人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场面终究避免不了无限凄楚。   高渐离长身而起,眼中尽是悲凉,坚定地对荆轲说道:“你此去秦国,定要万分小心,别忘了凯旋之时咱们再把酒言欢!”   荆轲浓眉如剑,面容清癯,唇上一道短短的黑髭,竟透显一番逼人的英气。   荆轲含泪凝视高渐离,复又在高渐离耳边轻声苦笑道:“我这一去,哪得生还!只可惜今后你我再也不能歌筑相和!你且多多保重!”   高渐离像是有所意会,凄然低头,不复言语。筑音又起。   “啧啧……阿庄,你有没有觉得高渐离暗恋荆轲呢?”韩陵忍不住在卫庄耳边轻声说道。   卫庄:“……”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啊,伪装也是很艰巨的!!!   卫庄瞪了韩陵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   韩陵无趣地撇了撇嘴,却是见好就收。   燕国上下,人人都不由暗自祈祷光阴的脚步稍作歇息,哪怕只是为生命多争取一刻的时间也好。没人知道,下一刻还能够继续存活的会是自己;更没人清楚,一旦强秦入侵,自己究竟还能存活多久?   太子丹走上前来,递上一杯酒给荆轲,泣声道:“荆卿多多保重,且饮薄酒一杯,权当为卿饯行。”   荆轲扶住太子丹双臂,朗声笑道:“荆轲此番是出使秦国,并非赴汤蹈火,太子殿下何必如此?”   太子丹连忙擦掉脸上眼泪,喏喏道:“是!是!丹期待你早日归来!”   说完,先仰头喝下了杯中之酒。   荆轲道声:“谢太子。”也一口饮尽。   太子丹一举杯,酒洒落黄土,空中祭英魂。   盖聂走到荆轲面前,默默为荆轲倒了一杯酒,然后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举杯道:“荆兄弟,此去一路千万保重,但愿心想事成。”   荆轲也举起杯子,沉声答道:“承盖先生金言,荆轲当尽力而为。”   两人都把酒一口干了,彼此的目光中传递着深深的情谊。   寒风萧萧,江水滔滔,似有无尽悲凉在心头。   韩陵叹了口气,这是必死之局,一场刺杀从一开始就伴随着牺牲:樊於期的头颅,田光为保守秘密自刎。鲜血铺成的路,如此惨烈,却注定了结局……   荆轲别过众人,登上马车,扬起长鞭,驾车而去。卫庄韩陵等人也登上车子,启程向秦国进发。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韩陵坐在车上回头看了眼燕国易水。唉!感觉好累,想睡觉啊……   策马奔腾,激起阵阵尘埃扫荡空中,漫天飞扬。   一队车马疾驰的声响由远及近,轰然响起。杂沓错乱的马蹄震碎大漠中荒凉的孤寂,顿时活络了气氛,振奋了天地。漫天烟尘中忽现十几骑铠甲骑兵两侧护卫两辆镶金饰玉的华丽马车。路远途遥,马车内随行的人俱已不堪疲惫,昏昏欲睡。马车前的马匹低垂着头,向着唯一的方向径自往前直奔,似乎能够清楚觉知自己的使命——未到终点,一刻也不能停歇。   韩陵趁机偷懒靠在卫庄身上睡觉,马车骤停下来,惊醒了韩陵。睁着朦胧睡眼,韩陵看看四周。听见荆轲的声音: “为何停车?”   然后是驭者道:“回禀专使大人,前方有人阻道拦路。”   荆轲挑起车帘。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蓝色短衫的青年人立马道中。来人面容端正,目光炯炯,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岁。只见他背后插挂着两柄铜剑,神情肃然,似乎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此时秦舞阳已经拍马上前,喝道:“阁下何人?为何阻拦我等车驾?”   青年人目光一扫秦舞阳,随即落在掀帘而视的荆轲身上,泰然道:“请问这可是燕国专使荆轲大人的车驾?”   荆轲一听青年人开门见山的问话,当下心念电转,直觉事有蹊跷,开口道:“正是,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在此有何贵干?”   青年人面露微笑,朗声道:“在下飞廉,奉家主人之命,特在此恭候专使大人的车驾。”   荆轲闻言虽感纳闷,仍旧面不改色,淡淡道:“请问贵主人尊姓大名?何事在此相候?”   飞廉道:“小人不知,主人只是命小人请专使大人移步前往小叙。至于主人的姓名,只要专使大人一去,主人自当相告。”   荆轲微微沉吟。他一看飞廉这架势,心内就明白了几分,这个神秘“主人”如此用心良苦请自己前去,必有所图。但他所图为何呢?   一旁不动声色的卫庄,眼看荆轲似乎动了心,目中闪过异彩,略一沉吟,低声道:“此人来历不明,那个主人更是神秘诡异,慎防有诈。”   荆轲瞟了飞廉一眼,转头道:“卫兄以为该如何呢?”   卫庄又道:“事虽诡异,但既然有人相邀,不见又未免失礼。”   这时秦舞阳也大声附和道:“去看看也好。纵然有事,凭我等身手,有何惧哉?”   荆轲明白秦舞阳是艺高人胆大,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自己这方面,已有卫庄、秦舞阳等一流高手,十余个随从也均非弱者。再者,他也真好奇这神秘主人究竟所图为何,于是微微点头,沉稳地道:“好,有请壮士领路。”   飞廉微笑道:“请随我来。”   拨转马头,催马而行。   一行车马跟在飞廉之后,穿过一片竹林,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路走了约莫一炷香工夫,便见一处茂密树林,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林子前面一片七八亩大小的草坪,铺设了草席,席子上摆设了几桌酒席。   在草席主位一侧,立了七八个人,人人面露凝色,直视着荆轲一行前来。   为首的是一个额冠博带的中年人,面如赤兔,气概非凡,虽然是静静立在那里,身上明显散发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威猛气势。在他腰间,悬了一柄式样奇古的宝剑。   立在他身旁的是两个中年虬髯大汉,面容瘦削,目光锐利,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中各自提着寒光耀眼的兵器。在两人身后,还站了几个年轻人,一个个气度雄浑,显然也是棘手人物。   荆轲神情自若,迈步下车,从容向前,对为首的中年男子拱手抱拳,朗声笑道:“听说有位神秘朋友要见在下,莫非就是阁下?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请专使大人入席详谈。”   荆轲也不做推拒,坦然入座。卫庄、秦舞阳身份稍次,没有席位,立在荆轲身后。   中年人先礼节性举杯,与荆轲共饮,然后才缓缓道:“本人唐俭,乃楚国谏议大夫。”   荆轲讶然道:“先生既是楚国大夫,为何会出现在秦国境内?莫非楚国也预备要入朝秦国吗?”   唐俭摇头,坚定道:“非也。唐某此来,历经千山万水,却绝非为了见秦王嬴政!”   荆轲不解道:“那是为何?”   唐俭神色一振,沉声道:“唐某只为先生而来。”   荆轲微微皱眉道:“唐大夫何处此言?”   唐俭凛然道:“樊于期将军精通兵法,久经沙场,有他为燕国训练士卒、教习兵法,原是燕国之大幸;只可惜燕王只为逢迎恶贼,谄媚小人,不惜献上此等忠义之士的项上人头为礼,卑躬屈膝,莫此为甚,岂不令天下人寒心耻笑?况且以燕国令之贫弱,仅余督亢之地物产丰饶,百姓富足,可谓是国之命脉、民之仰赖,如今居然要将这等重地拱手献与秦国,犹如送羊入虎口,纵然此时能避过秦国大军压境之祸,燕国亦永无中兴之日矣!”   听得唐俭一番慷慨陈词,荆轲不由得神色黯然,片刻无言以对。   唐俭继续说道:“更令人可虑者,秦国唾手而得督亢之地,实力大增,如猛虎添翼,日后必然更加难以驯服。以专使之高才,难道竟也看不出此举实乃一记大大的败招吗?大错特错!大错特错!”   荆轲开始明白唐俭的意思了,反问道:“那依大夫之见呢?”   唐俭昂然道:“惟今之计,只有联合齐、楚、魏、燕四国,重拾当年苏秦‘合纵’之计,群策群力,以四国之力合击秦之一国,方能遏制嬴政吞并六国的野心,贵国也才能逃脱亡国灭族之难!”   荆轲微微苦笑,他当然明白唐俭说的自有道理,但却是知易行难。首先是如今韩、赵两国已然灭亡,四国合纵实力大减;再者,放眼当下各国局势,可谓形同一盘散沙。君王不思进取,贵族骄奢淫逸,又有几人能像唐俭这般目光深远?加以秦王早已思虑及此,不断派出大批细作游移各国居中挑拨离间,令各国彼此争斗,早已未战先败——连手抗秦最大的难题莫过于此。   荆轲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唐大夫所言虽然有理,然则事以至此,远水就不及进火,燕国除了献上厚礼,尚有何为?”   唐俭摇头道:“专使大人若回转车马,拒绝献上督亢地图,事尚可为。否则,天下从此多难矣。”   荆轲苦笑道:“唐大夫是让荆某违抗王命,中途而返?”   唐俭毫不考虑道:“正是。”   荆轲断然道:“恕荆轲断难从命!此事关系何等重大,荆轲未奉王命,怎可中途而返?如此置大王于何地?置燕国于何地?”   荆轲心中明白,在谋划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之后,如今是绝无退路可行了。当然,这其中的秘密,又怎能泄露予人?   一听此言,不独唐俭变色,连他身后的大汉和飞廉等人也无不怫然作色。   唐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么唐某只有将专使大人一行强行拿下,送交燕王了。总之楚国是决不能容许督亢之地落入秦王手中的。” 作者有话要说:     ☆、13·事有泄露杀意起   唐俭说完,双掌一拍,从他身后的树林中立刻拥出一群执戈武士。   “是长戈战士,众人快退!”   游历六国、见多识广的卫庄一眼就认出这些手执长戈的蓝衣武士乃是楚国军队中最精锐的“长戈战士”看来唐俭是有备而来,绝不容许荆轲去见秦王。   唐俭腰间宝剑出鞘,开始施展臂力:“此刻想走,恐怕为时已晚了。来人,先将荆轲拿下!”   话音未落,两个身形魁梧的虬髯大汉早已越众而出,一个手执铜棍,一个手执长戟。   韩陵倒是认得这两个人。此乃兄弟二人,老大韩冲,老二韩猛,也是韩国响当当的人物,韩陵虽然穿越过来后就尽量少回韩国,可这两人之事恰巧与他有点关系。   “韩冲、韩猛,你们倒是长本事了。”韩陵本来站在卫庄身后,懒得出头,不过让这两人拦了自己的路,韩陵很是不爽。   韩冲闻言看去,当场一惊,那个一身黑衣的青年悠然而立,眉目俊朗如画,有种水墨的写意淡雅,笑容浅浅,好似四月里明媚春光。   “公子陵!!”韩冲尚未开口,韩猛已经惊呼起来。   先秦时代称诸侯的儿子为公子,女儿亦称女公子。《仪礼·丧服》中也写到“诸侯之子称公子。”是以“公子”二字一出,韩陵获得的关注度猛增。   能得“公子”二字的无一不是身份高贵之人。   唐俭神色一变,本是猜想是否是燕王之子,可是转念一想,韩猛韩冲与燕国毫无交集,怎么认得燕王之子?   唐俭躬身一礼:“敢问公子何人?”   韩陵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笑道:“唐大夫客气了,韩某早当不起这‘公子’二字了。”   此话一出,身份分明。   唐俭怒斥道:“身为韩国诸侯之子,家国亡于秦国之手,竟然与朝拜秦国之使同行,简直毫无廉耻之心,不忠、不孝之徒!”   韩陵对此话无感,卫庄却是皱了下眉头。   荆轲也稍含愧疚地看了韩陵一眼,示意他忍耐一二。   韩陵无辜地想:老子根本没生气啊……   荆轲站出来道:“唐大夫,韩公子只是陪同之人,并不参与朝拜,荆某才是燕国朝秦使者。”   唐俭神情微变,道:“唐某不才,还请专使赐教。”   荆轲心底本不愿与他为敌,此刻万般无奈,只得道:“若是唐大夫输了,又该如何?”   唐俭神情一凛,道:“我若输了,绝不再留难专使,如何?”   荆轲立刻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唐俭双手将长剑平举胸前,两眼神光炯炯,直射两丈之外的荆轲。   荆轲长剑横胸,心灵进入古井无波的空灵境界,眼中清楚地看见唐俭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连他眼睫的颤动都清晰可见。   充满压抑的对峙只维持了片刻,唐俭出招了。他手中长剑倏地弹上半空,剑尖幻出点点寒星,迅如电闪般直指荆轲的面门。   荆轲一声长啸,横在胸前的长剑上下翻飞,冷电辉映,与唐俭之剑相格,爆出一连串金铁交鸣之音,声音间隔的长短不差毫厘。   唐俭此人竟然是深藏不露的一流剑术高手。   两人倏地弹开。   唐俭手中长剑高举过头,沉声道:“专使可知,你是第一个能接下唐某这‘碎玉四十八击’的人!”   荆轲知他所言不虚,事实上,他刚才若非全力施展“惊天十八剑”也无法接下唐俭这暴风骤雨般的猛击。惊天十八剑是荆轲从异兽中悟得的剑法,共有十八招,是从其师公孙羽的剑谱中化出,讲究一个“快”字。   此时二人是以快剑对快剑。   唐俭忽然朗声大笑:“如果专使能接下唐某第二轮快剑,那么咱们也不必再打了,唐某立刻弃剑认输。”   荆轲脸色凝重,心知对方既然如此说,必有十足把握。   果然,唐俭踏前两步,高举头顶的长剑一斜,空中犹如一道长长的电光闪过,随即银光如玉,千点万点遍洒下来。   荆轲一声长啸,长剑画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剑气犹如怒涛狂涌,直向唐俭卷去。杀气弥漫。   募地两人齐声大喝,乍合倏分。这时才传来金铁交鸣的闷响。   唐俭面色苍白,七孔微渗鲜血,形象凄厉如鬼,他以长剑拄地强撑住身体。只见荆轲也是脸色惨白,肩头鲜血流淌,顺着握剑的手腕缓缓滴落。   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唐俭似乎想微笑,却只能嘴角一牵,涩然道:“专使大人到底还是接下了唐某这‘断玉十九剑’。”   荆轲淡淡一笑。他虽然肩头受伤,幸好未曾伤及筋骨,尚无大碍。   唐俭忽然回头对飞廉道:“我比剑失败,自当遵守诺言,尔等不可违逆。”   飞廉及一干“长戈战士”面色沉重,忽然一齐跪倒,齐声道:“我等遵命。”   荆 轲大感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只见唐俭神情肃然,手中剑光一闪,直插向自己胸腹。   “唐大夫!”   荆轲大吃一惊,手中长剑倏地掷去,击落了唐俭的剑。长剑已然在唐俭腹上划出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从衣服中点点渗出。荆轲一掠上前,扶住唐俭的身体,说道:“大夫这是为何?”   唐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吐出一口长气,挣扎道:“专使大人,又何必出手相救?唐某既不能阻止专使入朝秦国,又不愿看秦国势力大增,吞并燕、楚各国,只有一死以求解脱。”   荆轲知道唐俭不解自己此行的本意,故而不惜以死相谏。迫于情势,荆轲无奈俯身附耳低声道:“荆轲此行实是奉命刺杀秦王,解我燕国之危,也为天下人除去暴君。”   唐俭身躯一震,许久,口中才毅然吐出一个“好”字,而飞廉及唐俭的随从纷涌至唐俭身边,个个黯然低泣。飞廉迅速撕下一片衣襟,仔细为唐俭包扎好伤口,将其扶到一旁坐下。荆轲等见唐俭受了重伤,也不再相阻,便拱手告辞。唐俭朝荆轲微微一笑,这一笑的含义,有鼓励,有祝福,目光中更有一股惺惺相惜……   韩陵:“……”荆轲还挺有人缘的嘛……桃花偏地开,你不要你家高渐离了嘛?还是我忠诚,我家阿庄……   韩陵正想着,偏头看向卫庄,却见卫庄眼中有杀意弥漫。   韩陵恍然大悟,荆轲把刺秦消息透露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有别国的人也参合进来了,事情就不好控制了。看来,又要有个人为刺秦之事而死了。   韩陵本性淡漠,一向是没什么同情心的,他自己就不是个好人,典型的“各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自然也不觉得卫庄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好的。他只关心自己在意的人,其他都不曾被他放在心上。   倒是卫庄发现韩陵在看他,快速垂下眼帘,掩去自己的杀意。他怕,韩陵看见他这样子,会反感自己的残忍。卫庄本来也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的,可是换成韩陵,他就是忍不住想把这些不好的一面全部隐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4·一场背后的谋算   荆轲上车,随行者飞身上马,挥鞭向咸阳疾驰。天际骤然降下一场滂沱大雨,车队疾驰片刻,穿过一片树林,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荆轲见雨势丝毫不减,便提议到小镇上略作休息,众人也感到极度疲惫,纷纷称好。   卫庄忽然说道:“我腹中突然有些不适,先去方便一下,你们到前面小镇上等我,我片刻就来。”   荆轲一行未及反应,卫庄已掉转马头,向树林中奔去,倏地消失在大雨之中。   于是,众人纵马奔向了小镇,找了一间茶铺坐下休息。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雨势已渐渐转弱,依然没见卫庄出现,   韩陵突然站起来,对荆轲道:“阿庄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我去找他,可别出什么事。”说完便上马奔向树林里寻找。   韩陵穿越树林,一路只觉林间隐隐散发出一整片死一般的寂然,数十具尸体东倒西歪,毙命树林外,其中唐俭怒目圆睁,难以瞑目。这些人都是被人一下刺中胸膛毙命,伤口细而深长。    这些壮烈牺牲的人所流的鲜血,铺成一条甬道,拉近了终点的距离。终点的距离是难以数计的,终点的颜色却一直只是血红。   韩陵淡淡地环顾四周,丝毫不曾动容。他从怀中摸出一瓶药,摇了摇药瓶,嘴角一扬。出门必备——化尸水,毁尸灭迹好帮手。把现场处理了,找不到卫庄就原路折回来。   骑马赶回了小镇茶铺。众人已经等得焦急难耐了,卫庄已经回来了,见他回来,有些不易察觉的尴尬。   “卫兄到树林后面去了,一时摸不清回路,这才慢了,韩兄可以放心了。”荆轲见他回来,开口道,“我们还是赶紧动身继续赶路吧。”说着,一个纵身上了马车。众人也出了茶铺,翻身上马,准备上路。   “恩……”韩陵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跟了上去。   “你……”卫庄知道韩陵应该都看见了,韩陵不是傻子,他想遮掩的东西终究是没遮掩住,一时间有些自暴自弃,“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韩陵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你在想什么啊,阿庄?”   破罐子破摔的卫庄冷冷道:“那么多无辜的人命都在我手上消失,我的双手沾满了肮脏的鲜血。我效力于世人眼中的暴秦,和我站在一起就是毫无廉耻之心,不忠、不孝之徒。我从不是什么好人,我想要权力,我有野心,为了目的我能不择手段。韩陵,公子陵,你高高在上,行走在光明之下,而我只能在阴暗的角落挣扎,我的路写满杀戮,与光明永无交集。你若执意踏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趁现在,你还有机会,日后就说不准了……”最后一句卫庄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   韩陵叹了口气笑道:“这些都不是重点,阿庄,原来你竟是这么看我的。我韩陵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倒是怕你会后悔。不过嘛……你现在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让我握住了手,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了。什么光明黑暗,有你的地方,就是我韩陵的世界。我早已起誓,此情此意,生生世世,不息不灭,生死相随,永不负君。你去杀人放火,我就跟在你背后帮你毁尸灭迹。唐俭那些人的尸首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说来你也真是的,走得太匆忙了,还要我来扫尾,以后要加油啊!”   卫庄:“……”本来我还挺感动的,可你后面那句话怎么听得这么欠揍呢?   ————————————————————   几日后……   时近晌午,荆轲一行人逐渐接近咸阳,再往前几里路,城门便已在望,每个人的心都不由紧绷了起来。   八百里秦川上的秦国帝都——咸阳城,犹似一条盘踞关中腹地、安稳沉睡的巨蟒。四周地势开阔,河流密布,田地肥沃。随着秦国统一大业的进展,宫殿自渭河两岸不断向四周延伸扩展,血泪记录着秦国逐序并吞各国的辉煌战绩。   廷尉李斯出城相迎。   对于李斯,荆轲是闻名已久。他来秦之前,曾听太子丹纵论秦国大臣,得知李斯原本是楚国上蔡人,师从大儒荀子。学成之后,眼见楚王昏庸,胸无大志,六国日趋衰弱,无从建天下奇功,乃远游秦国,先拜在秦相吕不韦门下,后得宠于秦王嬴政,因献离间诸侯君臣之计,拜为客卿。吕不韦死后,李斯以辅佐之功,升为廷尉,掌管秦国律法。   如今,秦王派李斯亲迎,显然是对燕国此次出使十分重视。荆轲心中暗暗欣喜,想必铜匣中的礼物已顺利起了作用,不由加重力道,稳稳捧住手中铜匣。   荆轲仔细打量李斯,见他举止从容,气度不凡,不怒自威,锐利的眼神,仿佛能一眼看进人的心里。荆轲明白此人不易对付,但要见秦王,首先便要过他这一关,当下深深一礼,道:“小国使臣,怎敢有劳廷尉大人远迎!”   李斯沉稳道:“燕王委先生来朝,从此秦燕两国结成同盟之好,那是何等大事?大王十分重视此事,李斯理当如此。”   荆轲微笑道:“能得贵国大王如此看重,敝国深感荣幸。不知大王欲何时召见,我期待亲手献上敝国朝礼。”   李斯微微一笑,故弄玄虚道:“此时大王尚未下旨。燕国来朝,乃头等大事,礼节上是万不可轻疏的,接见使臣一事还有待充分准备。”   荆轲心中微微一沉,知道秦王仍旧对自己此行多有防备,唯有不动声色,等待召见。   李斯将荆轲一行人安置在秦苑内,看见韩陵时没有丝毫惊讶,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韩陵为他的演技默默点了个赞。   他们所住的地方与秦王所居的王宫相距约五里。   住进来第二日,就有侍人塞给卫庄一片布帛,邀请卫庄和韩陵前去一见,地点便在扶风楼。   扶风楼是什么?那是韩陵第一次看见卫庄的地方。虽然那时,两人各坐两边,不过是轻描淡写地互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但是初见之所,对于两个刚刚互通心意的恋人来说,还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地方。(见“3·咸阳之行少年游”)   韩陵很是轻松无压力地拉着卫庄赴约去了。   扶风楼是咸阳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门廊上刻着两个篆书写着“扶风”还是李斯的手笔。李斯擅长书法这件事韩陵一开始还真不知道,他的历史还没好到那一步,那是后来听韩非说的。   韩陵进的是三楼的包厢,李斯已经施施然坐在里面等候了。   “李大哥,别来无恙啊。”韩陵对着这位向来是随意的,李斯也从不在乎这一点。   卫庄拱手一拜:“见过李大人。”   李斯点点头应了两人,看了看韩陵说道:“越之,你怎么来了秦国,平日里三请四请都不肯来的。”   李斯指的是自家哥哥韩非写的信,这些年韩非与他只通过信件交流,韩非身份特殊不能随意走动,而韩陵又不想来秦国。   至于这个“越之”,是韩非为韩陵取得字。二十而冠,婴儿出生三个月后由父亲命“名”,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并取“字”。年二十,有为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韩陵二十岁时,韩国已亡,字为长者或尊者的祝福。韩陵的亲人中还管着韩陵的不就一个哥哥了,干脆由韩非取了一个。而韩陵自己甚少与人打交道,几乎没有用过,所以这个字除了李斯和韩非就没人这么叫了。   韩陵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李斯对面跪坐下来,一边说道:“这不是想哥哥了嘛,正好你又让我去燕国帮忙,我就顺带走一趟了。”   李斯也不知是真信还是假信了,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看向卫庄:“现在如何了?”   卫庄平淡开口回答道:“荆轲一行人已经做好准备了,具体行动只有荆轲一人知道,连秦舞阳那里也打探不出荆轲打算如何行刺。”   李斯沉吟道:“昨日,秦宫里发生了一件事。”   韩陵挑眉,卫庄沉默,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静等李斯说完。   “你们可知道丽姬?”李斯虽然是问句但丝毫没有要两人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下去,“公孙羽是当年卫国濮阳城的军事统帅,此人本系卫国贵族,又是兵法名师鬼谷子的嫡传弟子,不仅精通韬略,在剑术上也极有造诣,为当时剑术名家之一。他的弟子荆轲,便是如今的燕国专使。而丽姬,就是公孙羽的孙女,她的艳名当时远播齐鲁、惊动天下,乃是诸王众侯争先恐后欲求的凡间天仙。秦王,也不例外。”   韩陵眨眨眼,他有预感,他将听到一个非常狗血的故事。   “秦王找到了丽姬,并把她送进了后宫。”   韩陵:“……“其实是抢了过来吧……难怪荆轲要刺秦了,老婆都被抢了……   “当时,丽姬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作为交换条件,秦王让这个孩子跟随赢姓。就在昨日,有一潜伏多年的侍卫,把荆轲来秦的消息告诉了丽姬,并且让那侍卫带走了那个孩子。”   韩陵无语了良久:“秦王自家庭院的事,我们这么议论不大好吧?”   李斯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什么时候怕过这些?我是说,既然无法从别人那里套出话,那么利用丽姬,是否可以知道荆轲的打算,这是大王同意的。”   韩陵嘴角一抽,奸诈的李斯,果然一如既往的奸诈。我那可怜的哥哥,肯定被他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三人商讨了片刻就各自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15·一场无语的悲剧   卫庄和韩陵自外头回来,见荆轲独自一人驻足庭中,神情黯然,浓眉紧锁,显得心事重重。彼此对望一眼,看来荆轲也得到了丽姬的消息了,倒是省了些事。   卫庄略一沉吟,上前探道:“荆兄,还在为秦王召见一事烦恼吗?”   荆轲蹙眉道:“刚才李斯大人已经来过,说秦王已经决定就在明日举行盛大庆典,接受朝晋。”   卫庄心念电转,道:“既然如此,荆兄为何还愁眉不展呢?”   荆轲若有所思地看了卫庄一眼。从燕国至秦国的一路上,他早已察觉了卫庄异常的行径,碍于时间紧迫,一直没有机会多假思索、仔细留意。眼下,见卫庄主动关心,本有所顾虑而不愿说出心中隐秘,但一想起明日自己便要血溅秦宫,此时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心事,当下叹了口气,道:“荆轲是想起了一位故友,知道她如今身在咸阳宫中,却不知此生是否还能相见,因而满怀愁绪。”   卫庄奇道:“是什么样的故人让荆兄如此念念不忘?”   荆轲低叹道:“她名叫丽姬,是我师父公孙羽的孙女,我们在燕国失散后,便再无消息。多年以前,听说她已经被秦王纳为妃子,居于宫中。”   果然如此……韩陵默默想道,荆轲应该不会在丽姬面前泄露什么吧,但是历史上荆轲确实是失败了的,难道荆轲的失败源于此处?不不,不应该啊……   卫庄点头道:“原来如此,宫闱森严,若想再见上故人一面实是困难之极啊!”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也许在下能助荆兄一臂之力,设法让荆兄见到这位丽姬姑娘。”   荆轲精神一振,道:“卫兄有何良策?”   卫庄笑道:“这几日我在咸阳街市闲逛,居然遇见一位幼时的好友,此人现是秦王宫中的一名宦官,还是后宫的总管。我想若有他的帮忙,定能叫荆兄如愿。”   荆轲更感奇怪,不禁疑惑道:“卫兄是如何结识这位宦官的呢?”   卫庄知道荆轲为人谨慎小心,当下详细说道:“此人名叫赵高,父亲原本是个驭手,专替赵国权贵驾车。当年我在赵国时,衣食无着,只得依靠母亲做针线贩卖度日,因缘际会和赵高一起玩耍长大。后来我离开赵国去习剑读书,而赵高则净身入宫当了宦官,被指派去服侍当时还是人质的秦国公子子楚。后来听说子楚在吕不韦的帮助下回国即位称王,赵高也就来到秦宫服侍嬴政。如今嬴政即位,他也就水涨船高,成了内宫的总管。”   荆轲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怕事过境迁,旧日之情容易淡忘,他是否还愿意帮这个忙?”   卫庄笑道:“这点我倒也没有十分把握,不过赵高此人贪财好利,只要使点金帛,应该容易买通。”   荆轲把心一横,坚定道:“好,那就请卫兄代为引见!”   荆轲采纳卫庄的提议,使金帛珠宝买通赵高。   赵高见了一摊金帛珠宝,心里早已乐上了云霄,表面上却还是迟疑了半晌才勉强答应。只见他一面暗笑着点收金帛珠宝,一面挥舞着手臂,扯着尖锐的嗓音,对荆轲道:“听着,我可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帮你这个忙啊,看在卫兄自小相识的情分上,我就带你入宫去见她一面;不过你要先换上宫中内侍的衣服,我才能带你进去。”   荆轲大喜,连忙答应。当下他和赵高的随从换了衣裳,坐上驭者之位。   由秦苑前往咸阳宫,先要经过繁忙的市集和大街,然后才转入幽静的林荫大道。大道穿过围绕王宫的护城河,直入宫城,拓展成可容十马并行的御道,尽头便是秦国最重要的处所——咸阳宫。   赵高当然不敢带着荆轲由正门直入咸阳宫,那里日夜都有秦国最精锐的军队守卫,擅闯者格杀勿论。   他选择由后宫的角门进入,此地因距离秦王休息、议政的大正殿甚远,守卫相对松懈,而负责把守此门的也是赵高的熟人,故而赵高便领着荆轲由此通过,进入了天下最神秘的大秦王宫。   赵高指指两扇紧闭的大门,提醒道:“进去便可见到你想见的人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还有半个时辰,宫中禁卫便要换岗了,你进去看一眼说几句话就出来。若是误了时辰,宫门一关,那时你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荆轲此时心潮澎湃,根本不知赵高说了些什么,只是连连点头,推开了大门。   每往前踏进一步,荆轲都不禁想象和丽姬重逢的情景。他不知道,自己十年不见的师妹、妻子该有多大的改变?当她见了自己,又该有怎样的心情?   荆轲来不及想了,在他面前赫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样不变的美丽容貌,不,该说是更加美丽的容貌了。荆轲一眼认出伫立眼前的身影就是他日夜苦思的人。那身影同样一眼就认出了荆轲。   两人相互注目凝视,久久不能言语。没有预料中的激动,就是这么静静地注视彼此,心中却似已诉尽了千言万语。   而此时咸阳宫外的驿馆里,也有两人正在对视。   韩陵和卫庄相对跪坐在矮桌的两边。   韩陵看向卫庄,伸出手扶上卫庄的眉心,微笑道:“你不要老是皱眉,会显老的。”   卫庄冷哼一声,侧脸避开韩陵的手,淡淡道:“明日就是荆轲行动的日子了,他对我已起疑心,怕是不会让我随同他上朝觐见大王。”   韩陵收回来手,摸摸自己的下巴,若无其事道:“起疑就起疑呗,荆轲他……不,应该说燕太子丹还是太天真了。这场刺杀无论结局如何,燕国都逃不掉。”   卫庄瞥了眼韩陵,疑惑道:“你很看好秦国?”   韩陵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就日渐强盛。苏秦合纵六国后,把合纵盟约送交秦国,从此秦国不敢窥伺函谷关以外的国家,长达十五年。不得不说,公孙衍和苏秦的目光长远。山东六国在一段时间内采取了合纵战略,即便是三心二意的,也确乎有效地遏制了秦国东向扩张的势头达到十五年。可惜,苏秦死后,合纵破裂,山东六国没有始终如一地贯彻实施合纵之策,六国彼此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使它们不能走到一起。这就几乎注定了秦国的成功。”   “你……这么肯定?”   韩陵笑了笑,看着卫庄说:“当然。”我可是有历史为证的呢!!!   “所以,即使没有我你也会选择秦国?”卫庄低下头,叫人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韩陵只是听这口气,觉得很奇怪,似乎声音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韩陵眨眨眼道:“阿庄,你怎么了?天下之争,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若是没有你,我大概还在楚国睡觉呢。秦国就算得到了天下,也和我没关系。”   卫庄搭在膝上的手握紧成拳,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韩陵制止住了。   “停!!阿庄你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韩陵站起身,绕开矮桌,走到卫庄身前,伸出手抬起卫庄的下巴,附身拉近彼此的距离,使他与自己的目光相视,“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阿庄总是不信我呢……我还是用别的来证明一下比较好。”   韩陵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温柔的亲吻落在了卫庄唇上。舌尖相触的一瞬间,熟悉气息席卷而来,彼此都有些恍惚。   之后则是更加迫切的亲近,韩陵一手擒着卫庄下颌,不依不饶地在他口中肆虐。   另一手则沿着那修长的脖颈向下抚摸,将碍事的衣服扯落干净。   韩陵垂眼看见卫庄那只落在桌案上的手已经被抬起搭在了自己肩上,突然将卫庄抱起,向床边走去。   卫庄躺在床上,从恍惚中挣扎出来,猛地睁开微阖的双眼。   然后……   韩陵滚下床来……   卫庄披衣而起,利落地翻身落地站起,看向地上的韩陵,尴尬地说:“明日还有事要做……”   韩陵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   “你……”   “这不是重点。”   “我……”   “这也不是重点。”   “……”   “重点是你怎么忍心把我踹下床!”   韩陵悲愤至极,这真是一场令人无语的悲剧……   韩陵为自己默哀三分钟不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16·这就是图穷匕见   “已接到消息,荆轲打算以秦王之剑刺杀秦王。”卫庄神色莫辩地看着刚刚被李斯送来的消息。   韩陵吃了一惊:“不会吧?”荆轲明明是吧匕首藏在地图里的,图穷匕见的典故他还是知道的。   卫庄倒是没有太惊讶,淡淡道:“也只有这样才能拿到剑了。荆轲要见到秦王必须被提前检查,身上是藏不了剑的。”   “……”可是。人家不藏在身上啊。韩陵向来下,还是闭上了嘴,他才不管荆轲把刺杀用的东西藏哪儿呢,秦王的死活和他更没有关系。他就是如此随意,丝毫不顾及历史,一切顺其自然。韩陵喜欢做局外人,他也一直是个局外人。若不是……   韩陵笑了笑,是不是局外人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他想守着眼前这个人一辈子。   清晨的阳光,抚慰着不安的人心。   荆轲第一次仔细留意到日出的灿烂美丽。   印象中,他用心刻划在脑中的景色,依稀只能是日落的苍穹。   那像是血色一样鲜艳的日落的苍穹,隐隐的像是在提醒着他:莫要忘了自己背负的使命,莫要忘了为自己的使命那个流过血的人,莫要忘了自己注定要为使命而流血。所以,他能忆及的苍穹,总是日落的颜色,血色的苍穹。他希望,今日的黄昏还能有最后一次机会,赞叹日落的苍穹之美——如同自己温热的鲜血染红的苍穹。他以为,那样的苍穹定然会比眼前蔚蓝的苍穹更美。   血色的苍穹,是此生永难舍下的执着,永不磨灭的记忆。   淡淡的薄雾尚未散尽。   荆轲身着特制的冠冕衣袍,手捧督亢地图,昂然立在御道尽头,神情镇静自若。在他身后的副使秦舞阳,手捧盛有樊于期的铜匣,面色泛白。   洪亮的迎宾号角已在御道两侧响起。荆轲定睛一看,淡淡的晨雾中,现出一座雄伟壮观的大殿,抬眼望去,那飞扬的勾檐,闪闪发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云端。   早有四名宦官上前,替他宽衣解带。荆轲微微含笑,任由宦官们搜检衣袍,他们甚至连发髻也摸过,确认没有武器之后,这才退避一旁。   “燕国使臣上殿!”   韩陵和卫庄就穿着侍卫衣衫,乔装成侍卫,在暗处伺机而动。   明亮的大殿上,除了赞礼官洪亮的声音,竟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跟随荆轲在后的秦舞阳在这种杀气肃穆的氛围中,不由低下了头,两腿竟微微颤抖起来。   在大殿正中的青玉案后,一个头戴黑色平天冠,身着黑袍之人,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荆轲。不怒自威,目光尖锐冷酷,仿佛拥有一种透视人心的可怕魔力。   荆轲暗暗吸了口气。   他终于看见了那个令六国公卿、乃至天下百姓闻之色变的秦国大王——嬴政。   荆轲双手高举督亢地图,俯伏在地,朗声道:“荆轲奉燕王和太子之命,特来朝晋秦国大王,并奉上燕国特备的礼物!”   嬴政微微一笑,道:“哦,是何礼物?”   荆轲道:“燕国督亢的地图和樊于期的人头。”   嬴政点头道:“嗯,那么太子丹想从寡人这里得到些什么?”   荆轲道:“燕王和太子殿下只想和秦国结为兄弟之邦,并无他图。”   嬴政微微一笑,在他笑容的背后,却透着难言的冷酷。嬴政语气低沉,一字一字道:“寡人知道,太子丹派你前来的目的,并非如此简单。”   荆轲沉默片刻,忽然缓缓展开手中的督亢地图,道:“大王所虑极是,太子殿下派我前来,确实另有用意。这用意就是以督亢之地换取燕国一年的平安,太子殿下将联合四国,共谋伐秦。”   嬴政冷笑道:“果然不出寡人所料……”   他端坐不动,双目电光隐隐,冷冷凝视着接近自己的荆轲。   他话音未落,随着荆轲逐渐展开的地图,一柄精光耀目的匕首赫然呈现。   图穷匕见!   韩陵心神一震,来了,又是一次见证历史的时刻!!“荆轲刺秦王”这出戏最紧张的部分,也是最关键的部分。   荆轲匕首在手,再无半分忧郁,厉啸一声,身形飞掠如箭,直扑二十步外的秦王。他全身的精气血脉,几乎都凝聚在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上。   秦王嬴政也已看清这个勇气过人的刺客之面容,这张怒极却正气的脸。他虽然早有防备,但此时一惊之下,急忙闪躲,同时慌张地拔剑,然而他的剑居然被锁在剑鞘之中,一时无法拔出。   韩陵:“……”靠!李斯你个混蛋,为了防止荆轲借用秦王的剑,居然在秦王剑上做手脚!!!难怪历史这一段上,秦王没用到连把剑都拔不出来!!   荆轲一搏未中,匕首割下了嬴政的一片衣袖。他迅速又扑向嬴政。嬴政已离开王座,绕着龙柱疾行。荆轲岂容嬴政逃脱,跃步追赶。那龙柱非常庞大,足有三人合抱之粗大,荆轲一时无法得手。   此时,大殿之上,秦国群臣个个愕然。围上来的侍卫们无法靠近荆轲,只能大声叫喊:“请大王拔剑!请大王拔剑!”   嬴政此时又慌又怒,眼见荆轲逼近,不得已大声喊道:“卫士救我!”   荆轲大喝一声,用尽全身之力,将手中的匕首掷向秦王面门。他这一击,竭尽了全身功力,更挟以“惊天十八剑”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游龙穿凤”威力惊人。   秦王猝不及防,眼看那匕首即将刺中他的面门,突然,卫庄抬手,银光一闪,一把同样大小的匕首从旁射出,不偏不倚,正击中荆轲的匕首。   于是,荆轲的匕首受力而飞向另一边,没入秦王身边的柱子。   惜败于此。   这时,秦王侍卫“风林火山”已经上殿,他们一齐上前围住了荆轲,众卫士剑戈齐下,顷刻之间,荆轲身上皆是创口,血流如注。而一旁吓得瘫软在地的秦舞阳,已被一拥而上的秦国卫士斩为肉酱。   鲜血恣意染红了森严的黑色殿堂。   染红的殿堂外,苍穹依旧蔚蓝。   “结束了……顾念风说得对,这世界上的人都是风中飞蓬,身不由己……”韩陵看着荆轲,笑得依旧如故,温暖若阳光。他不否认荆轲的勇气,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看到的世界也就不同。韩陵永远不会选择荆轲的路,他只想管好自己,现在又多了一个卫庄。然而天下,总是身不由己,这般微末的愿望其实才是最为奢侈的吧?   韩陵浅笑悠然,凝望身旁的卫庄。这些才不是重点呢,只要活着的时候,可以一直有这个人在这个世界,那么局内局外,都是他的天堂。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乱世飞蓬》 结束   前情提要与下卷预告   卫庄奉派到燕国卧底,阻挠燕太子丹刺秦大业。刺客荆轲假冒使者,带着督亢两地地图与秦国叛将樊于期的项上人头,前来晋见秦王嬴政。但所有情况都被李斯率领的“潼山”组织给查得一清二楚,潼山首脑夏侯央之所以让荆轲上了咸阳宫殿,居然是为了秦王嬴政想见荆轲一面。   秦王赢政的爱妃丽姬,本与荆轲有青梅竹马之好,后来秦王逼迫齐国献美,齐王便虏来丽姬进献秦王,谁料丽姬进宫时已有身孕,后产下一子唤做天明,秦王虽知此子乃是荆轲与丽姬的骨肉,却爱屋及乌将他视为己出,荆轲刺秦不成,被侍卫当廷斩作肉泥,丽姬为此服毒自尽,却将爱子荆天明交给墨家义士韩申还有大儒伏念,辗转托孤于“天下第一剑”盖聂照顾。   秦王不知是为了斩草除根,还是不愿让在这世上唯一能羞辱他的人活下去,在荆天明离开后,派出四大高手出去追杀,哪知这四大高手在乌江之畔,却为盖聂所杀。   盖聂带着荆天明逃走,失去踪迹。但秦王要做的事,哪有这么轻易就能罢手的? 第二卷:平静生活   ☆、1·在笛歌别院等你   君王的愤怒果真是不可比拟的。荆轲之事早已败露,在他失败后,更是注定了大清洗。丽姬服毒自尽,荆轲的那个儿子却早早被人带离宫中。   墨家义士韩申也是个韩国人,他与荆轲、丽姬自幼相识,又一直爱慕丽姬。在丽姬被抢入宫中后甚至在秦宫中担任侍卫守候在丽姬身边,荆轲刺秦前拜托他将幼子天明带到盖聂身前,韩申和天明的老师大儒伏念就这么躲避着秦王追杀与盖聂会和。韩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秦王派出的四大高手在乌江之畔,为盖聂所杀。   这是目前能探查到的全部消息。   想到盖聂,卫庄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不觉中又伸手破开一坛酒上的泥封。   韩陵知道他心中纠结,也没有去劝阻,随他饮酒。   不过……这另外一个人,他看得非常不爽。   韩陵斜眼瞥了夏侯央一眼,这人是李斯手下很忠心的一个人。早在燕国,韩陵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了,只是一直没见过。   韩陵记得卫庄一直不大待见这个人,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让卫庄同意见他。   夏侯央其实也看不起卫庄和韩陵两个人。一个看上去一脸文气,功夫又会好到哪里?就凭这次卧底的功劳做到首席护卫,凭什么?另一个就更没用了,懒洋洋没点精神,就像一个大家公子,娇生惯养的。   “我有话单独和卫护卫说。”夏侯央看向韩陵,意思很明显。   韩陵无所谓地微微挑眉,正打算说些什么。   卫庄却先一步开口了:“你……出去。”   他已经喝了不少酒,微微有着醉意。   韩陵根本不想让喝醉的卫庄和夏侯央单独相处,他可是不放心的。韩陵笑笑,看着卫庄道:“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   他不过开个玩笑,谁想卫庄的反应异常激烈。横在手边的剑,被他直接拔了出来,卫庄跪坐在那里,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把剑指向韩陵,但他确确实实是拔剑了!!   “我再说一遍,你……出去!”   “好,很好。”韩陵笑得依旧温和淡雅,却无端带上危险的意味。   长出息了,对我拔剑了!!   “我出去……”   韩陵站起身,换做别人他或许会直接无视。但是卫庄的话,韩陵给他这个面子。即使心中气恼,韩陵还是站起身,离开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韩陵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着。   心下盘算着等会怎么教训下对方,居然对我拔剑,还敢这么说话。   韩陵不悦地哼哼两声。   也不知道夏侯央到底对卫庄说了什么,韩陵发现等他们谈完,自己再进去时,夏侯央笑得一脸奸诈,而卫庄则是醉意中含着杀气。   这是闹那样?   韩陵皱了皱眉头,有点弄不清状况。   不一会儿,夏侯央的大徒弟鲍野来到,年纪轻轻的鲍野倒是亲切异常,上得楼来立刻扶起萎顿在桌上的卫庄,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说道:“卫庄大哥,该出发啦。”   喝掉两大坛白酒的卫庄,完全醉了,只是不理。   “卫庄大哥,时间差不多啦,咱们该上路了。”鲍野又催道。   卫庄放下酒杯,口齿不清地问:“……出发?……去哪?”   鲍野笑道:“大王交待的命令,你难道忘了?当然是去宰了盖聂那些家伙。”   “杀……”,卫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盖……聂……”   韩陵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卫庄与盖聂之间虽然有些观念上的不合,但绝对没有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应该说,不论是盖聂还是卫庄,他们都有师兄弟之情,这点绝对不假。   可是卫庄为什么对盖聂有这么强的杀意?   韩陵看向夏侯央,看来这家伙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而且韩陵直觉这件事卫庄不想自己参合进来。   韩陵微眯起了眼。   秘密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而且韩陵自己就没打算告诉卫庄关于洛河时代的事情。他尊重卫庄,也愿意尊重他的秘密。   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另一个人。   夏侯央,很好,这笔账我记下来了。   韩陵懒洋洋地看着卫庄,温柔地笑了,俯身凑到卫庄耳边轻轻道:“我在笛歌别院等你。”   不问,不管。   秘密什么的韩陵不在意。只要这人的心在自己手上就行了。   至于和盖聂之间那点事情,韩陵想的很简单。卫庄对盖聂有师兄弟之情,那韩陵可以笑脸以对盖聂;卫庄想杀盖聂,那就由他去杀呗……反正卫庄想要的,就是韩陵支持的。   卫庄不想韩陵参合,又是卫庄想保守的秘密。   韩陵倒是顺从了卫庄的意愿。适当的退让,韩陵还是明白的。   转身扬长而去,韩陵走得很是潇洒。   卫庄看着韩陵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言。直到再也见不着时,他才倏地站起身,目光炯炯霍然提剑,就像根本没喝过一滴酒似的,望向夏侯央与鲍野,肯定而宏亮地说道:“咱们走!”   韩陵现在在李斯的廷尉府上做客。   他毕竟是对李斯说了是因为想哥哥才来秦国的。李斯信不信是一回事,自己是不能拆自己的台的,难得来一次,看看也好。   好在秦王嬴政对李斯还算信任,李斯率领的“潼山”组织是秦王手中的利剑,多年来执行着拉拢人才、分化各国的工作,涉及到了暗杀、情报、卧底……一大堆的事。   韩非当年假死,奈何在这咸阳城里,秦王一手遮天,到现在李斯都不敢让韩非出门,知道韩非存在的只有李斯和云竹。   当然,还有韩陵。   韩非依旧是当年那样的儒雅君子,眉目的俊美没有随着时间而逝去,反而多出了岁月才能给予的韵味。   韩非身上的锐气未减分毫,只是更加内敛。   韩陵知道,哥哥毕生所愿不过是让自己的学说发扬光大。他自己不能亲自做到,那么和李斯联手也是一个办法了。当年二人为韩国之事多有分歧,而今已过去了三年,韩国重立可能性渺渺无几,能发扬他学说的韩国更是虚妄。韩非与李斯到底纠缠了十几年,两人之间太多的事情,如果一一清算实在太累。看开一点,也好。道家讲究无为,顺其自然,韩非在道家上也是有很高成就的。   “哥哥,看起来你的日子还不错。”   韩非的笑容清清冷冷的,很淡很淡,好像一泓清泉,冰凉却不刺骨。   “越 ……越之,你……你长大不少。”   韩陵默默吐槽:我的心里年龄比你大啊!!!   李斯这次没有在一旁,他还有事要忙,也给了两兄弟单独相处的时间。   “听他说……说你来秦国,非还很疑惑。你……你是为了……什么才……才来的?”韩非没有李斯那样顾忌,他不信就直接问了。   韩陵干笑两声开口道:“大哥……我这个年龄,难道不该找媳妇了吗?”   韩非很淡定地看了眼略显尴尬的弟弟,问道:“她在秦国?”   “……刚刚还在,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韩陵无奈道。   “是个……什么……什么样的人?”   韩陵想了想,微微一笑,他的笑容爽朗大方,如同春阳,温暖却不灼伤他人。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武功高,人很聪明,脾气还不错。虽然看着有点冷,但相处起来还是挺好说话的。有些心高气傲,但是面对我时却总是顾忌太多,这点不好。”   韩陵的笑太温柔,简直闪瞎了韩非的眼,他终于明白了每次韩陵看见他和李斯说话时那一脸苦逼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韩非轻咳一声:“咳……男…男的?”   韩陵撇撇嘴:“李斯大哥也是男的吧?”   “非……非不是那个……意…意思。”韩非连忙解释,“你……喜欢就……就好。”   韩非只是认为女的还好,若是男的有种弟弟被人拐跑了的感觉……   兄弟两人都不是什么太过热情的性子,随便聊聊就各自告别了。   韩陵出去时,云竹站在门口送他出门。   “云竹,你啥时找媳妇呢?”   “……”云竹看了韩陵一眼,没有说话。   “刚刚我和哥哥说的话,偷听到多少就告诉李大哥多少吧。”韩陵满不在乎,“不过……希望李大哥不要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2·两师兄弟的对决   楚国蕲城,   东城外阡陌纵横之间,一栋摇摇欲坠的茅草房里,盖兰艰难地拿着小木盆充作扇子,努力扇着药罐子底下的火。   她忍住泪水轻声呜咽。荆天明张大了眼瞧着她,张开嘴好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发出声音。倒是原本熟睡一旁的伏念,听见哭声,一捋胡子便坐了起来。“兰儿,怎么啦?”   盖兰摇摇头,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简陋小床上,正运功疗养的盖聂身上。   乌江之畔,盖聂虽奋力击杀了风林火山四大护卫,保住了荆轲的骨血,但也尝到了黑煞风临死一剑,多亏盖聂当时运起真气护住,才无致命之虞。   盖聂已在这小房中,运气疗伤两月有余,伤口虽渐渐愈合结痂,却是气虚体弱无法恢复。盖兰等人为免暴露行踪,也是裹足不出,偶尔以身边财物去向附近田地中的农人换点食物而已。盖兰为钱财着急,被伏念发觉,问起才知道难处。伏念在秦国宫中当教席先生,负责教导天明读书,秦王的赏金还是不少的。伏念亲自走一趟蕲城换取药物。随着伏念几次奔波于蕲城和小茅屋之间,盖聂也日渐恢复。十几天下来盖兰与伏念这一老一少,倒已如忘年好友一般。   这天伏念又打算到蕲城采买,盖兰赶紧拦住他,说道:“伏先生,别麻烦,我爹已经好啦,不用再帮他买东西了!”   伏念笑道:“你别瞎操心,我是要进城去帮我自己买点大鱼大肉,哈哈,当然啦,如果你帮我烹调的话,我是不介意分你们吃一点点的。”   盖兰不再推辞,反说道:“既是如此,伏先生路上若是看见有趣的小玩意儿,顺便帮天明带一个回来可好?”   盖兰转身回屋,刚推开门,便听得父亲盖聂说道:“伏先生又出去帮咱买东西了?”   眼见盖聂身体终于痊愈,盖兰近日心情大好,一扫先前忧郁,明知父亲向来严肃,这时也忍不住故意开起玩笑:“是啊,伏先生夸口说他要帮你买只牛来补补身子。”   盖聂一听哈哈大笑,想起正在熟睡的荆天明,连忙收住声音,回头瞧了瞧荆天明,只见这年方十岁的孩子,一张小小的脸蛋毫无生气,虽说这几个月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盖聂知道孩子心中其实有着满腹委屈。   荆天明是荆轲的孩子,却在秦宫长大。一朝平顶安稳的生活被破坏,变成流浪江湖,也是苦了这孩子。   一声大喊从床上传来,盖兰以为荆天明醒了,走到床边,只见孩子满头大汗,紧闭双眼,原来是在说梦话。   “父王!娘!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伏念是秦王给荆天明请来的夫子,看着荆天明长大。   荆天明的阵阵抽泣声,使盖兰一阵心疼,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又拿出手帕帮他擦汗,柔声说道:“天明不怕,你只是做了噩梦。”   荆天明坐起身,望了望四周,涣散的双眼瞧见盖兰,又看到盖聂,这才渐渐想起如今自己身在何处。他伸手轻轻拨开盖兰正在为自己擦汗的手帕,说道:“兰姑姑,别担心,我没事。”   说完翻倒身子,背对着两人,卷起棉被又假装沉沉睡去。   屋子里一阵沉默,盖聂看向自己的女儿,发现盖兰也在看着自己。盖兰小声说道:“我看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几个月来天明吃不好睡不饱,气色越来越差,人也瘦了,您想我们是不是带他回家的好?”   盖聂说道:“那太危险。秦王爪牙消息灵通,此时应已得知天明和我们一道,家,恐怕已经不安全了。”   盖兰点点头:“那爹有什么打算?”   盖聂沉吟了,说道:“为了天明的安全,我想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暂时躲一躲。”   盖兰轻轻握住盖聂的手,她深知父亲这辈子从来没有逃避过什么,如今说出这暂避风头的话来,实在是大大违背了他的个性跟原则,不禁叹息道:“爹,只盼你这番心意,天明长大能够明白。”   盖聂看着躺在床上的荆天明,说道:“明不明白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荆轲兄弟将他唯一的骨肉托付与我,如今他已死在秦王之手,我们能够做的,也只有好好将这孩子抚养长大成人。”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成了孤儿。”   盖兰说着说着红了眼,却不知此时,那躲在被中假睡的荆天明,也是泪如雨下。   “来来来!吃鱼罗。没想到吧?这么大一个蕲城,居然没有卖牛的。”   只见伏念手提大包小包走了进来,砰砰砰放上桌子,嘴里笑嘻嘻地道:“人啊,不管做什么,都得先吃饱了。”   伏念自得其乐地说了半天,这才发现盖聂和盖兰两人眼眶都红红的,他不得其解地问道:“这是怎么啦?大白天的你们掉什么眼泪?”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一个声音阴沉地从屋外传来,三人脸色大变,躲在被窝中的荆天明也是一惊。   盖聂提起剑,低声嘱咐:“你们待在屋里,千万别出来。”   说罢长啸一声纵身而出,稳稳落在大门外。盖聂原本心想为了追杀荆天明不知来了多少秦王派出的手下,意欲先声夺人,孰料一出门,却只有三人。那为首之人正是自己追踪多年的仇家夏侯央,盖聂早知这武林败类已投靠秦王,但是站在夏侯央身边那人——盖聂几乎不敢相信,那不正是自己的师弟卫庄吗?   “师兄,好久不见了呀。”卫庄毫无畏惧地看向盖聂,说道,“做什么摆出故作惊讶的样子?你从以前就是这样,老以为只有你做的才是对的,别人做的都是错的。”   盖聂颤声道:“你,你投效了秦王?”   “秦王乃是一代英主,我为他效力有何不妥?”卫庄答道。   “那荆轲呢?是你出卖了他?”盖聂愤然又问。   “也算不上出卖,他刺他的秦王,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卫庄淡淡说道,“我也不过就是挡下他刺向秦王的那一刀。至于将他剁成一团肉酱,那不是我下的手,我也不想居功。”   “可恶至极!”盖聂大喝一声。   “够了吧?我可不是来听你叙旧。”夏侯央不耐烦地吐出一句,追问着,“那孩子在这里面?”   “竟然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盖聂陡然目露精光,厉声说道,“这秦王当真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   话还没说完,荆天明忽然冲了出来,满脸泪痕口中大喊:“我不信!你们都说谎!”   当场众人皆是一愣,盖聂立即伸手一拦,拦在荆天明前面,口里断喝道:“兰儿快来!”   盖兰眼见荆天明一面挣扎还要往前,情急之下将荆天明双手反剪,荆天明动弹不得,这才被盖兰担回屋内,口中兀自振振说道:“父王不会杀我的,我不信!我不信!”   夏侯央朝鲍野投去一道目光,鲍野会意,当下使出自己的独门绝活“九幽寒冰掌”向还在惊愕之中的盖聂偷袭而去。   盖聂突然觉得两道凌厉的掌风向自己的后脑勺盖下,回头一看,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年轻人拍掌向自己打来,盖聂赞道:“好掌法!”   话音未落,早一个转身避开掌风,奇快出剑。   盖聂为保荆天明,打算速战速决,以致一出手便是自己的独门绝技“百步飞剑”中的杀招“草长莺飞”这一剑并非刺向鲍野,而是招呼上了自己多年宿敌夏侯央。   夏侯央见得这一剑,恰似九只灵动黄莺飞来纷袭自己胸口,也顾不得出刀、顾不得面子,猛然下蹲,向后两个翻滚,这才灰头土脸地躲过盖聂这一剑。鲍野在后瞧见盖聂武艺居然如此高强,一招就让自己师父吃了大亏,天性狡猾的他已知今日讨不了好,当下用心观察四下地形,寻思脱身之计。   夏侯央眼见盖聂一招招攻来,自己挥刀挡格,左支右绌,卫庄和鲍野却没事人似的,口中不禁大喊着:“卫庄、鲍野干什么?还不快上。”   盖聂一剑落空,手腕一抖,使出“雨打梨花”满天的剑影顿时扑天盖地而来,但是这会儿笼罩在他剑光之下的,已是夏侯央、卫庄、鲍野三人。   三人各功夫共同抵御盖聂的“百步飞剑”或攻或守或围或战,情势登时逆转,盖聂已是防守居多,攻击得少。夏侯央小人得势,一边进招一边阴笑起来喊道:“没想到你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待老子杀了你,便进屋去品品你女儿。”   盖聂一听此言,怒火攻心,他万万没想到,多年不见,自己的师弟卫庄武功进益如此之大,几翻攻击下来,几乎都是卫庄将自己的剑招拆解,护住了夏侯央,若是自己不能诛杀这个恶贼,又怎么对得起被夏侯央害死的小师妹?   原来,卫庄与盖聂有着十年级同门习艺之谊,两人天赋极高,尽得师父真传。盖聂为人潇洒中不脱忠厚,卫庄行事不拘小节,性格虽异,两个倒也相处得来。   没想到,后来两人竟同时爱上了小师妹,盖聂与小师妹洞房花烛之夜,卫庄只有黯然离开,从此两人的关系就越加不好。   如今师兄弟再度相见,卫庄满脑子只想杀了盖聂,多年来按捺不发的恨意在此刻翻江倒海,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一边一出招一边说:“盖聂!你受死吧。你夺走了小师妹,又杀了她,今日我要为师妹报仇!”   盖聂登时脑中一轰,胸口像是给谁重重敲了一记:“师弟,你说什么?谁告诉你我杀了师妹?”   卫庄目含凛冽杀气,斜眼瞄了一下也在苦战中的夏侯央,手里一剑快过一剑,说道:“你以为没人瞧见你下的手吗?就是这夏侯央,在你屋外亲眼所见。”   “夏侯央你个奸贼,竟敢诬陷于我。”盖聂怒道。   就这么一个分神,卫庄的剑已经由下往上,刷地削落自己胸前一片衣襟,剑尖直抵盖聂咽喉,盖聂向后一仰,避过了这一剑,弯腰旋身脸孔朝下,状似失去重心向下扑倒,同时将剑向后方斜刺而去,正是“百步飞剑”中的第五式,卫庄见他使得精熟,不禁喝道:“好个落霞残照!”   只见卫庄身体微微一侧,状似醉卧急往下扑,肩膀一带,长剑后翻斜刺出去,也是一招“落霞残照”当的一声,清脆响亮,两把长剑剑尖一触即收,卫庄与盖聂的脸眼看就要贴地,两人却又同时藉由方才长剑与对方互格的劲力巧妙一旋,双双站定。   “就算你再怎么恨我,也该知道我这辈子从不说谎。我现在就告诉你……”盖聂长剑朝旁一指,声音竟也微微发颤,“杀了你小师妹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这夏侯央!”   夏侯央正自吃惊,原来卫庄也会使“百步飞剑”不知这师兄弟二人话题怎么一转,便说到了自己。   卫庄听得盖聂这一语,硬生生收势,他深知师兄盖聂为人正直从不打诳。卫庄瞥过眼去瞪着夏侯央道:“是你!你居然杀了她。”   卫庄本不至于如此容易被骗,可是小师妹之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结,虽然一时误信,可是此时也能反应过来了。   夏侯央奸计被破,也不在乎,说道:“是我又怎么样?你那小师妹,年轻虽然不小了,风韵倒好,我也不过就将她给……尝了一尝,又怕她没法做人,干脆她杀了,你要是不服气,那好,等我回到咸阳,也把我小师妹给你尝尝,咱们不就扯平了吗?”   “你骗我。”   卫庄暴怒起来,剑尖轻点,一招“草长莺飞”突向夏侯央袭去,“是你!我就先要了你的命!”   夏侯央心想卫庄与自己同为一主,就算卫庄想跟自己算帐,也会先杀了盖聂再说,没想到这看起来文弱的卫庄,出剑如此神速,霎时九只黄莺向自己胸口翩翩飞舞而来,他大惊之下情急喊道:“鲍野,快帮师父!”   可惜的是,连个鬼影都没出现在夏侯央面前。   九只黄莺飞上他的胸口化作了九道血光,鲍野早在盖聂说出往事前就已拔脚开溜,那时卫庄、夏侯央两人的注意力都在盖聂身上,谁也没发现身边突然少了个人。   夏侯央看着卫庄手中沾满自己鲜血的长剑,吐出最后一口气说道:“鲍野,你……你这小兔崽子……”   话没说完,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3·此情之一往而深   话说韩陵自打离开了卫庄,就一路慢悠悠地往楚国去。他不知道卫庄想瞒着他什么,也无心去打听。他们互诉心意后第一次分开,正好给彼此一点思考的时间,想想以后的路。   韩陵对卫庄的感情从有意思到上了心,再从上了心到念念不忘,这期间的时间不过几个月。可偏偏一闲下来,就总想着卫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韩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终于避不开秦国的争霸之路了,那就要为自己将来还能好好睡觉偷懒什么的想一个好办法了。   “唉……真苦恼。”韩陵叹了口气,突然一愣。   这人不是那个夏侯央的徒弟,叫啥来着……不记得了。名字不是重点,重点是韩陵记得这人是和卫庄一起走的,怎么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韩陵担心了起来,纵身一跃,拦住了慌乱逃跑的鲍野。   “卫庄人呢?”韩陵直截了当地问,丝毫不管对方被他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鲍野颤抖地指向一个方向:“在……在那儿。”   韩陵无暇细问发生了什么,急匆匆顺着鲍野指的方向赶。   ————————————————   “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卫庄向后退开两丈,从袖中掏出一条银链,扣上剑柄,摆出“百步飞剑”的起手势,冷冷对盖聂说道:“扣上你的银链!”   盖聂看着自己的师弟,无奈地一声叹息,也将自己的剑柄扣上与卫庄手中同式同款的一条银链。   这两条银链,是两个当年学成“百步飞剑”之后师父所送。一般人只知这套剑法招式精巧,殊不知“百步飞剑”精髓乃是将剑法与鞭法结合,使短兵器与长兵器相互截长补短,一条银链拴在剑上,以链控剑使将出来,能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是以称之为“百步飞剑”两条银链,系出同源,十多年后相见却是以性命相搏,盖聂心中不无感叹。   盖聂、卫庄两人,凝视着对方不曾言语,只是将手指微微叩动银链,两把长剑跃然出舞在半空之中。   两人将“百步飞剑”八式,一一使出。   两把长剑几乎没有相遇,剑招未老已然变招,毕竟两人都太熟悉这剑法,也太熟悉对方了。   盖聂使到最后一式“拂袖而归”眼见仍是不分上下,说道:“别打了吧?师弟。”   “谁是你师弟?”卫庄回道,“我还等着拿你和那孩子的头,回咸阳领功。”   听得此语,盖聂突将长剑收回在手,举剑至胸前,身形一沉,摆出了只要是习武之人均要修习的入门步法——马步。   卫庄一看大笑起来:“这么拙的功夫,你也敢拿出来用。”   说罢,银链一抖,使出“草长莺飞”向盖聂逼来,盖聂不避不闪,只是将手中长剑慢慢平推出去,原来快如黄莺飞舞的剑法,却被这一柄慢剑制住,不由自主地拖泥带水起来;“草长莺飞”的九朵剑花尚未使全,一股凝重的剑气便已经进逼卫庄胸前。   卫庄心下一惊,自盖聂头顶一翻而过,当下急速变招化成“满霞残照”身子尚未扑地,长然已然向后斜刺,谁知盖聂连头也不回,马步不动,全身端若泰山,仅仅是将一柄长剑向前向后一翻,朝自己的腋下又是慢慢平推而出,原来如同晚霞由天扣地的剑法,再度被这一柄慢剑绊倒,凌厉之势大减,当的一声,卫庄手中连剑带链已经被打得歪斜出去。   “盖大侠什么时候投了别的门派,学到这等难看的功夫?”卫庄扯动银链收剑回手,冷冷说道。   盖聂蹲着马步,缓缓伸直右臂将长剑平举,沉声说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晚年沉思武学之体,领悟了万法归一之道,深悔当年少时所创百步飞剑华而不实,将其废去,化繁为简,从此之后百步飞剑只有三式。方才我所使出的,便是第一式——一以贯之。”   “好!我便领教你的高招!”   卫庄说罢扯动银链向上炫出一圈剑光,使出“众川奔海”大喝一声将手腕向下一带,身子瞬间半空拔起,两脚轻点银链,翻出左掌,掌风与长剑便同时向盖聂直扑而去。   盖聂还是以一招“一以贯之”相向,盖聂道:“师父曾对我说道,若是有机会,要我将这三招剑法传授与你,可惜你身入歧途而不知悔改,今日我不得已只好以这剑法代师父教训你。”   说罢盖聂举剑平胸一刺,慢似老牛举步,缓缓往卫庄前胸而来,但不管卫庄如何变招抵挡,那剑总是不愠不火地前进,终于以“一”的姿态悄然无声直直平刺进卫庄右胸。   夕阳西下,一抹绛红色的云彩笼罩天空,黄土地也被染得殷红,卫庄倒在地上,胸口渐渐被涌出的鲜血渗透。   韩陵堪堪赶到,便见到这一幕。知道卫庄输了盖聂一招,他正要往前赶。这师兄弟二人现在心情复杂,还没发现他的来到。   “你杀了我呀!”卫庄硬气说道,“不要犹豫,你不是天下第一剑吗?”   盖聂看着这个曾经与自己同窗习剑的师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长叹一声说道:“你走吧!”   “走?”   卫庄自嘲一笑,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支尾端雕有紫藤花的木花发簪。转瞬之间,他竟露出无限怀念的神情,冰冷的面庞柔和下来。   韩陵迈出的步伐生生止住了,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隐藏了起来,躲在了一颗树后。   望了望那支发簪,这一瞬间卫庄好像回到从前,那个自己与年少的盖聂、可爱的小师妹,一同练武嬉笑的苍郁山林。   卫庄轻声地说着话,好像是对盖聂说,又好像仅仅在对自己言语:“这簪子是当年我送给小师妹的定情信物,没想到,为了你,小师妹竟把它退还给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带在身上。”   卫庄完全没有再抬头看盖聂一眼,只是盯着手中的木头发簪瞧,那里仿佛有一个姑娘正他微笑。紫藤花下,笑靥如花。   韩陵背靠着树,忽然觉得左胸心口传来钝痛。身体好像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   师妹,师妹。韩陵想起来了。   在那个三年前的月夜里,迷茫中的卫庄在他的怀里喊得就是“师妹”二字。只是之后再未见卫庄提起,甚至和盖聂相处的短短时间里,也没听两人谈起。以至于韩陵一下子忽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现在听到卫庄说起,韩陵漫不经心的散漫一扫而空,只余下无尽茫然。   韩陵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应该是洒脱的,应该无所牵挂。风云变幻不过是一眼转瞬即逝,世事沧桑他自能一笑带过。他是局外人,不争不惊,无欲无求。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陌生无比。理智告诉他那个小师妹不过是个过去式,可情感上不受控制地患得患失。   韩陵扯扯嘴角,苦笑一声。   阿庄,原来我已经喜欢你到这一步了吗?   理智与情感分离,心中是甜蜜而苦涩的复杂。这种感觉,果然不可理喻。   卫庄这边突然毅然站来,握紧手中的木簪,那承载了过去美好的记忆。师妹选择的终归是师兄,不是自己。过往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望着那紫藤木簪笑了,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可原来,他还是害怕孤独的。卫庄想起有一个人对他说过喜欢,对他温柔微笑,对他说:“我在笛歌别院等你。”   一想起这个人,心里莫名温暖满足。   一身黑衣的青年,眼波流转,微笑蔓延。   卫庄松开手,任由那支木簪落在了地上。像是与过去做了道别。   卫庄看向盖聂,突然开口:“你现在就离开吧,我不欠你什么,你也不欠我什么。你既然执意要护着那个孩子,就护下去吧,但愿你不会后悔。”   盖聂微微拱手,转身打算就此离开。离开蕲城的盖聂,带着女儿、伏念跟荆天明一行人默默地往东北走。   卫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也找了个方向离开。   他走后,韩陵才从树后面出来。看见地上的木簪,韩陵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卫庄会丢了它。俯下身捡起木簪,轻轻抚摸尾端雕的紫藤花。韩陵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把簪子收进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4·我的奇葩二师姐   夜已经深沉,散落在阡陌之间的农家们早已睡去。黑暗之中,朔风袭来,稻海翻腾,穗波滚地,一名身穿青衫绣裙的女子沿着碎石子路迤逦走来。   “哎哟!”   青衣女子下脚步,口中抱怨道,“什么东西,害得姑娘脚疼。”   低头看去,原来是一个人横躺在路旁。这人胸膛并无起伏,口微张,双眼圆瞪,身体倒是尚未僵硬,看来才死去不久。   这青衣女子在浓浓黑夜中碰到尸体,非但不害怕反而蹲下身去,伸手抚摸尸首。一口吴侬软语细数道:“一、二、三……胸口开了九个一样大小的洞。哼!真是的,既是一样,开一个洞不就够了吗?”   这横尸路旁之人正是中了卫庄“草长莺飞”一命呜呼的夏侯央,那女子双眉一蹙显感乏味,失望地道:“唉,太无聊了。”   一下子又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想来是行不通……”   青衣女子又突然喜形于色,掏出火折点亮,凑近细看。瞧了半天,越看越感觉兴奋,有时仰头望天,喃喃自语,一下子说:“可以可以,对啦,可以这样……”   她忍不住再低头端详,站起身又蹲下去,站起身又蹲下去,如此反复,似乎在思索着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女子解开自己身上的包袱,取出一颗馒头,一边大口大口地咬着,一面推敲,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转头瞧见了夏侯央的尸体,这才面露喜色,笑逐颜开,说道:“对啦!何不废物利用?”   当下青衣女子拖着夏侯央走向旁边的一所小房子,敲门。   这房子是离去的盖聂一行人之前所住,韩陵见他们走了,就不客气地征用了。   正好好睡觉呢,就被人吵醒。   韩陵本不打算理会,可这敲门声响个不停。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韩陵气恼地下床,走到门前去开门。   一看清门口的人,韩陵眼角一抽。   不会这么倒霉吧??   这行为诡谲的青衣女子,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端容。也就是韩陵的二师姐。   端蓉一生醉心于医术,对于男女情爱、江湖争斗全都视而不见,什么仁义礼智、奸恶狠毒,她也毫无感觉,如今年近三十,仍是孤身一人,随性所至、四处巡游,只盼能碰见一些疑难杂症,难一难自己的巧手。   “咦?师弟你怎么住这儿啊?”端蓉也没有要答案,径直道,“太好了,姑娘我今天真是太走运了。”   我却真是太不走运了。韩陵无奈的说道:“二师姐,你大半夜的,在外面干什么呢?”   端蓉将夏侯央的尸体七脚八脚踢进屋来,冲韩陵招手:“来啦,给我搭把手。”   韩陵认命地帮忙把夏侯央的尸体推到桌旁。   端蓉先拿起匕首,刷地一声,剁下了夏侯央的右手。端蓉将断手放在桌上,自己舒舒服服地坐下,仔细地用匕首将那手上的肌肉跟皮肤慢慢剔除,只见她一边割,还一面自得其乐地唱着:“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韩陵打了个呵欠,知道师姐这是又要做什么实验。   端蓉搞了好一会儿,方拿起那只只剩下白骨的手臂,靠近烛光观察,赞赏说:“嗯,这是一只很好的手嘛!”   她踢了踢倒在桌下少了一只手的尸体,轻松地说道:“看来你生前,吃得可真不错,你说是不是?”   韩陵看着无趣,果断转身,回到床上,窝进被窝,睡觉去啦。   韩陵与师姐相对而居,就在淮阴城西处,这居处靠近淮阴大城自是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但屋舍琴韵别院和笛歌别院附近中却住人不多,房舍虽是连绵相迭,却几乎全是空屋。   韩陵看着这延绵的空房,默默为师姐的杀伤力点赞。要知道,这里原本也是住了人的,只是师姐来后,全被吓跑了。那集体搬家的场面哦,想想都觉得壮观。   一片青翠竹林,很是清雅,竹林中一座房舍伫立其中;竹林外一座大门挂着一块横匾,以篆书题到“琴韵别院”四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有高人雅士居住其中。对面却是一片桃花林,现在不是桃花开的季节,显得落寞了点。韩陵的笛歌别院就在这里。   这一日,端蓉就拉着韩陵回到淮阴,正打算进家门,却闻到阵阵芳香扑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家旁边竟然开了一家包子店。在这世上哪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能让端蓉开心的?当下她食指大动,笑眯眯地便走到卖包子的人面前,说道:“姑娘,包子有些什么口味?”   韩陵却惊讶得很,居然有人在师姐家附近开包子店,这包子卖得出去吗???   还有,敢住在师姐家附近的,也是需要勇气的。   韩陵上前走了两步,看清卖包子的人时,居然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如果是这一家人,还真不怕自家师姐。   这卖包子的就是盖聂之女盖兰。韩陵看见她时,还会想想,这就是那人小师妹的女儿了。从盖兰的长相来推测,那个女子长得应该不赖。   盖兰还没有注意到韩陵。盖聂鉴于“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说法,让盖兰到此处觅一间屋子,打算就此安顿下来教养荆天明。盖兰因下订之时,房东仅仅只收了一钱三分银子的年资,料想所租房舍必是陈旧荒颓不堪,此时与父亲、天明、伏念同来此处,推开屋门却见竟是一套两进的木屋,中间以一个小院子隔开,屋顶梁木俱都完好,不禁喜出望外。   盖兰回道:“就只有肉馅包子。”   “那好 ,给我五个。”端蓉接过包子先闻过这才要咬,一咬之下,当真是心花怒放。   这包子馅外实内松,用酿了五年以上的陈年酱油拌调而成,包子的雪白外皮则另弹别调,厚度既不多也不少,难得的是这面皮口感十足,一咬下去仿佛会弹牙似的,显得一臂力极大之人揉制而成。   端蓉狠咬上几口又把第二个包子塞入口中,看盖兰一脸愕然,终于在咽下包子之后,柔声说道:“我说,真好吃呀。”   又问:“这包子谁做的?”   盖兰答道:“是我做的。”   韩陵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人连撒谎都不会,看表情都能看出来了。   “哦?”端蓉看了看盖兰的手,心想:“要是你的手臂骨比现在再粗上十倍,也许我会相信你能揉出有如此劲道的面团。”   不过既然人家不说,当下也不追问。   “这包子还有没有?我还要三十个。”端蓉吃完又问。   “姑娘要带走吗?小店今天的包子都卖完了。” 盖兰说。   端蓉嗤之以鼻,道:“卖完了不会再做吗?”   说着便径直往屋内走去,盖兰连忙要拦:“姑娘,真是卖完了。”   但被端蓉轻轻的推便觉一股内劲涌来,盖兰这才发觉此人会武,想出手阻止,又握泄漏身份,犹豫之间端蓉早已穿过小院,来到二进房中。   这包子是谁做的?   盖聂不愿透露行踪,也不跟家中弟子联络,自然断去了所有经济来源,但几人除去房租还要吃要喝,这开销又该从哪来?盖兰偷偷摸摸走过几次当铺,已将值钱东西当了个干净,眼见缸中的米所剩无几,盖兰没了办法,只得如实告知盖聂。   盖聂几经思索,心生一计,当下叫盖兰上市场赊借面粉、猪肉等物,自己走过后院竹林,削竹劈篾做起蒸笼。   隔日,盖兰推开大门,叠上蒸笼,卖起热腾腾的包子来了。   原来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盖聂,自幼便喜烹调,能巧手生花,其厨艺之精实在不下于剑术。只是此时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下厨乃是女子持家本分,盖聂精于烹调一事若是搞到众人皆知,那恐怕除了“天下第一剑”还会被加赠一个“天下第一厨”的封号。武艺名冠天下的盖聂,虽觉得“天下第一厨”听起来也不错,但未免少了些男子气概,所以除了盖兰之外,竟是谁也不知他烧得一手好菜。   端蓉心中所想,那做包子的人不过是个臂力奇大的莽夫。此时见到盖聂,一双剑眉略显浓厚,目如朗星,不怒自威,丰磊伟岸,虽不识得,但一眼便瞧出此人身怀绝世武功,若换作是旁人早已大吃一惊,端蓉却只是挑了挑眉毛。   倒是盖聂见到一位貌美女子忽然闯进家来,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却听得端蓉轻声有礼地说道:“你好,我要买包子。”   盖聂先是愣了一愣,接着报以微笑,道:“包子外头才有卖,这里是做包子的地方。”   “外面卖完了,我还要三十个。谢谢。”端蓉说。   盖聂眼见端蓉神情坚定,心想不卖她定然不走,于是答道:“姑娘稍等一刻钟的时间,包子就好。”   说完将三十个包子分成五屉,放进蒸笼,别人家的包子一屉十个,但是盖聂做的包子料多实在,各个儿比一般包子大上快一倍,一屉只能放下六个。   韩陵没有乱闯人家屋子的习惯,站在门口和盖兰攀谈起来。   “盖姑娘,许久未见了。”   盖兰愣了一下,像韩陵这样长相出众又气质独特之人,盖兰虽只见过几面,但还是很快想起来了韩陵是卫庄的“朋友”。   “你……”盖兰心中苦涩,才搬家不久怎么就被发现了?   韩陵一眼看出他心中顾虑,当下微笑道:“姑娘误会了,我就住在对面的笛歌别院,今天刚刚外出回来。”   韩陵的笑爽朗大方,温和如春阳,极具欺骗性。连卫庄都能被这笑容软化,何况一个小姑娘?韩陵这么一笑,盖兰的警惕心就没了。   “盖大侠可在家中?上次一别,对盖大侠极为敬仰,没想到我们居然成了邻居。”韩陵轻松搞定了盖兰。   盖兰觉得韩陵温和淡雅,不像卫庄冷冰冰的吓人,料想韩陵一定也是被卫庄欺骗,两者肯定不是同路人。于是回答道:“父亲在家,韩先生要见他吗?”   韩陵乐得顺水推舟,应了一声,便进得了屋内。   他一进来,成功拯救了盖聂。   在做包子的时候还好,一放进蒸笼之后,盖聂便无事可做了。在这狭小的屋内与这面貌姣好的女子独处,他顿觉尴尬起来,留下嘛?孤男寡女的总不太好;要走嘛?这儿明明是自己家。真个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韩陵这时一进来,盖聂就有了聊天对象。   盖聂对韩陵印象极好,知道韩陵是师弟难得的“朋友”,虽然前不久才和师弟打了一架,但两人最后到底是没有生死相向的,盖聂又是个性情温厚的,见了韩陵,很是客气。   不一会儿,两人就谈熟了。韩陵从盖聂那里问来不少卫庄少年时期的事情。盖聂也知道了韩陵也是自家邻居,还有这姑娘就是神医端蓉,是韩陵的师姐。   之前见面,是卫庄与盖聂相谈,韩陵甚少开口。这次相见,韩陵俨然已经用他那欺骗性极强的外表和盖聂结为好友。   端蓉可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任那两人聊得火热,她一心一意盯着蒸笼瞧。   待到包子蒸好,盖聂刚刚掀开蒸笼正要拿起包子,端蓉客客气气地阻止了盖聂:“不用麻烦。”   竟然从长发中抽出一又一尺有余的铁筷子,说道:“吃包子就是要趁热。”   这一吃可是一口接着一口,快狠准兼备。筷子每伸出去一次,一个大包子就没了,三十个包子就这么消失在这秀美姑娘的樱桃小口之中,端蓉吃完客客气气付了账,又款款有致地走了出去。   “咳咳……师姐她比较不拘小节,又比较喜好美食。失礼失礼,还望盖大侠莫怪。”韩陵默默捂脸,我不认得她啊!!!   “无甚关系……”盖聂回答,看着这姑娘的背影,心想:“看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谁能想到这么个娇小姑娘,吃起东西来竟然气吞山河呢?”   难怪师姐你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啊,淑女形象呢?   韩陵对自家师姐的做法很是无语。   油亮的青禾田中两个农人荷锄耕作,一前一后地将肥沃腐土锹锹翻起再细细砸碎,忽然两名农夫抬起头来,但见大片乌云压顶,阵阵闷雷声从西边宛如巨石坠崖般轰轰响起向下翻滚而来,其中一人慌张说道:“快,快收拾东西回家。”   话没说完,黄豆大的雨点已打了下来,两人捞起镰刀锄头便抱头鼠窜。   稻田边茅草屋中矮桌旁坐着一人,正是卫庄。   屋外大雨滂沱、雨声渐骤,卫庄和盖聂一战也是受了伤的,他寻了个隐秘处养伤,也无怪韩陵找不到他只得回淮阴等他。   这一养伤,就是两个月。回首往日忧似大梦一场,既无归处,放眼归去却又前途茫茫。天下之大除了韩陵,竟无我卫庄可羁绊之事,更无有我卫庄须记挂之人。卫庄感觉此时唯一记挂的,只有和韩陵的那个约定。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如此依赖这个人,如此眷恋这个人,舍不得、放不开,满心都是这个人。   韩陵,你在等我吗?   这世上既不觉得他尊贵,也不觉得他下贱,只是将自己当个普通人对待的只有韩陵。无论他做什么,不问理由不管对错,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也只有韩陵。不会像师兄盖聂一般责骂,不像师妹孟兰那样不喜,这种纯粹的喜欢怎不叫人感动?卫庄不是铁石心肠,如何不以同等回报?之前虽然应了韩陵,但其实他还在犹豫不决。这两个月,他已然想通,没有了之前百般担忧。只盼伤好了便去淮阴赴约。 作者有话要说:     ☆、5·鬼屋惊魂都骗人   匆匆好几天过去了。   是夜,烛火边,   韩陵坐在端蓉的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竹筒。在面对专业问题上,他一向是很认真的。韩陵会学医,是因为他喜欢医学,觉得医道中充满了玄妙。来到战国后,洛河时代的医学与这里在体系上有所不同,韩陵花了好些功夫,才把这里的医学弄明白。   虽然现在这里有许多绝症是在未来可以医治的,但韩陵还是觉得之前所学与这一时期的医学各有所长。   端蓉现在就想撰写一本关于人身脏腑、经脉、穴道、病痛与对治之法的书。   尤其是端木蓉已然有了“奇经八脉”的概念。韩陵可以看出,这是她所有研究的核心。   “众人皆知人有十二经脉,乃称手太阴经、手阳明经、足阳明经、足太阴经、手少阴经、手太阳经、足太阳经、手厥阴心经、足少阴经、手少阳经、足少阳经、足厥阴经。”韩陵放下手中的竹筒,揉了揉眉心,“师姐这‘奇经八脉’一说,倒也新奇。”   韩陵也很佩服师姐在医学上的造诣。奇经八脉在未来是有这一说的,但现在还没出现。也就是说,这是端蓉首创。   “我才研究了一半,还需要师弟你协助。”端蓉和韩陵一样,一旦面对医学,总是比平常认真几分。   韩陵对这个也很感兴趣,但是想到卫庄、想到这乱世,想到他避不开的那些东西,忽然叹了口气:“师姐,恕我无能为力。”   端蓉一手直接拍在桌上:“为什么?”   “……没时间。”韩陵咕哝道,“师姐,你师弟我还要追媳妇呢,我这个年龄当然要把时间花在我的终身大事上了!!!”   端蓉还想说些什么,韩陵却突然伸出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做声。   端蓉侧耳倾听,隐隐听见了说话声。   说话的人就在不远处,应该说就在这琴韵别院中。   忽听得倥倥之声大作,有人尖叫起来:“听!鬼在哭鬼在哭。”   韩陵无语,谁家孩子闯进别人屋子了?不过这方圆十里的人,都把师姐这里当鬼屋。这不会是一群想来冒险的孩子吧?   端蓉当下童心大起,熄灭了灯火,摆好白骨置于桌旁,还拉着韩陵躲起来。   这一点也不好玩……韩陵扶额。   这几人正是荆天明、项羽、阿月和刘毕。荆天明来到淮阴后就在伏念举办的学堂读书,认识了这几个好友。   四人是书院的同学,不过小孩子间难免争吵,项羽和阿月互相看不对头,阿月拉来荆天明帮忙,与项羽对赌。这赌的就是来鬼屋偷一具白骨。   于是就有了现谡庖荒弧   两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在一具白骨前扭打得不可开交,忽地一阵冷风袭来,项羽一愣之余手下略松,荆天明抢到缝隙,立刻在暗中倚着心中所记方位滚向前去,一把夺下白骨,抱着就往外跑,项羽拉着刘毕也追了出来。此时夜空乌云已散,月光迤逦景物清晰,三人一跑出房子便又同时停住脚步,被眼前的景象惊骇的张口结舌。   月光下,阿月全身僵硬及其不自然,双手双脚张开,像一个大字形侧立着,见到三人出来,动也不动惊恐万分说道:“后……后面……鬼……鬼摸了我,我不能……动啦。”   三人往阿月身后看去,果然有个女鬼身着青衣,长发覆面,瞧不清楚她的脸,对着抱住白骨得荆天明,那女鬼凄声哀叹:“你……你要把我老公带到哪去?”   “哇!”   刘毕吓得尿了一裤子淋淋沥沥,只感觉那女鬼瞬间轻飘过来往自个儿胸口上一摸,“我……我……我也不能动啦,项羽……救我!”   项羽吞吞口水,看着女鬼正往自己越逼越近,不禁说道:“荆天明,你……你还是把她……老公,还她吧?”   话没说完,也被那女鬼轻轻一拂,顿时动弹不得。   三人中只剩下荆天明,他本想拔足就逃,却又觉得丢下阿月三人,也太没有义气,荆天明咬咬牙,望了望那宛若泥塑似的阿月、刘毕跟项羽,还是留了下来。   此时见到荆天明非但不害怕,还放下白骨、摆出架势要和自己对打,端蓉惊讶之余,兴味更盛,益发想试试这小孩的胆量到底有多大。她轻甩长发,伸手做倾听貌对那白骨说道:“老公,你说什么?要我别跟小孩儿为难?”   阿月一听忙不迭地喊:“对对对,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你们大鬼有大量,”   他本想说大人有大量,一想对方是鬼并不适用,改成了大鬼有大量。   果见端蓉说道:“我老公说啦,不跟你们计较。”   “对对对,”   刘毕也连忙附和,“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好的鬼,我回家一定要我父亲多烧点纸钱,烧一牛车……不,烧三牛车好啦。”   端蓉听得直想笑,忍了半天方才忍住,捡起白骨搂在怀中,对荆天明言道:“我老公说啦,只有你打扰了他睡觉,要你明晚子时再来,他亲自教训你,你敢不敢来?”   荆天明听得一惊,但此时只求其余三人无事,便说道:“好!我来。你先放了我三个朋友。”   端蓉点点头,伸手在三人身上拍了几下,三人登时手脚灵便,阿月赶紧拉住荆天明说道:“你白痴啊?干嘛答应她?”   边说边拉着荆天明跟在项羽、刘毕身后猛跑,四个小孩一溜烟就消失在弯弯曲曲的竹林小径中。   韩陵这才从暗处走出来,无奈道:“师姐,你这是要干嘛? ”   “我所着医书《骨空论》篇中尚有许多疑问,虽则自己以身试法,但总有许多不便,这孩子身强体壮,若让我在他身上扎上几针,试试我的医术,这书就差不多完成了。”端蓉的回答韩陵并不意外。   “算了,师弟我还要追媳妇呢,就不管这事了,先走一步。”韩陵拱手一拜,转身走人。   差不多此时,卫庄终于到了淮阴笛歌别院。   卫庄来到淮阴已是深夜,路旁两侧商家早已歇息,卫庄拦住一个在街上打更的的老者,这才打听到韩陵的住所。   得了消息,卫庄就匆匆往笛歌别院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6-7 无题   韩陵喜欢睡觉,而且还有点起床气。   这点卫庄是知道的。   他匆匆赶来了淮阴城,就直接来找韩陵,可到了门口才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时间韩陵早就睡了。除了那一次在燕国,陪着盖聂卫庄两兄弟喝酒,他就没见过韩陵熬夜。   卫庄到了门口,忽然不知道要不要敲门,惊醒了睡梦中的韩陵,卫庄竟然觉得舍不得。   卫庄在笛歌别院门前停住了。   韩陵很少熬夜,除非有特殊情况。这次是看着师姐的医术入迷,外加师姐要戏弄小孩,这才回来晚了。   他出了琴韵别院就能遥遥看见自家门庭,随意瞥了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夜黑,看不真切,但韩陵有种感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卫庄。   “阿庄站在这里干什么?”韩陵的声音柔和,他看见卫庄的一刹那,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就只能故作轻松地问出了这一句。   两个月来心中记挂的人突然出现,卫庄一怔,缓缓回头。   一袭黑衣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人的眸子在月光下越加明亮。   卫庄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是只吐出来四个字:“你……还好吗?”   韩陵轻轻一笑,几步走到了卫庄面前,回答道:“不太好。我还以为阿庄把我忘了呢……” 话语里有一些埋怨,韩陵只是想到了卫庄的师妹,心里不大痛快。   想到卫庄握着那只簪子的温柔表情,他就对那个死去多年的女子心生嫉妒。那酸酸的感觉,真像把心泡在了醋里面。   “我……”卫庄以为他是抱怨自己来晚了,想解释一下,才刚说一个字,就没说下去了。因为韩陵伸出手,抱住了卫庄,将他揽入怀中。   卫庄身子一僵,过来一会儿又缓缓放松下来,任由韩陵抱着。熟悉的气味相互交缠,韩陵和卫庄都享受着重逢的喜悦。   “我很想你。”韩陵从不在意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坦坦荡荡,又是个无所谓矜持的人。甜言蜜语或许不会刻意去说,但真要说好听的,他也完全说得出口。   “恩……”卫庄轻声应了一句,伸出手回抱住韩陵,他说出话来就犹豫很多,“我……我也有想你。”   相比韩陵这人的随性,卫庄要小心谨慎很多。   韩陵心中一动,好像霎时心里百花齐放,灿烂明媚,激动得难以自制。   韩陵深知以卫庄的脾气,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真正肯接受自己了,不再犹豫不决,也不会徘徊不定。不会老是怀疑,老是推拒……   韩陵低下头,低头细细亲吻卫庄的眉眼,然后试探般吻至唇间,舌尖轻触着对方的齿贝。卫庄明白他的意思后,他仰着脖间.稍稍张开了嘴,接着口腔就被侵占了.   这一吻热情得好似要将人熔化掉,直至彼此融为一体,再不分离一般。   一吻终了,韩陵调整了下呼吸,打开自家的门,拉着卫庄的手走进庭院。随手把门一关,急切地把人带进了房间。   “你……”卫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能感觉到韩陵迫不及待地抽了他腰间的束带,从他的上衣中伸了进去,卫庄闷哼一声,绷紧了身子。   韩陵侧过脸在卫庄的耳垂边咬着,听着卫庄微微的喘息声,又一点点往下,吻到了那细腻的脖颈。   “阿庄,放轻松点。”   脖间的微痒让卫庄不由得动了动,卫庄叹了口气,尽力放松。   韩陵喃喃地低声喊着卫庄的名字,渴求一般地问:“阿庄……可以吗?……”   “…………”卫庄侧过头去,闭上眼睛:“……现在才问,有什么用?”   韩陵柔柔一笑,挑开他的衣服,凑在他的耳边笑道:“…现在还有用,但接下来就没用了…”   碧窗声悄,淡淡的月华流泻进来,照射在二人缱绻难分的身影上,韩陵激烈而热情地吻著他,随后空出一手挑落帏帐。   一双手,勾,拉,扯,拽,摸,二人吻著吻著,他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卫庄剥得一干二净。什麽腰带,外衫,靴子,袜子,尽数散乱在床下。   被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卫庄才觉得背脊一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裸地被他压在身下。二人贴得极近。   他微微窘迫,下意识地紧了紧双腿,闭目侧过头去。他的腿部肌肉绷得很紧,有力的肌线饱满而富有张力,拉伸出很强悍漂亮的线条。   韩陵眸色渐深,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温柔的亲吻落在了卫庄唇上。   月华溶溶,透过窗格漫天流下,清辉朦胧,成片成片的光华如横波一般荡漾开去,潋滟地挥洒在空气里,给这更深夜重的小屋镀上了一层细腻琐碎的薄银,飘如流沙,轻如淡锦,十分清静空灵,带著一种卓尔不群的优雅与婉丽,茫茫如画。   韩陵在空隙中抬起头来,低低一笑,玉颜无暇,墨发如缎。   卫庄看得渐渐迷茫起来。   帏帐垂落,盖住了一室旖旎。   卫庄醒来的时候,身上干爽,衣物也已换新。   衣内深深浅浅的红痕,以及体内难言的感觉,就算擦得再干净,还是似乎有个东西卡着,不适的令人在意。身后隐蔽之处,麻木得像失去了知觉,偏偏稍有动弹,内壁酸软,如体内有物欲刺体而出的疼。   偏过头来,身侧躺着的正是一脸温和的韩陵。   韩陵似乎还没醒,卫庄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他的睡颜。   韩陵虽然爱睡,但他的警觉度其实不低,不然也不会老是被吵醒。他这么被盯着看了半天,也就醒来了。   韩陵微眯着眼看向身边的卫庄,伸出手覆住卫庄的双眼,懒懒道:“闭眼,多睡会儿,没必要这么早起。”   “恩……”身子确实有些不适的卫庄没有反对,低低应了声,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8·一起来凑热闹吧!   韩陵一向懒得准备早餐,他没那么讲究,平时都是吃过夜的剩饭,。不过有了门口开的包子店,以后早餐是方便了不少啊!   韩陵摸摸下巴,出门买包子回来,顺便煮了两碗粥。   天可怜见得,这真的是他最勤快的一个早上了。   所以卫庄再次醒来时,就看到了桌上的一碗清粥,和几个包子。   韩陵嘴里还叼着个包子,跪坐在桌边,似乎察觉到卫庄醒来,呆呆地转过头向这边看来。明亮的眼睛里好像装载着漫天的星光,含着碧波般的温柔。   “醒了?”韩陵把包子飞快咽了下去,抓起一个馒头,起身来到床边,“包子的味道不错,想不到你师兄的手艺这么好。”   卫庄:“……”   卫庄坐起身,看着那个被递到面前的白面包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当包子和师兄联系到一起时,的确奇怪。   “师兄?”卫庄一愣,这才反应到韩陵说得是谁,“他在这里?”   师兄在这里,还做包子给韩陵吃,韩陵夸师兄做得好吃。   这几条认识,霎时让卫庄的脸黑了下来。   这种感觉就是昨天还和你滚床单的人告诉你,你不在的的日子他和别人勾搭上了,这个别人还是有“前科“的师兄。   韩陵很随意地说说而已,一看见卫庄的脸色不妙,一时间没想明白原因。所以他随口回答道:“恩……就在我们家斜对面,算是邻里之间了。你不会是来杀他,顺带看看我的吧?”   心思不在这上面的卫庄,压根没注意“我们家”这三个字。   “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卫庄否认地很干脆,冷着一张俊脸,审问道,“他给你做包子?”   “……”韩陵嘴角一抽,他好像明白卫庄这黑脸的原因了,不过这原因委实很有趣,盖聂真的不是他喜欢的那款,和盖聂勾搭,那也是看在卫庄的面子上,这都能被怀疑?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说明他在乎自己嘛。   韩陵倒是从对“小师妹”的醋意中挣脱出来了。   韩陵扶额,无奈道:“阿庄,你……想多了。他们开了家包子店,这是我买来的!不要说的好像我没付钱一样……你要是不想吃,那就喝粥吧,这粥是我煮的,我自己尝着还是能吃的……”   卫庄看了韩陵一眼,也觉得这情绪不对,默默接过包子,咬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   于是这顿早餐终于进入了正常的温馨气氛中。   韩陵在家的时候,家门是大开的,作为一个大夫,他从不走师姐的“高冷”路线,亲民神马的才能赚钱,赚了钱才能养媳妇。   虽然媳妇的工资很高……   韩陵默默地搬了把自制靠椅到树底下,想了想还是把靠椅让给了卫庄,不由分说地把人按在了靠椅上。   先秦真的有椅子吗?   没有不要紧,自己做就好了。   韩陵自打下了山,到淮阴城定居已经八年,这八年他就出过两次远门,一次去秦国,一次去燕国。他在淮阴城中还是有口碑的好医生的,尤其是神医端蓉的师弟这个身份加分无数。   二师姐只愿治疗疑难杂症,治病看心情,怎么着也是韩陵更稳定发挥。   韩陵没有上头两位师姐那么出名,主要也是因为他和师姐们反着来,从不治疗疑难杂症,只看简单的病症。有些不是他不会,而是韩陵是个懒人,赚够自家吃饭钱就够啦,绝不多费心劳力。   他一般是撺掇二师姐端蓉挑战有难度的病症。   即使是简单病症,也是有客人的。   韩陵只看病开药,不设药堂,就是让人进了院子,在院子靠门口处摆设一张矮桌,趴在上面一边睡觉一边等客人。   不到一会儿,韩陵就有了不少病人上门求诊。   韩陵工作起来就是很认真的。   卫庄在不远处看着他开门问诊,躺在靠椅上还是颇为惬意的。   韩陵送走一个病人就会向卫庄那多看两眼,冲他笑笑。   病人大多是知道韩陵的习惯的,对他的治疗范围大概清楚,也就没有什么烦心事找上门。韩陵不治疑难杂症,是淮阴城上下都知道的事。一般没办法,他们都会试着求那脾气古怪的神医,至于成不成,看天命。   大概是病人看得差不多了,有了一阵空闲,韩陵就起身跑到卫庄身边,问道:“会不会太无聊了?要不去对面串串门?”   这串门串的自然不是韩陵师姐端蓉的,而是卫庄师兄盖聂的。   卫庄淡淡地开口道:“无需如此,他走他的路,我有我的道。”   韩陵挑眉,懒懒一笑:“随你了,”卫庄终归是还没放下心结,对盖聂心存芥蒂。即使承认这份师兄弟情,却不愿与他多打交道。   忽听得门外传来阵阵哭啼之声。似有多名女子同时或泣或嚎,好不惨切。   韩陵皱了下眉毛,好在哭声不是冲他来得,这位置,貌似是师姐的琴韵别院……   咦……有好戏看了……   韩陵看向卫庄:“我们要不要凑个热闹?”   卫庄其实没兴趣,但是韩陵的表情分明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哦”,卫庄无法,只好应了声:“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门口。   只见包子铺旁,七架肩舆停放在琴韵别院前方,最前方肩舆上坐着一中年男子,衣着华贵却形容枯槁,正是淮阴首富刘员外,他双颊深陷,显是病重至极,颤巍巍无力斜躺在肩舆上,身边围着四个浓妆艳抹、穿珠戴玉的妖冶女子,正七嘴八舌吵个不休。   刘员外的二姨太正指着三姨太骂道:“你看看你,陪老爷出来看病,要画那么浓的装吗?你要不要脸呀你?”   三姨太回嘴道:“我画得浓?你不瞧瞧五姨太脸上腮红,是她红呢,还是猴子屁股红?”   五姨太一听,牵扯到自己身上了,不甘示弱地说:“是是是,我们哪比得上二姨太守妇道?老爷病成这样,也不知是谁昨天还偷偷给娘家捎银子去呢?”   四姨太见五姨太出言讥讽,也不明白她并非指涉自己,连忙一把拉住刘员外衣袖,哭了起来:“老爷,那绝不是我,我昨天给娘家送去的是金子,不是银子。这几个女人就爱冤枉人家,老爷,你快起来,为奴家做主呀?呜呜呜。”   肩舆上的刘员外,还有后头站着十几个刘府家丁,皆被这四个妖艳女子吵得头昏目眩手足无措,唯有琴韵别院大门之前,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少年,两人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跪在大门前,显是来哀求神医端蓉为刘员外治病来了。   韩陵见那少年背影十分眼熟,好像是“鬼屋冒险”的四人中的一个。荆天明的好友之一,叫做刘毕。   韩陵拉着卫庄走过街道,从琴韵别院后门绕进小院。刚打算过来看看情况,忽听得院里面有人在说话。   韩陵停住脚步,看看卫庄,卫庄神色不变,站在韩陵身边停住。   两人就站在后院,只要绕过这一堵墙就能看见浇花的端蓉。   “端姑娘医术精湛,名满天下,如今刘员外上门求医,想来这等恶疾,在姑娘眼中不值一哂,姑娘何不以举手之劳,解去刘家阖府祸患?”   听声音是盖聂。   韩陵挑眉,饶有兴致地靠着墙,听着这两人会说什么。   原来是盖聂听到哭声,本打算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但想到自己被秦王追杀的身份,只是叫盖兰出去看看。盖兰就把有人求医但被拒绝事说给盖聂听。盖聂听完,二话不说,穿过后院竹林,来到端蓉家中。   端蓉瞧见包子铺老板突然来到家中,料想是为病人求请来了,当下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来,盖聂轻咳一声,说道:“端姑娘,冒昧打扰了。”   端蓉仿若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拿起小竹筒,浇起花来。盖聂碰了这么一个软钉子,更是生气,但眼下有求于人,只得忍住又道:“端姑娘医术精湛,名满天下,如今刘员外上门求医,想来这等恶疾,在姑娘眼中不值一哂,姑娘何不以举手之劳,解去刘家阖府祸患?”   端蓉放下竹筒,淡淡言道:“只可惜,姑娘我连举手也懒得举。”   盖聂气得捏紧了拳头,簌簌发抖:“世上竟有如此恶毒女子?为医者而不仁,真是妄自为人。”   既然软言相求不成,何不激他一激?当下说道:“是啦,我懂了,这恶疾恐怕连名满天下的神医端蓉遇上了也要束手无策。”   没想到端蓉说:“是嘛!这等恶疾看来神医是治不好了,不过要是给包子铺老板来治上一治,也许到好了呢?”   盖聂左也不成,右也不是,想这姑娘不敬人命,怒火攻心,怎么也忍不住,骂道:“为君者不慈,枉自为君;为师者不教,妄自为师;为医者不治,枉自为人!端姑娘,你医术精湛至此,但你可曾扪心自问,到底为何学医?”   “为了好玩呀。” 端蓉面不改色,顺口答道。   韩陵忍不住勾起唇角,看看卫庄,做出口型道:“你师兄吃瘪了。”   卫庄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韩陵见他不回应,煞是无趣,摸摸下巴,继续听他们说话。   短短一句话,气得盖聂七窍生烟,他厉声道:“端姑娘,今天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女子,我就算得动手相胁,也要逼得你救人一命。”   “好哇!”端蓉反而往盖聂面前走上一步,将她那一张俏生生的脸,往盖聂面前一凑,娇声说道:“来,你打呀。”   盖聂当场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姑娘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治疗刘家员外?”盖聂退一步问道。   端蓉眼见这武功高强的包子铺老板被自己整得毫无办法,心中大了,笑道:“姑娘我要是不开心,就不肯治。”   “那端姑娘,如何才会开心。”盖聂问。   端蓉想了一想,答道:“嗯,要是有什么我从来都没吃过的好吃东西,也许就开心了吧。”   韩陵头上拉下三条黑线。   师姐的规矩是不看没难度的病,就算有难度那也要看她心情好不好。吃东西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现在看来可以加上一条:有好吃的,心情不好也能变好,没难度的病也能看看。   相比之下,我还是蛮厚道的。韩陵由衷这么觉得。   盖聂没法,只能走了。   盖聂一走,韩陵就悠然从墙后晃出来了。   “你应该没那闲工夫来求情吧?”端蓉依旧在浇花,还不待韩陵接话她自顾自地说,“早该想到还有你在,刚刚就该把你打发出去。”   “……”韩陵干笑两声,“疑难杂症还是交给师姐你来就好了。千万别扯上我。”   端蓉看见了韩陵身后的卫庄,只是随便扫了眼,一点也没一般人该有的好奇心。韩陵倒是知道师姐的脾性,也没有介绍的意思。   “师弟我就是来看看热闹的,反正不会有人来烦我。”   韩陵在医毒双道上到底有多高的造诣,也只有几位师兄师姐知道了,他是不想出名,然后天天像二师姐这样被人追上门来的。   端蓉不理会两人,自己浇花去了。   韩陵拉着卫庄慢慢走了。   “咦,能看盖大侠吃瘪,你不高兴吗?”韩陵偏过头看向卫庄,“阿庄……”   他那声“阿庄”把声音拖长,懒洋洋、漫不经心又很是随意。隐隐有些撒娇的感觉,仔细听听又觉得带上了点勾引的意味。就像一把小毛刷在心底轻轻划过,痒痒的。   听得卫庄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韩陵,你……正经点说话。”   “唉……”看了眼还跪在街上的中年妇女和那个少年,以及吵闹不停的四个小妾,韩陵感慨道,“真是吵死了,今天怕是睡不了好觉了。”   ‘你……不去看看?你的医术应该不错。“卫庄问道。   韩陵无所谓地回答道:“不用上前也能看出来了,不就是富贵病吗?闹出这么大架势,我才不会去治呢。”   他停了一下,又对卫庄说道:“阿庄啊,我可不是好人,我只管着自己在乎的人就行了。我们在一起就好了,管不了太多。”   卫庄沉默下来。韩陵的笑容很温柔,常给人多情风流之感。但他确实是个本性淡漠之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漫不经心的,总是带着懒洋洋的审视,好像外界的事物与他浑然没有关系。   不过哪又怎样?卫庄自问也不是个同情心泛滥之人,他看惯了人情冷暖,所以愿意去珍惜手中的温暖。   “恩。”   韩陵……   他淡漠,他洒脱,可是对着自己的那份温暖是实实在在的,这就够啦。 作者有话要说:     ☆、9·神医美食爱好者   那少年应该就是荆天明在学校的同窗刘毕,他与母亲在琴韵别院前跪了一天一夜,跪得膝盖发青、两脚酸麻,至于那二、三、四、五姨太倒是回家吃饱喝足,睡了一场好觉,天亮之后这才拥了老爷再来,精神反而益发健旺。   一大清早,韩陵就被吵醒了。   这事还没完呢?   韩陵迷迷糊糊地看向身边的卫庄:“阿庄,你能不能帮个忙?帮我把耳朵捂上……”   卫庄昨个夜里本来是不打算和韩陵一张床的,不管怎么说,还是会有点尴尬的。是韩陵死皮赖脸把人拽上床,然后卫庄光荣地充当了韩陵的人形抱枕。   卫庄这才觉得,他得开始适应睡觉时旁边有个人的生活了……   原来这就是生活中多出一个人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卫庄虽然一开始有些别捏,但过了一会儿,也就没那么排斥了。   此时看见韩陵一脸迷蒙的样子,卫庄非常配合地捂住了韩陵的双耳。   韩陵继续睡觉……   端蓉昨晚也是吃饱喝足,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外面二、三、四、五姨太虽吵,却无法阻止端蓉做着好梦,梦中她正品尝着一道奇珍佳肴,那菜五颜六色,阵阵浓香,令她馋涎欲滴,可惜就是瞧不清楚那菜的长相,她拿好一个好大好大的汤勺正要去舀,那海碗却突然长出了两只脚,越跑越远越跑越远,终于消失了踪影。   “别跑!别跑!”   端蓉边喊边从床上翻身坐起,发现只是一场梦,深深地叹了口气,“好歹也让我吃一口再醒呀。”   正惋惜不已,她突然东闻西闻起来,果然空气中正散布着一股和她刚才在梦中闻到一模一样的香气,端蓉立刻两眼发光,急急忙忙下了床,口中还兴奋地念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味。”   端蓉前脚踏出,便见竹屋外、檐廊下,风铃倥倥作响,晨光中盖聂迎风伫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着个大海碗,阵阵浓郁香味随着蒸气飘摇而上。   盖聂笑着看端蓉,说道:“端姑娘醒啦,要不要喝碗汤?”   原来盖聂昨日离去后,心下琢磨,所谓射人先射马,像端蓉这般好吃女子,如果真能做出她从未吃过的珍馐,必能让她乖乖听话。心下计较已定,进了厨房,竟然一日一夜没有休息,精心研究,这才发明出酸辣汤的做法。后来这汤当真流传千古,酸辣汤配着刚出炉的热包子一块儿吃,果然便是绝配。   端蓉只见这汤上点点红油轻浮,油花里裹着蛋花,蛋花里搅着肉丝,软稠稠的汤汁中,猪血、木耳、笋子、火腿黑白红黄散作细条。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酸又辣的香气顿时钻入口鼻,害得端蓉不禁咽了咽口水,不及想象这汤有多美味,便已兴奋地伸出两手想去捧过汤碗。   盖聂立刻退了一步,把汤碗挪到端蓉够不着的地方,微笑说道:“姑娘还是先去看过刘员外再来吧?”   “啊?”端蓉瞪向盖聂,深觉懊恼,好菜在眼前却到不了嘴,这种事怎能忍受?   “原来端姑娘不爱喝汤?”盖聂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说罢,把汤碗又递到她面前,端蓉立刻朝着汤碗又狠狠地吸上一口,只可惜没等她闻够,盖聂又把汤碗移开。   端蓉恼火,立刻迈步向大门走去,口中喊着:“姓刘的老家伙,你给姑娘我滚进来!”   门外众人一听,喜出望外,刘氏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连莲磕头,又哭又笑地想要站起,荆天明一手扶着刘氏,一手拉起刘毕,家仆们连忙抬起刘员外,二、三、四、五姨太们吵闹不休地围绕在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琴韵别院。   五姨太一进竹屋,便跪下了,看她那娇滴滴的样子,要说起岁数足可以当刘员外女儿,她一面假哭一面对端蓉说道:“端姑娘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真是,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三姨太口中却也嘶喊着:“端姑娘啊!”一个箭步抢去跪在前面,挤开五姨太,连哭带喊地说,“端姑娘,您不知道打从我家老爷病了,我是茶不思、饭不想,您瞧瞧我瘦了这么一大圈呢。”   荆天明瞪了三姨太一眼,心想:“我明明刚才看你在外头,还捧着一大包云豆糕在吃呢,什么茶不思、饭不想。”   二姨太哪能让那两人专美于前,上前一把抱住端蓉,哭天抢地哀号:“唉啊啊!端姑娘,我本打算我家老爷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也不活了,如今你救下我家老爷,这……这……这……这真是一尸两命呀!”   “什么一尸两命?”荆天明心想,“不懂就不要乱用成语。”   四姨太眼看这里已经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了,只得一转身扑到刘员外身上,对着虽然没有力气说话、却十分清醒的刘员外说道:“老爷,您看她们啦,我都没位置可以挤了。老爷,您快起来,为奴家做主呀。呜呜呜。”   说罢,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二、三、五姨太一瞧都傻住了,心中尽皆佩服四姨太倒能真哭。   荆天明本想说:“你家老爷要是起得来,还用得着来看病吗?”   但是看见荆天明那同窗刘毕与刘氏两人已羞得无地自容,也就不愿说出来。   端蓉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二姨太,瞪了四人一眼,这才去瞧那刘员外,他呼吸气短而急,脸红体白,心下已明白了一大半。端蓉向刘毕问道:“这病人是你爹?”   刘毕点点头。又问:“你娘是哪一个?”   刘毕牵起一直静默在旁的刘氏。   “喔,那就好。”   端蓉看着刘氏问道:“你是原配?”   刘氏惭愧地低下头,轻轻答了声:“是。”   端蓉说:“那把原来医生开的药方,拿给我看。”   刘氏递上药单,端蓉只看了一眼,就说道:“那好,就照这药方再煎一剂试试,不过,这里头一两人参得先烧成灰再去煮。”   刘氏一惊,说道:“这人参锻成灰之后,不久废了吗?”   端蓉不耐烦地说:“就这个方子,你爱治不治。”   刘氏虽然怀疑,还是立刻吩咐家仆出去照方抓药,想那刘家乃是淮阴城中首富,忙乱一阵后便在琴韵别院门口造炉煎药起来,待得三碗煎做一碗,便有家仆恭恭敬敬地端进屋来。 作者有话要说:     ☆、10·被抢生意的韩陵   刘氏正要将汤药喂刘员外喝下,说时迟那时快,就看身材最为娇小的五姨太,推了二姨太、踢了三姨太、踩了四姨太,其间不能容发,从刘氏手上抢过药碗,倒在刘员外口中,这一下可差点没把刘员外呛死。   要喝完没多久,在众人注视之下,刘员外打了几个嗝、放了几个响屁,竟然能够自己坐正起来,二、三、四、五姨太自是把握机会滔滔不绝地对着刘员外灌下不知多少迷汤,仿佛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的是自己,并非刘氏。荆天明瞄了刘氏一眼,颇为她觉得不平、暗暗想到:“将来若有一日,我找到一个喜欢的人,绝对只要她一个。”   端蓉正色向刘员外说:“你这病呀,说轻不轻,说重也能要了你命。刚刚这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你若是还想活命,就得听我话。”   刘员外忙说:“一切都听姑娘吩咐。”   “那好。”   端蓉瞧了刘氏一眼,又道,“你这病就是吵出来的。你若是不信,我试给你看。”   说着便在二、三、四、五姨太每人身上均是一拍,登时点了四人哑穴,让她们有口难言。端蓉又道:“刘员外,你现在是不是觉得通体舒畅,心旷神怡呀?”   这刘员外打从娶了这四个姨太进门之后,哪里享受过片刻宁静,这时若要他不感觉心旷神怡倒也真难。刘员外赞道:“姑娘果真是神医,我确是感到十分受用。”   “那就好。”端蓉吩咐道:“你回家之后,仍用我方才开出的药房子,直到呼吸顺畅之后,便可停药。不过你得切记,从今而后,你这四位夫人每人每天只能够跟你说一句话,要是说多了,哪天你性命有碍,别怪我不曾提醒。”   端蓉眼见刘氏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便伸手解开四女哑穴。四女同时就想开口说话,又纷纷想到,自己从此一天仅仅能说一句话,那是该说“老爷,奴家要银子”好呢,还是该说“老爷,为奴家做主”才好?四人脸上阴晴不定,各怀鬼胎,倒是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自己可别比其他姨太先开口的上策。   刘毕眼见这二、三、四、五娘顿时变成了张口金鱼,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荆天明也哈哈大笑起来。   荆天明送走众人,佩服地道:“端姑姑,你这方子真是太神了。人参烧成灰居然还有用,你又怎么知道刘员外这病是被吵出来的?”   “哪有什么神?” 端蓉得意回道:“刘员外原本没什么病,只不过人富贵,吃得太多偶感不适,却为庸医所误,看那张药方施之以七年之艾,使其胸膈居中不下,必致呼吸浅短,再一日三顿投以老山人参,无异于负薪救火,越治越死。我要他把老山参烧去,□□便成良方。”   荆天明问道:“既是如此,不用人参岂不是好?干嘛要他烧去,白白浪费那一两人参。”   端蓉说:“你不知这等大户人家,轻医薄幸,若是用的药贱了,他们如何肯信?人参今日不服,明日又会再炖,若将其火锻成灰,他们将信将疑却能谨遵医嘱,这便是治病容易治心难呀。”   荆天明对人情世事本不清楚,今日见那二、三、四、五姨太搬弄是非,再经端蓉如此一说,便觉自己顿时长大不少。   “那姑姑又如何知道,刘员外这病是吵出来的?”荆天明又问。   “病哪有吵出来的?” 端蓉咯咯笑道,“只不过因为那四个女人太吵,惹我心烦,这才顺便治治她们罢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来到荆天明家厨房,端蓉顿时忘了身边还有荆天明盖聂,直扑五屉松针小笼包与一大锅酸辣汤而去,待到所有食物全部给风卷鲸吞下肚之后,这才满意的用香巾擦了擦嘴。   “好吃吗?”盖聂问道。   端蓉瞥过脸,正对盖聂笑出一个充满幸福的美丽笑容,秀雅地道:“好吃。”   盖聂心中一跳,看到这女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痴痴望着自己,不禁想到:“这姑娘怎地吃完了还不肯走?”   端蓉这一坐便在厨房内坐到包子铺打烊都不肯离去,盖兰、盖聂、荆天明三人面面相窥,但无论如何晚饭总是要吃,盖兰只好挽起衣袖准备做饭,端蓉表情登时一变,沮丧万分盯着盖聂问道:“晚饭不是你做呀?”   盖聂心想你这姑娘未免不通人事,所谓君子远庖厨,我盖聂要不是为了救人,其肯轻易下厨?但又不愿实说,只淡淡答道:“平日三餐都是我兰儿下厨操持。”   “啊?” 端蓉惊喊,“你是说,我吃不到你做的菜了?”   盖聂看着这秀美姑娘脸上馋相,忽然灵机一动,要是能借此机会。将此女导上正途,也是好事一件,便说道:“姑娘很喜欢我做的菜?”   “唉,我真是太喜欢了。”端蓉答道。   “那么我看这样吧,”盖聂续道,“若是姑娘肯悬壶济世,在下日日做菜给姑娘品尝如何?”   端蓉刹时心中天人交战,自己最讨厌的事与自己最爱的事,到底该选哪一边才好?   盖聂见端蓉脸上阴晴不定,笑了一笑,摆摆手示意盖兰让开,自己开始动手切菜调理起来,没过多久,一盘又一盘香喷喷的菜肴摆满桌面,端蓉再也无法忍耐,径从衣袖中抽出一对半尺来长的铁筷子,毅然决然说道:“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姑娘我认栽了。”   阴阳家的孩子们是不是都这么随性啊……   于是等韩陵起来后,看见门口人散光了,还很是诧异。   不到一会儿,又听闻琴韵别院开门行医的消息。   韩陵的第一反应是:师姐,你怎么能抢我生意!!!   第二反应是……   韩陵看向卫庄说道:“你师兄这是要拐走我师姐吗?我不就是拐跑了他师弟,他至于这样报复我吗?阿庄……”   卫庄:“……”   当天夜里韩陵又一次悲剧地被踹下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     ☆、11·这场周朝音乐会   过不了几日,只见淮阴城中居民争相走告,均说琴韵别院之中有一绝世美女医术惊人,鬼屋之说不攻自破,自此神医端蓉来者不拒,悬壶济世,救人无数。   韩陵就此悲剧了。好歹还是有旧病人在韩陵这里习惯了,或是觉得韩陵温和儒雅,比端蓉踏实,也有几人来他这里看看。   要不是端蓉门口人太多,有人不愿久等或是来不及,韩陵真是彻底没病人了。   韩陵都在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搬家了。再这么下去,会被盖聂这主意坑死。我终于知道阿庄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师兄了!!   韩陵叹了口气,看着对面人山人海,再看看自家门前一个人都没有。心里那个萧瑟啊……   虽然韩陵乐得轻松,可是他总得吃饭吧?不能以后靠媳妇养啊………   韩陵忧伤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你在看什么?”卫庄在院子里练剑,等收剑时看到韩陵对着天空发呆,走到他身后,颇为担心地问。   韩陵转身看向卫庄,一脸苦笑:“阿庄,我们还是搬家吧……”   卫庄只是转念一想就知道这家伙想的是什么。他不好说什么,只是随意看了眼对面热闹的样子,淡淡道:“你不是正好可以多偷懒了。”   韩陵无语半响,觉得这实在算不上安慰。   不过能和卫庄在这里过上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韩陵还是很高兴的,积蓄足够他花销了,生意少点也没关系。   想到这里,韩陵才松了口气,反正他和卫庄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他走得时候已经通过云竹和李斯打过招呼了,李斯那家伙的智商肯定能猜出来他和卫庄的关系。打一开始,韩陵就没想过隐瞒。   韩陵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太过潇洒随心,只有让李斯意识到韩陵是个有可能被掌握的人,才能得到李斯在某些方面的让步。   如此,李斯会给卫庄的消失一个好理由的,虽然不会多久,顶多是编个理由拖上一段时间,但是韩陵知足了。   秦国争霸依然继续,这乱世中和你牵着手一起走下去,便是我之所求。   韩陵想开了,他一向不是个会一直纠结与现状的人。   这么一来,也着实和卫庄过上了一段悠闲舒适的好日子。   没有阴谋,没有仇杀,没有你争我夺,没有奔走劳累。日子悠悠哉哉地过去,这种生活卫庄原以为他会不耐烦,但是他出乎意料地适应了起来。   原来,只要和对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觉得那么自然。   这一早,   韩陵懒洋洋地在树底下看卫庄练剑。卫庄衣袖一荡,长剑高举,百步飞剑 “太仓一粟”。左脚跟着擦出个半圆,下盘一沉,手里划出一圈剑光,瞬间往前直穿而出,紧接着身形翻转,这便是第二招,“星移斗转”。卫庄一会儿剑走轻灵、一会儿气势如虹,这八招却快捷繁复,变化多端,长剑一下子握在卫庄手中,瞬间又随着一条银链飞射而出,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少看。   但见卫庄身形扭转,行走如意,剑光翻掀迭荡、剑气恍若风起云涌,继续后面的“雨打梨花”、“草长莺飞”、“落霞残照”、“众川奔海”、“尘飞影远”、“拂袖而归”。   卫庄很是勤快,风雨无阻每天都会记得练剑这码子事。就算是发生前个晚上被韩陵折腾得腰酸的事,第二早也一定会坚持爬起来练剑。   这让韩陵很是挫败。是不是自己晚上还不够努力呢?   相比之下,韩陵顶多会为了保持一定的健康而锻炼一二,才没这么勤快。   韩陵本来是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突然门外又吵了起来。   韩陵:“……”   这还有完没完?抢了生意我认了,怎么又闹起来?师姐,你能省点事吗?   韩陵本来打算走到门口关门的,可是随意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韩陵呆住了。   事情不复杂。   有病人为感谢端蓉的救治,送了一本琴谱给她。端蓉便趁着行医开诊之时,对一位病人提到自己将于十五月圆之夜弹奏一曲两百多年前郑国所流传的国风,欢迎对琴艺有兴致的人来听。   端蓉说话的声音虽轻,这个消息却像落雷似的在街头坊巷间炸了开来。众人一来感激端蓉医术高超,乐意捧场;二来听说端蓉的住所号为“琴韵别院”显是端蓉除医术外,更以琴艺为傲,如今她要献艺,真可说是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哪里能够不凑凑这个热闹呢?   韩陵默默扶额。   我为这些人默哀……你们会后悔的。师姐的琴技那真是叫人“神魂颠倒”啊……   韩陵转身,跑进房间,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支笛子。   韩陵是会吹笛子的,当年在联邦他还拿了一个B级技能证书呢。   卫庄练完剑,收起长剑,拆下银链子收好。   就看见韩陵在给一只笛子做保养。   卫庄挑眉,慢慢走过来,看了眼韩陵手中的笛子,开口道:“发生什么了?”   卫庄自然是听到了外面在吵闹的,他本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不过韩陵这表现,明显和外面的事情有关。   “阿庄,我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韩陵跪坐在桌前抬头看向卫庄,一双墨色的眸子里光华流转,碧波碎影。   卫庄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韩陵就接着说道:“师姐太过分了,抢生意就算了,我还能忍受,她怎么能宣布今晚弹琴呢!!!”居然开音乐会,那我这里不是要吵死了?还能不能愉快地做邻居了?   卫庄有点不明白,弹琴和抢生意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不过他倒是弄明白了外面吵什么……   “所以你打算和她来一曲琴笛合奏?”   “阿庄,我是为了拯救你的耳朵的!”韩陵非常认真地说。   天刚刚黑,“琴韵别院”外头便已人潮汹涌。院内两排灯笼高挂,底下人声鼎沸,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宰猪屠狗之徒全都到齐。刘员外一家带齐仆从排场浩大地夹杂其中,他身旁坐着刘氏,两人轻声说笑,另外那二、三、四、五姨太们则各个花枝招展地围坐在旁,苦于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只得你推我挤,指指点点地大打手语。   就连盖兰也在盖聂的吩咐下特地收了包子铺休业一天,其他更有那些被治过病的、整过骨的、敲过背的、扎过脑子的,人人携家带眷、个个呼朋引伴,引颈望着凉亭中的那把焦尾琴,只等着神医端蓉出来。   韩陵看着这盛大场面,叹了口气:“自找苦吃。”他的话里还有些幸灾乐祸。打了个呵欠,韩陵懒懒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卫庄负手站在他的对面,静静仰望天上的明月。   “阿庄,我们不听她弹的,来听我演奏。”   卫庄这才收回目光,看向韩陵,眸色柔和,卫庄轻轻一笑:“好。”   韩陵痴痴地看着他,一下子忘了事情。   忽听得外头有人高喊着:“来了,出来了!”   此时端蓉已经将两手轻轻覆上琴弦,大伙在底下连忙相互低声喝斥,一时全都安静了下来,只见端蓉十指如葱,琴音歌声同时响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端蓉随琴吟哦唱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挠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端蓉歌声清婉,但那只焦尾琴上,宫尚角徵羽五弦上五音互不相连,真好像榔头钉耙锄头镰刀彼此互砍一般,又宛若鸦蹄马嘶狼吠驴鸣齐声奔到,端蓉唱到第二句,有人不住摇头,有人抱住脑袋,听众人人勉力支撑,免得惹恼了端蓉,万一她发起脾气将来不愿医治自己,岂不是太亏了?   端蓉直唱到第三句,还有那奋勇的乡民站起来用力拍手,大喊:“端姑娘唱得好!唱得好!”   只可惜话说完,便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刘员外的五姨太忍了一整天,都没把自己本日配额的那一句话说出口,这时再也忍不住娇声大喊道:“别弹啦!我再也受不了啦!”   一旁的二姨太立即跟着大喊:“我也受不了啦!”   三姨太趴在地上吐了起来,口中□□道:“快……快……快逃呀!”   四姨太则扯着刘员外放声大哭:“这实在是太难听,太难听啦!老爷!你快替奴家做主呀!”   这二、三、四、五一台一带头,众人纷纷趁乱而起,拖儿带女地向外爬,耐力比较足的就脸跑带爬,穿过竹林,奔出了“琴韵别院”。   韩陵这里把门一关,端蓉的琴声没听到,但是大家那惨叫声,门都拦不住。   韩陵不管他们,只顾自己吹起了笛子。   吹的是一首《喜相逢》,   这是冯子存于20世纪50年代创作的一首笛子独奏曲,乐曲的结构为民间器乐曲中常见的变奏曲式。其原曲为内蒙古一首民间乐曲,后来流传到张家口一带,成为河北梆子和二人台等地方戏曲的过场音乐。   可以用来表现一对情人惜别和重逢时的心情。   现在是没有这曲子的,而且风格和此时流行的曲子也不一样。   卫庄听得很认真,因为他能听出韩陵想表达的东西。   幸与你,喜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12·注定不平静的夜   “琴韵别院”霎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站在面前的四个少年,其中一位满脸泥垢的小乞丐阿月倒在地上大笑,一位衣着华贵的壮硕少年项羽则轻轻拍着一位正在呕吐的文弱书生刘毕的背,另一位外表俊秀的少年荆天明,脸上又是惊愕又是同情,朝端蓉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端蓉倏地起身抱起焦尾琴转身走进竹屋。   韩陵这里的两人音乐会,气氛那叫个温馨甜蜜。   这让韩陵想到几年前,因为受到李斯和韩非刺激而叫嚣着要找个人秀恩爱。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不算如愿以偿?   一曲终了,韩陵心情大好,正打算借着良好的气氛和卫庄好好“恩爱”一番。   世事不如人所愿,韩陵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韩陵:“……”靠!我要忍不住骂人了……   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韩陵懒得开门,随门外人敲。卫庄问道:“怎么不去开门?”   “肯定没好事,阿庄,我们还是早睡早起去吧!!”   “可是……”卫庄看看大门,“他们好像在砸门……”   卫庄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面砸开了……   韩陵:“……”我的门!!!   不过一时间他还顾不上找人索要赔偿。因为砸门的居然是盖聂……   “盖聂啊盖聂,你居然学会了强闯民宅。”卫庄冷冷地看向门口的盖聂,意有嘲讽。   这声音如此耳熟,盖聂激动地大喊:“师弟?是师弟吗?”   月光下,卫庄看着这位师兄,一对星目依然清朗丰磊脱群,脸上尽是对自己的关怀之情。卫庄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   端蓉在盖聂背后,怀里抱着个孩子,若无其事道:“是我让他砸的,不砸门,哪里叫得动你,师弟啊,快来搭把手。”   韩陵最无奈的就是端木蓉的“快来搭把手。”   韩陵看看卫庄,再看看盖聂,最后看看端木蓉,叹了口气:“好吧,发生什么了?”   他好像没理由拒绝了……   韩陵跟着端蓉去往琴韵别院,当然他不会忘了拉上卫庄,他知道卫庄现在是不想和盖聂多说的。   盖聂此时才想到,难道是自己行踪已然泄漏,师弟带着秦国走狗前来追杀?   韩陵看了端蓉怀里的孩子一眼,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荆轲那儿子荆天明的好朋友,鬼屋冒险四人组中的一个。名字好像是“阿月”。   盖聂心思杂乱,想上前帮忙抱这个孩子。   端蓉说道:“别碰他,他全身上下都是毒,沾者立毙。”   “毒?”盖聂不解地说道,“我师弟不是会向人下毒的无耻之辈。”   韩陵:“……”他知道这是盖聂以为卫庄是来追杀他的,而这个阿月就在他家附近被袭击,或是受了牵连。   但是韩陵还是很不爽,阿庄才不是为你来这里的呢,少自恋了!!!韩陵还记着之前因为盖聂的主意害的自己没生意的仇,现在又加上一笔砸门之仇。   “你师弟是谁,我不认识。”端蓉口气不善地道,“不过谁说下毒的人就无耻了?”   端蓉又冷冷地对盖聂说,“你走吧,这孩子交给我。”   盖聂虽不知来龙去脉、但端蓉说话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阿月如果真是中了毒,自己也无可奈何,试了几次向端蓉询问详细,她都不理,只好无奈的回家去了。   韩陵就和端蓉压制这毒性,忙到半夜,韩陵就睡觉去了……   隔日天亮,荆天明从盖聂那里得知阿月中毒的消息,学也不去上了,直冲至端蓉家,但在竹床上等着他的,再也不是那个活泼顽皮的阿月,荆天明眼见阿月双目紧闭,脸上神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有时声嘶力竭地惨嚎,有时仅仅无力□□,眼泪大颗大颗从荆天明脸上掉落。   “你别碰他。”端蓉喝阻了正要碰到阿月的荆天明。   荆天明不解地问:“姑姑,我……我……只是想帮他擦擦汗。”   “现在他全身上下共有十二种剧毒缠身,沾者立毙。”   端蓉没好气地说,“你碰他没关系,不过我可腾不出手再来救你。”   “臭……臭包子,” 阿月听在耳里,勉强吐出几个字,“可……可不要你救我,小爷……我……死不了……”   话没说完便又昏了过去。   荆天明看着再度不省人事的阿月,依旧那么倔强,眼泪像断了线似的落个不停,一时间房里静默下来,荆天明心急如焚,端蓉则满脸困惑,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端姑姑,你救救阿月吧。”荆天明打破沉默说道。   哪知端蓉并不理会,冷不防地开口问道:“天明,你师父是不是叫做盖聂?”   “是。”   荆天明不愿对她说谎,想了半天终于低声答道。   “是盖聂。”端蓉喃喃自语着,“真是盖聂,嗯,天下第一剑盖聂。”   荆天明打断她的沉思,说道:“端姑姑,我师父是不是盖聂不重要,请你先救救阿月吧。”说着说着就跪下了。   “站起来!” 端蓉厉声道,“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吗?作什么丑态?我要是不想救,你跪死了也没用,我还怕没人跟我下跪吗?”   荆天明站起身来,不再言语,只是以眼神相求。   “唉!”端蓉走到窗边眼神遥远,缓缓说道,“我自幼在神都九宫门下学医,后来我行走江湖,有些人便唤我作神医端蓉,你是知道的?”   “嗯。”荆天明轻轻回答。   端蓉又说:“我有一个师姐在江湖上也挺有名气。可是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她是我的师姐。”   荆天明希望陡生,说道:“她……她也是学医的吗?”   “不,她学的是毒术。”端蓉回过身指着阿月道,“这便是我师姐,月神乌断下的毒手。眼下他体内共有十二种剧毒,按五行相生相克之序排列,若解金火之毒,则土木之毒即至;偌解土木之毒,则水火之毒甫攻,真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荆天明问道:“难道凭着姑姑手段,不能同时齐治十二种毒吗?”   端蓉冷冷回答:“这哪会做不到?不过若我同时投以与十二种剧毒对治之药,你这朋友现在就如一艘满载货物的小舟,你想我再加上十二箱笨重的货物,这小舟焉能不沉没?”   荆天明一听便知阿月所中之毒,即便是对神医端蓉来说也是个极大的难题,但他瞧见阿月痛苦挣扎的模样,忿忿说道:“但我这朋友与那月神乌断素不相识,他干嘛要害他性命?”   “乌断不是要害阿月,”端蓉答道,“我们两人相争已有十年,她毒了你的朋友,扔在我家,要看看是我神医端蓉厉害些,还是她月神乌断高明而已。”   荆天明想到世上居然有人只为证明自己手段,对于无缘无故地剥夺一个人的性命无动于衷,心下肃然。   “你走吧。”端蓉说道,“我要看看阿月是怎么中毒的,不想有人打扰。”   荆天明点点头,正要跨出房门,突然转头问道:“端姑姑,你要怎么检查阿月?”   端蓉头也不抬地答道:“废话,当然是脱光他衣服检查啦。”   “可是你不是说,阿月身上的毒沾者立毙吗?”荆天明狐疑地问。   “烦不烦呀?小孩子不懂就不要问。”   端蓉不耐烦地说,“我小时候在南方的神都山,碰巧遇过一种红冰蝉,从此百毒不侵,若非如此,乌断对我下毒不就好了,还毒什么别人。”   “红冰蝉?”荆天明一愣又问,“那是一种蝉吗?”   “废话!”端蓉推了荆天明一把,说道,“快滚吧!别在这里烦我。”   荆天明从琴韵别院出来,回家拿了青霜剑,也不跟盖聂、盖兰告别,独自出了淮阴向南寻找神都山去了,他想既然红冰蝉能使人百毒不侵,定然可解阿月身上的毒,为了阿月,无论有多艰难,自己都一定要找到红冰蝉。 作者有话要说:     ☆、13·假期马上就结束   荆天明一走就是几个个月……   自从那日在笛歌别院撞见卫庄之后,盖聂一方面高兴与师弟的相逢,另一方面则忧心行踪已然暴露,秦国走狗顷刻便会追到,本打算立即离开淮阴,另寻落脚之处,无奈天一亮,荆天明下落成谜,盖聂不愿弃荆天明自行离去,日日出去找寻,又期盼着荆天明能自行归来,便在淮阴城待了下来。   奇的是卫庄出现已有几月,这包子铺仍是日日开门,上门的全是升斗小民,一丁点儿异状也没,但盖聂曾细细吩咐盖兰,若是见到江湖人士,定要小心应对。连韩陵来买包子的时候,都得承受盖兰怀疑的眼神……   这日,盖兰如同往常独自看着包子铺,开门没多久,便见远远一人手持兵刃向包子铺而来,身子异于常人的高耸。盖兰当下留神故作忙碌,待得那人走近了才偷偷望出去,原来是一个高瘦挺立的汉子肩上扛着圆球似的胖子,高瘦汉子步履稳健,目不斜视,胖子却不断四下张望。   卫庄行迹败露,本不欲继续住在这里的,但是韩陵在这里,他也不好就这么离开。当下干脆不再隐藏自己,院门大开时,也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院子里练剑。   一个高瘦挺立的汉子肩上扛着个圆球似的胖子,那胖子满脸通红张开双臂挥舞,说:“唉,你跑慢点,慢点呀!”   那瘦子毫不理会胖子说些什么,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只是足下发劲背他疾奔,忽会儿两人来到笛歌别院前站定。   卫庄停止了练剑,看了过去,这瘦子居然没有双臂,手肘以下其根而断,断臂上以铁环扣连着棍棒,一长一短乃是以精铁制成;那胖子竟是缺了双腿,膝盖以下仅留一寸残肢,他便以这寸许小腿勾住瘦子肩膀,无论这瘦子这么奔跑跳跃,胖子身形不晃,只是稳稳端坐在上,卫庄见这二人如此搭档心中暗地称奇。脑海中顿时浮现“龟蛇二仙”这个名号。那断了腿的胖子名叫归山香,曾以一双“雷震脚”名闻江湖,断臂的瘦子则叫畲海鹞,一手“烽火拳”叱诧风云,这“龟蛇二仙”乃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搭档。   卫庄不禁心下暗忖:“这两人三四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在这儿碰上。却又不知为何居然都成了残废?”   卫庄打量“龟蛇二仙”之时,归山香,畲海鹞两人也正瞧着卫庄。这人三面容清雅,还带着点书卷气,刚刚路过时,他手上练的剑招好像有些印象。   畲海鹞目光一飘,见到卫庄手中长剑剑柄处那条银链,惊呼一声:“百步飞剑!”   “哇哈哈!”归山香一听 “百步飞剑”顿时狂笑起来,说道,“好盖聂,咱们龟蛇二仙找了你半年多了,鲍野那小子说你项上人头值六百两黄金,还有个小娃值两千两黄金,咦?这么只有你一个人?你把小娃儿藏哪去了?”   “先拿你头!”畲海鹞说罢,就要动手。   “你们认错人了。”卫庄向后退了一步,摇头道:“在下不是盖聂。”   “胡说八道。” 龟山乡说道,“天底下除了盖聂还有谁会使百步飞剑?”   卫庄正欲辩驳,畲海鹞却已答道:“还有一个。”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归山香猛拍畲海鹞的头插口说道:“那人已经死了,他一定是盖聂,一定是盖聂!”   畲海鹞不理他,却向卫庄询问道:“阁下?卫庄?”   卫庄见畲海鹞尚属明理,便想一解半年来心中疑惑。对他点点头,开口问道:“两位口口声声提到鲍野,不知他在何处?”   “废话!”畲海鹞言简意赅地道:“潼山,老大,咸阳。”   卫庄听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鲍野早已取代死去的夏侯央,成为秦国潼山组织的首脑,当然是在咸阳城中了。只是不知鲍野明明是临阵脱逃,他回秦国之后说了什么谎,瞒过了别人?那个无耻小人,又是怎么说自己的呢?   卫庄低头思索之际,归山香明明心中已有五成相信,这眼前之人便是卫庄,口中却不迭地喊道:“不是卫庄!不是卫庄!他是盖聂,他是盖聂!喔,老蛇你说他是卫庄他就是卫庄呀?还有你你说你是卫庄就是卫庄呀?你们两个跟本联手放屁。”   他又伸手直拍自己师兄的头喊着:“他是盖聂!他是盖聂!你才是卫庄!你才是卫庄!”   卫庄发现自己跟本插不上嘴,默默从腰间掏出一块铁铸令牌,一个“秦”字周遭三道黑色火焰,畲海鹞曾在鲍野身上见过这道令牌,当下更无疑惑。卫庄返剑还鞘,转身便走,只听得归山香兀自在身后大喊:“他是盖聂!他是盖聂!我的六百两黄金呀!”   韩陵在睡懒觉,被吵醒后,正打算下床去看看情况,没想到卫庄已经回到房中。   “秦国来人了……”卫庄低声道。   韩陵在穿衣服的动作突然一停,他默默看了眼卫庄,这才继续把衣服穿好。   不管来者为何而来,卫庄在这里的事瞒不下去了,李斯那边虽然没有消息传来催他们回去,但想来卫庄失踪半年多,七个月,也拖不了多久了。能拖这么久,韩陵已经很佩服李斯了。   平静的生活,果然很短暂啊。   韩陵站在卫庄对面,漫不经心地笑道:“假期结束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他问得很自然,没有半点勉强,甚至看不出半点不舍。仿佛平静的生活和以后要面对的,并无区别。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去哪都是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14·纷争再起于淮阴   话说这头……   “好香的味道!”归山香用力嗅了嗅,左顾右盼说道,“啊哈!那里有家包子铺,老蛇,快带我去。”   盖兰见他二人转往这里,连忙快步走到蒸笼后头,假意观察包子是否蒸好。谁知畲海鹞走没几步突然转身站点,掉头往隔壁走去。归山香见状连忙一手拼命拍打畲海鹞的头,一手连指包子铺,口中大喊:“死老蛇走错啦!那边!包子在那边!”   畲海鹞任由归山香在自己头顶狠命拍打全不理会,脚下不停,口中说道:“我没错。你错。包子铺旁,琴韵别院。”   一听到“琴韵别院”四个字,归山香登时停止拍打,两眼圆瞪,怒气冲冲地吐出好大一口痰,畲海鹞脚下步伐本大,那口痰居然老远直射而出,啪的一声正中琴韵别院大门前。   盖兰见归山香内力如此强劲,手里搬动着蒸笼低着头装作没瞧见,暗地里却凝神戒备着。龟蛇二仙两人在琴韵别院门前站定,畲海鹞只是四瞪着门前匾额,归山香却口中大骂不绝,语言粗陋,句句皆提到端蓉三代祖先。   这时一名男子走过包子铺前,转过头朝盖兰笑着打招呼道:“兰姑娘。”   这男子是淮阴城内喜来客栈的大掌柜,近日经常来寻端蓉求诊,他久在商场深信和气生财,所以逢人见面就爱打招呼。盖兰也笑着回道:“钱掌柜又来啦?要不要先带上个热包子?”   钱掌柜摇手答道:“不了不了,我特意趁早过来免得排队,先让端姑娘治过了我这背,还得赶紧回去忙活呢,晚点儿我再叫店里小二过来跟你买五笼包子。”   盖兰笑道:“好呀,那就先谢谢钱掌柜了。”   钱掌柜刚要踏进琴韵别院,身子却突然被人一把拎起,吓得他面无血色,双脚不住腾空乱颤。归山香一对胖子捉住钱掌柜双肩,怒气冲冲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找谁治你的背?说呀!”   边说边将钱掌柜在半空中摇来甩去。   归山香问话没头没尾,钱掌柜自然听得满头雾水,不过钱掌柜倒不是不愿回答,实在是被吓得不会说话了。钱掌柜只见这胖子双腿赫然齐断,做骑在另一人肩膀上,那人又是两袖空空显然早已没了手臂,正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瞪着自己。他这辈子哪里见过此等畸形恶人,什么和气生财、逢人招呼的做人守则,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端……端……”   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畲海鹞抬头瞪着门上“琴韵别院”四字,说道:“端蓉,治病?”   字字说来竟是无比怨恨。话才说完,一名庄稼汉从琴韵别院大门走了出来。那汉子刚见到这奇形怪状龟蛇二仙,还来不及表示惊讶,又被归山香抓起来,语无伦次地问道:“你说你说你来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找谁?谁帮你治病?你有什么病?你是谁?她为什么帮你治病?你说呀!你说呀!”   一边问又一边用力摇晃他,直到畲海鹞喝道:“老龟!”   归山香暂时憋住了气,瞪着庄稼汉。那汉子牙齿格格打颤地道:“我……我是种,种田的……脚上长脓,脓疮……很久啦。却好,好不了,找端姑娘帮我看……看看。”   虽然这汉子胆子还算大些,怕归怕,倒也好好把话说完。   归山香听完立刻哇哇大叫,愤怒至极,底下的畲海鹞也不等他放人便已迈步向内奔入。那汉子就这么被归山香给拎着,飞过刚刚才走过的竹林小路,又回到了前院凉亭。   龟蛇二仙怒视端木蓉,四目直欲喷火,归山香撇开手,他手中的庄稼汉一落地,哪里想得到救命之恩,自然是赶紧拔脚也逃了出去。   归山香原本话最多,这时竟然气得说不出半个字。畲海鹞狠狠道:“端蓉,治病?四年前,怎么不治?”   字字怨毒、声声刻骨。(见卷一:5.这绝不是我的错)   当年因为月神乌断与端蓉之争,龟蛇二仙双双成了残疾之人,同时也废去了二人自幼苦练的“烽火拳”与“雷震脚”为此两人暂时销声匿迹,相互为师,日夜苦练,畲海鹞的“乾坤圈”交给了归山香,归山香的“连珠双棍”转给了畲海鹞,仅四年之间便得功成,两人既学了对方武功,心灵相通,直到武艺不输当年,龟蛇二仙这才再度重出江湖。   在那销声匿迹的几年时光中,两人所受苦楚自是不肯与外人道。只是他们兄弟二人行事虽邪,却自诩爱憎分明,虽深怒端蓉当日见死不救,也只道“这是人家的规矩”并不前去寻仇。   没想到,此番为了寻找盖聂下落重回淮阴,却见到端蓉竟然打开诊所,什么乡野匹夫老妇孩童一概不拒,脓疮酸痛感冒咳嗽秃头掉发什么也治,这一下,两人积郁多年的怨恨再无阻挡全都爆发了出来。   端蓉心知今日叫这二人碰上绝难善罢甘休,拿着铁筷子凝神戒备,口中淡淡说道:“姑娘我爱救便救,不高兴便不救,四年前四年后都一样。”   归山香将手中两只乾坤圈舞成两朵金花,口中嚷道:“哪里一样?四年前你若是救了咱俩兄弟,我们又怎会变成今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老子宰了你!”   说着就打了来。端蓉哪里是对手……   端蓉瘫在地上,呸出一口鲜血大骂:“干我什么事?下毒的人是我吗?砍了你两腿的人是我吗?我看你不但两脚没了,大脑也没剩下!”   归山香双臂高举骂红了眼:“为什么别人能救,我们不能救?老子当年敬你够狠!这才不跟你啰嗦。今天也不要多,便叫你也没手没脚就好!看你还怎么帮人治病?看你还怎么吃粽子?看看倒是有谁愿意天天背着你?”   畲海鹞喝道:“说得好!”   连珠双棍、乾坤乌龟圈,翻滚激舍全往端木蓉腿上招呼,势要截断她腿不可。   忽听得当当当当连续四响,一柄长剑自竹屋内随着人影凌空斜刺而出,上挑下拨地便让乾坤圈像是转了弯一般回向畲海鹞,连珠双棍嘭嘭两下弹开,归山香惊喊一声:“百步飞剑?”   畲海鹞喊的却是:“盖聂?”   一天之中,同时看见天底下唯二两个在百步飞剑上有十载造诣之人……的确叫人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无辜的过渡   盖聂手握长剑站在端蓉身旁,目视二人,口里低声问道:“端姑娘,伤得可重吗?”   端蓉神色惊慌地看着身后竹屋,抬头对盖聂怒色说道:“谁要你多事?快给我进去照顾病人!”   盖聂微笑说道:“你放心。大功已然告成,多亏你咬牙支撑到底。端姑娘,你的伤要紧吗?”   端蓉这才松了口气,舒展眉头笑道:“还死不了。你打发他们吧。”   龟蛇二仙相对一眼,两人皆是同样心想,竹屋内的病人肯定非比寻常。居然能让端蓉宁死相护,还由盖聂亲自照料,莫非便是鲍野所说杀无赦的荆轲孽子荆天明?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竹屋内端蓉的闺房中,躺的只不过是个名叫阿月的小乞丐。   两个多月前,阿月身中乌断所下十二奇毒被抛在琴韵别院门前。这十二种毒性温缓深绵,单中一种并不害命,只是入体即着,毒性难除。但月神乌断乃是每隔三日在阿月身上投下四种奇毒,先以血液入体,再用唾液交感,最后四毒则以皮肤沁入,以金木水火土五时排序,每个时辰皆有十二种毒性变化相攻,金时一过,水毒又至,毒性竟是时时不同,疏难治疗。   十二奇毒之解药皆是寻常药草,哪家药店都有卖。难的是,克制甲乙丙丁戊己六毒的六种解毒剂,偏偏却能助长庚辛申西戌亥六毒发作,而攻克庚辛申西戌亥六毒的解毒剂,又与甲乙丙丁戊己六毒的六种解毒剂彼此药性相抵。真可说是良药虽有,治法却无。   三三相生,六六相克,是谓十二奇毒。   端蓉心中不禁赞佩道:“好厉害的十二奇毒,使毒者非但得精通毒术,还须详知药性,方能配出此等上品,教人解无可解。师姐呀,想来你不知花了多久时间才参研出这十二奇毒。只是你有一年两年可慢慢寻觅研究,我却没这等闲工夫,这可太不公平了吧?”   她苦思两天两夜仍找不出万全之法,眼看不能再拖,只得另行险招,先封住阿月百会、膻中、气海三穴护住要害,再藉不同药引为钩,同时辅以内力将十二奇毒一一导进十二经脉。如此一来,十二奇毒各据一经脉,便恢复成单一毒性,再没有致命之忧,只是这原本便不易根治的毒素,这下深入经脉之后再难除去。此法虽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救阿月一命,端蓉也就勉强安慰自己说与月神这场比拼虽不算赢,至少也不算是输了。   归山香手拿钢圈嘴里哈哈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盖聂,咱俩儿找你可找了好久呀!没想到堂堂天下第一剑,原来竟藏在臭婆娘家里替她照顾病人?端蓉呀,四年前你好不心狠,今日居然为了帮人治病宁可不要性命,我看你要不是人老没志气,便是和这位盖大侠成了相好啦,哈哈哈!你瞧盖大侠急得,人家就怕你没手没脚残废难看呀!真是郎有情,妹有义,哈哈!好可惜呀好可惜呀!可惜这下子你们好不了多久啦!哈哈哈哈哈!”   他在上面说得不亦乐乎,底下畲海鹞却早已双肩运劲将这大胖子给送了出去。归山香口中兀自说得天花乱坠,手里却没闲着,将乾坤圈转出两道波浪般的金光,自前面一左一右地向盖聂袭卷上来,未等这招“乌龟翻江”用老,畲海鹞已使出下一招“开天辟地”一枝蛇棍向上抖出裹了归山香的腰,助其随时变换身形,另一枝蛇棍则如秋风扫叶般地横扫盖聂下盘。   盖聂以“百步飞剑”第二式“星移斗转”举剑向前两下抹开乾坤圈,忽地便长剑撒手……   没想到盖聂还能再快,身形转动又是连来两招,最后将银链旋抖,一式“众川奔海”以千军万马之势八方奔去,龟蛇二仙从未见过如此宽阔凌厉的剑术,登时脸色惨白。   眼看避无可避,畲海鹞只得一咬牙,低喝:“送仙桃!”   这招“送仙桃,迎宾乐”乃是拼着要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最后杀着,几年来龟蛇二仙从未使过,一旦使出便无退路,归山香心知使出这招自己也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畲海鹞却是必死无疑,他挥舞着拳头凌空而落,语带苦音大喊道:“老蛇!你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死的!”   刚好听到外面动静而赶到的韩陵:“……”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两人很有爱呢……   盖聂先前听二人与端蓉的对话,心想若是当初端蓉肯救治,哪有今日之祸?又见龟蛇二仙兄弟情义如是深重,哪愿取其性命,当即扯回银链向右腾两个旋身飞步,挥袖拍出左掌震落归山香,右剑崩下斩断双棍,转眼便已来到畲海鹞左侧,剑尖回点,停在畲海鹞的太阳穴上。   这招乃是“百步飞剑”最后一式“拂袖而归”盖聂身随意转,左拂右点,衣履风飘,剑走轻灵,使得快无绝伦又潇洒至极,在看似云淡风清之间破去了对方的绝命杀招,直把一旁的端蓉看得惊呆。韩陵却觉得还是阿庄使得更好看……   归山香在地上重重扑了个狗□□,也不及细想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立刻抬头去找畲海鹞,喊道:“老蛇?你在吗?你在!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死了吗?我死了吗?”   喊了半天才注意到盖聂的一柄长剑正抵着畲海鹞太阳穴,这才拍拍自己的脸,喜喊,“活着活着!老蛇!还活着!太好啦!”   接着马上又想起二人已遭惨败,性命还在他人手上,登时灰头土脸,深怕瞧见端蓉在旁幸灾乐祸的表情,将头平撇开口中骂道,“哎呀!不好不好!直娘贼就在旁边看着!这下子真是输得太难看啦!”   畲海鹞却道:“输得好。好剑法。”   “对对对!”归山香连忙啪地点头,道,“输得好,输得很光彩,好盖聂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好剑法好剑法!咱兄弟心服口服,盖大侠,你可千万别一剑刺穿了老蛇的脑袋,要么你就先来斩了我再说,免得我得自己杀自己,那就太没趣啦。”   盖聂问道:“是卫庄告诉你们,我在这儿的吗?”   韩陵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老是怀疑阿庄是来追杀你的呢?太过分了吧!!   当下冷哼一声。   盖聂看见他来此,知道卫庄与他关系好,现在就在他家中住着,暗暗警惕。   “你们走吧。”盖聂收回长剑,退至端蓉身旁。   二人看着盖聂,心想这人行事跟卫庄倒也有些相似。畲海鹞说道:“龟蛇输了。”   归山香知道师兄的意思,接口说道:“盖大侠剑术高超,教人好生佩服,你既不杀我们,咱兄弟俩也不想欠什么,这就告诉你,秦国大军已兵临淮阴城外啦,先灭楚再灭齐,天下便将一统,势不可挡,两条命换两条命,你们这就走吧。”   畲海鹞看向端蓉,补道:“你,账没完,下次算。”说罢扛起归山香大步离去。   端蓉望着二人消失在竹林小径,耳边还听到归山香远远喊来:“算你命大!算你命大!”   盖聂窝居淮阴多年不问世事,但天下大事毕竟还是找上头来。他面露忧色,喟然长叹道:“秦国势力如斯,看来淮阴难保。”   端蓉眨眨双眼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盖聂仗剑正色回道:“哪还有什么打算?秦军进城,我当全力阻敌,直至力竭血干而已矣。倒是天明已经失踪几月,但愿他平安无事才好。”   端蓉听了这话,只是在一旁挤眉弄眼看向韩陵,就好像盖聂说的是什么笑话似的。韩陵也无法理解这种想法,只笑不言。   这下子,换作端蓉得为自己疗伤治病了。幸而阿月已能下床行走,盖聂便提议让阿月换至包子铺中暂居,改由盖兰照顾。端蓉即使不因为自己受了伤,也早已不耐烦如此日日照顾阿月,当然是一百万个同意。虽接连几日无法开诊,盖聂却依旧夜夜亲自下厨送饭过来,端蓉也就乐得抱着“不用给人看病就有得吃,真是太便宜了”的心态,躺病养伤大吃大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军临城下生死念   这日醒来,端蓉明明感觉到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却依然躺在床上等着盖聂送早餐来,她想:“嘿,就算病好了,姑娘也给他多躺上这么几天,量那盖聂也分辨不出,嘿嘿,我这辈子还从没给人这么照顾过,原来滋味倒挺美的呀。”   正自引颈期盼着好菜,门外却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说道:“端姑姑!”   端蓉连忙盖好棉被假装虚弱地道:“咳咳!快进来!”   端蓉满心只盼着食物出现,但来的人不是盖聂,却是失踪了快两个月的荆天明。荆天明带着个灰衣少年走进了端蓉卧房,见到她卧病在床大吃一惊,忙问:“端姑姑,你也病了吗?”   端蓉回答得莫名其妙:“你管我病不病?我的早餐呢?”   荆天明愣了一下,拉来那少年对端蓉说道:“端姑姑,你猜这是谁?”   “谁都不要紧,早餐呢?”端蓉在床上坐起,又追问着。   少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同门师姐,对端蓉那爱理不理的样子毫不在意,只觉得这二师姐有趣得紧,笑嘻嘻地向前一拜,唤道:“二师姐!师弟毛裘拜见了。”   “你是我师弟?”端蓉莫名其妙地看看毛裘,这是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手长脚长,园眼大鼻,额头饱满,一对招风耳极为醒目,端蓉又去看看门口,着急说道,“喂,你们两个,谁过去帮我问问早餐好了没呀?快过去呀。”   荆天明打从一进屋子没看见阿月,便已万念俱灰,到了这时候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提起勇气颤声问道:“端……端姑姑,阿月呢?”   端蓉漫不经心地向包子铺一摆手,说道:“早就过去啦。”   “他……过去啦?”荆天明霎时觉得自己的心都扭曲了,又问,“他……他什么时候过去的?”   端蓉没好气地答道:“两三天以前就过去啦,他都已经那个样子了,难道还需要我来照顾吗?”   荆天明呆呆望着又躺回去的端蓉,站在自己身边的毛裘,忽然觉得他们好像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两人过去以往从未谋面,但总有相见的一天,自己的世界为什么就这么苦这么苦?上天为什么对自己就这么凉薄?先是母亲,后是父亲,不是人鬼殊途便是天涯永隔,现在连他的好友也不肯放过?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肯给吗?荆天明但觉天旋地转,悲苦已极,他痛极反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中,脚步踉跄地走出了琴韵别院。   很快韩陵也知道了自己有了一个师弟,叫毛裘,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像猫呢?不过师父一把年纪了,还收弟子,真是……   韩陵比端蓉要好上不少,至少很是温和地做了自我介绍。   然后韩陵就从毛裘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荆天明失踪是为了给阿月寻找红冰蝉解毒。   韩陵听说过,这蝉比普通的蝉儿大上三倍,其色如血,虽是夏末初秋之物却其寒如冰,所以叫做红冰蝉。又名失约蝉,普通的蝉儿只在地下蛰居七年,便破土而出,寻找伴侣厮守一生;而这红冰蝉却要在地下幽居七十年,才破土,想这七十年间旦夕有危,真能飞上枝头遇上伴侣的能有几只?是以又叫做失约蝉。   荆天明寻到神都山经历了和韩陵当年一样的事情,被巫山和神都山误导了。总之就是找了很久没找到,直到遇上毛裘。毛裘带他上了山,遇上了师傅他老人家风朴子。而且韩陵的大师兄公羊御也出现在了神都山。公羊御想抢走风朴子的一样东西,狠心杀了自己的师傅。韩陵听到这里还愣了一下,那个活了一百多岁的活宝师傅就这么没了?还真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然后荆天明就把毛裘带下了山,他们好运地寻到了红冰蝉,那红冰蝉却在荆天明手中消失了,所以他们只好空手而归了。   韩陵无语,什么消失,分明是化去了红冰蝉,误打误撞地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对于百毒不侵,韩陵是没什么感觉的。神农尝百草,才能判断药性。端木蓉是修医术的还好,对于兼修毒术的韩陵来说,如果丧失了对毒性的感觉,那一手毒术可就废了大半了。修毒术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恨狠,不亲身体会怎知具体药性呢?   毛裘觉得这个二师兄很是温和,让他倍感亲切。   “对了,师傅临终前还让我如果遇上了二师兄你,转告你一声,”毛裘想了想,“那东西,被发现了。”   “那东西,被发现了?”韩陵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眯起了眼,笑道,“我知道了,你以后不用再对别人提起这句话。”   “恩、恩。”毛裘用力点头应道。   大概八个月前前,秦国出兵王翦攻破燕都蓟,燕王喜退守辽东,杀太子丹以求和。两个月前,秦军王翦之子王贲率领10万大军攻打魏国,包围魏都大梁,引黄河鸿沟水灌大梁。就在不久前大梁城破,魏王假投降,魏亡。   而现在秦国终于把矛头对准了楚国。王翦率领60万大军攻打楚国,屯兵练武,坚壁不战,以逸待劳。   韩陵和卫庄在这样的情况下,准备起身离开楚国,到咸阳去。韩陵不打算带走毛裘,于是让他好好跟着端蓉,   荆天明这边倒是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原来他被端蓉含糊不清的话误导,以为阿月身死,跑到阿月所住的小破庙外,弄了个衣冠冢。结果当然是……活见鬼了呗……阿月早是被治好了的。   荆天明回到家里,打算打水清洗一番。   他将水桶放下井里,忽觉身后有人,回头看去,手里的水桶立刻哗啦一声落到井里,荆天明口中大喝:“谁?”   只见眼前一个蒙面人浑身劲装打扮,并不回应荆天明,一等荆天明发现自己,转身便跑。荆天明唯恐对方是秦国士兵,将要回去通风报信,不假思索地连忙跟着提剑追上。   蒙面人始终刻意维持在荆天明前方不远处,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黑暗中奔了好些时刻,蒙面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缓缓伸手扯去面罩,对荆天明沉声说道:“久违了,小兄弟。”   站在荆天明前面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他的师叔——卫庄。   记忆瞬间浮上脑海,他当然记得这位师叔曾近追杀过他,和盖聂打了一架,输了盖聂一招。   无论如何,荆天明知道卫庄是秦王的手下,是专门来杀他的杀手。他明知不敌,还是刷拔出青霜剑。   卫庄微微一笑,站着不动,说道:“既然你连剑都拔了,我也无需多费唇舌。”   话才说完,瞬间便是三四道剑光朝荆天明而去,正是百步飞剑的“草长莺飞”剑光去得又快又狠,但每一剑都只是轻轻掠过荆天明身旁寸许。黑暗中剑光尚未消失,卫庄一晃已经逼到荆天明面前,不知为何,身形却瞬间停顿了一下。   荆天明来不及多想,抓住机会使出了百步飞剑第一式“一以贯之”挺剑直刺,卫庄轻轻避过,翻转手腕,手中长剑飞快地在青霜剑的剑锋上点下掠,接着猛退一步,瞬间和荆天明拉开一丈之遥。   荆天明偷得空隙下盘微沉,使出“百步飞剑”第二式“一了百了”然而剑招尚未使完,卫庄已陡然变招,转守为攻,一记“雨打梨花”使将出来,霎时剑光翻飞,将青霜剑团团围绕,荆天明但觉一股巨大震荡袭来,手腕瞬间一阵酸麻,紧接着,那股震荡仿佛海潮褪去一般的急速向后滚去,荆天明的身体不禁跟着往前倾斜,青霜剑脱手而出,锵当一声脆响,宝剑落地,卫庄的剑尖也已经抵上了荆天明的脖子。   荆天明虽然惊恐万分,却也更加感到疑惑不解,他看出卫庄早有机会取他性命,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下手,反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究竟想怎么样?”荆天明冷冷问道。   卫庄回道:“盖聂曾说,师父晚年将百步飞剑去繁化简,精炼成三式,我虽无缘习得,但盖聂三式尚未全部使完,便已经将我击败,我若想败他,这三式我就算练不成,至少也得看个端倪,晓得其中奥妙。”   听到这里荆天明恍然大悟,卫庄方才是在套他剑招。只听卫庄又继续说道:“方才一试,你的飞剑三式有形无髓,百步飞剑在你手中沦为凡间寻常剑招,可惜可惜。”   荆天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觉羞愧难当,心想一定是自己不得要领,才将这剑法越练越笨,眼看再这么下去有辱师门,忿忿地说:“你要杀便杀,不必多说!”   卫庄牵牵嘴角,点头说:“好。”   长剑高举正要一剑斩落,忽听一声清脆娇叱:“剑下留人!”   话才方落,便见一双铁筷子夹住了卫庄手中长剑,看得荆天明大吃一惊,他认得这双铁筷,来人正是端蓉。   “端姑娘。”卫庄转头看去。   端蓉伫立在月光下,一袭青衣随风款款摆荡,正笑嘻嘻地收回铁筷子,转头对荆天明说道:“来愣在那边干什么?晒月亮啊?快过来。”   接着又对卫庄说道:“卫大侠,这小子的死活本来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你要是在我面前杀了他,盖聂如果知道了,铁定怪我没有阻拦,他若是跟我翻脸,谁来做热腾腾的包子给我吃呢?”   卫庄收剑是因为端蓉是韩陵的师姐,正如韩陵给卫庄面子笑对盖聂一样,卫庄同样给韩陵面子,不好对端蓉下死手。   “我们走吧……”韩陵慢慢走近,他是和端蓉一同来的,卫庄做这事没瞒着他,韩陵自然知道。   卫庄淡淡道:“秦王要杀这小子,绝不是端姑娘一人所能阻止。”   韩陵笑道:“要不看我的面子,这一次就算了吧……我师姐比较不好惹啊。你也看到了他使的剑招,当学费好了。”   卫庄返剑回鞘,轻轻颔首:“好。”   “恩……那我走吧。”韩陵对端蓉拱手道,“师姐多保重。”   卫庄和韩陵携手离开了楚国,短暂的平静生活就此结束。这乱世中,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 第三卷:桂陵风云   ☆、1   百家齐会桂陵城   秦王政二十三年(前224年),王翦率领60万大军渡过淮水,围攻楚国都城寿春。   秦王政二十四年(前223年),王翦消灭楚军主力,占领楚都寿春,俘虏楚王负刍。楚人复立昌平君为王。王翦又率军渡过长江,平定了江南,置会稽郡,楚亡。   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年),王贲打下辽东,俘燕王喜;接着打下代城,俘赵代王嘉。燕、赵彻底灭亡,秦始皇于代地设置雁门郡   如此眨眼间便是三年过去。   黑衣青年跪坐在矮桌前手上拿着卷竹筒,低头正在看书。   这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很是俊逸,眉色淡如初月,眼眸漆黑明亮,笑意盈盈,一头如墨长发却是懒得盘成发髻,只是随意用一根发带拢于身后。   他看书的样子很是闲适慵懒,唇边犹有微笑。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走进来的人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一进来就把满屋平静的氛围打破了。   偏偏那黑衣的青年浑然未觉,懒懒的抬起头,脸上笑意未减,反倒刚刚更显真实。   “阿庄,李斯这家伙肯定是嫉妒我们了,就没半刻消停的。这才刚回来,就有这玩意等着……”   “是什么事?”问得很简短,很干脆,像是习以为常。   这两人就是韩陵和卫庄了。   韩陵微一挑眉,把手中的竹筒放在桌上,然后翻了个方向,让卫庄来看。   卫庄在他对面坐下,把手中的剑放在地上,这才去看那竹筒。   “百家齐聚桂陵城……鬼谷……”卫庄喃喃道。   韩陵一手支着脑袋,看向卫庄:“有意思吧?   邯郸虽然已随赵国的陷落而并入秦国版图,却也聚集了一群人,尊奉墨家思想,体现其兼爱、非攻、尚同、尚贤、非命等精神。他们相信人之生而平等,需当互助互爱,反对侵略战争,彼此不分贵贱,选贤与能。这群墨家子弟,人称墨者,自立成军,纪律严明,独立于任何国家势力之外,为天下太平而奔走,便成了秦王吞并天下的心腹大患。这是随着天下局势底定,临近齐国的邯郸已经成了墨家军的根据地,他们伺机而动,准备随时阻止齐国的沦陷。如今只剩齐国一国不为秦所治,那些所谓的仁人志士为奉献一己之力皆往齐国而去。   百家齐聚桂陵……   鬼谷与之对决……   “快了,阿庄……”韩陵低叹一声,伸手握住卫庄的左手,“你看,秦国马上就统一天下了,你想要的也可以得到了。那么,这以后……我们去做什么,你有想过吗?”   “……”卫庄沉默不语,他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当初想要的是什么呢?是权力,是出人头地,不被人所欺。   秦国统一了天下,又与他何干?他现在想要的真的是这个吗?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和这个人一起走了这么久,久到了他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愿望。现在的他只是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挺好。   卫庄微微勾起唇角,淡淡道:“有你就好。”   卫庄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他只是把想法简单的说出来。   可这话落到韩陵耳里就是最美的情话。   韩陵嫌弃这矮桌挡住了他,直接掀了桌子,任竹筒散落一地。他俯身拉近彼此的距离,凑近了些,温柔的亲吻落在了卫庄唇上。舌尖轻点.   卫庄知他已情动,闭上眼默默回应。   韩陵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卫庄那束出好身段的紧身劲装已经除下,余下内里一件薄薄的玄色里衣,隐约可见锁骨   韩陵睁开眼,把人拐上了床。   两人不到一会就赤诚相对。   韩陵挺身而入的一刹那,卫庄突然睁开了眼,两人彼此对视,似要将对方看进心底。   风吹过,李斯站在庭院的另一头,和那间卧房只隔了一道过廊,听见风中传来的细细喘气的声音,李斯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在默默吐血。   他没有靠近,屋内内的人热战正酣,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但再靠近一点可就说不准了。这两人的警觉性还没有丧失到这一步。所以李斯隔着一道过廊默默吹风。   李斯觉得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结束不了啦。本来是想赶在这两人回来时来说事的李斯,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回来才多久就……   李斯无奈地转身离去。我还是明天来好了,回去到我家阿非那里寻求安慰吧……   这一刻,什么鬼谷,什么桂陵,什么百家齐会都与那两人无关。拥抱着彼此,就是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乌江畔的一场厮杀,韩申与天下第一剑——盖聂诛杀了秦王派出追杀荆天明的四大高手,但韩申牺牲,盖聂也因此身受重伤。盖聂带着荆天明与女儿盖兰避居楚国蕲城东城外养伤,不料,却又被盖聂的仇家夏侯央找上门来,让人意外的是,这一帮秦王的爪牙,竟然还有盖聂的师弟——卫庄。当天下第一剑盖聂遇到同样施展“百步飞剑”的同门师弟卫庄,卫庄败在“百步飞剑”的招式下。养好伤后,卫庄赴约前往笛歌别院与韩陵重逢。两人在这乱世中携手度过了一段鸡飞狗跳但异常平凡的生活。秦国率军准备攻楚,韩陵和卫庄的平静生后就此结束。两人同行回到咸阳。   历史上空前绝后的诸子百家战线齐发.决胜濮阳一场英雄大会,诸子百家齐会桂陵,儒、墨、名家加上武林各派高手群集。齐威王二十六年,齐军为解赵国之急,出兵攻打魏都大梁,史称围魏救赵。此役的战场——桂陵,即为孙膑与庞涓第一次的战场相遇。庞涓深忌其师弟孙膑才智,设计刖其双足,而后却中了孙膑计策,自刎于马陵道。如今效命秦王的鬼谷四魈之一“夏姬”——白芊红,为庞涓后代亦娴熟《孙膑兵法》,除为前人雪耻而来,这位艳光逼人的绝色女子会以什么手段相抗诸子百家?儒家大师端木敬德与墨家钜子路枕浪,联手大斗崇尚法家的秦王与鬼谷四魈,这场战役有诸子百家、有武林高手、有秦军部队、有庞涓后人,究竟鹿死谁手?静观其变……      ☆、2 鬼谷领兵驻濮阳   韩陵看看眼前的城池感慨道:“这就是最后反抗秦国的力量吗?”   韩陵还是记得一点,齐国是六国中最后一个灭亡的。秦王政二十六年(前221年),王贲率军南下攻打齐国,齐王建不战而降,齐亡。   可以说齐国为政者已经没有反抗的意愿了,桂陵一破。最后的防线消失,齐国恐怕就会举国投降。   卫庄和韩陵现在就站在桂陵城门口附近的阴影之中。   卫庄看着那城池,神色冷淡:“不过一座城罢了,他们又能改变什么?”   韩陵点点头,笑道:“是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我们和他们的选择不同而已,无关对错。”   韩陵随意瞥了眼门口,突然一愣:“咦,师姐?”   “师姐,”毛裘与端蓉两人一人骑着一头花驴并辔而行,漫步出城,“你还没说我们要去哪?”   端蓉道:“我已下定决心,要去找一个能传我衣钵的人。”   “喔。”毛裘隔了片刻,有点儿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不传给荆兄弟呢?师姐不是还满喜欢他的吗?”   “跟喜不喜欢无关。”端蓉摇头回道:“总之,我不在桂陵城找。”   “为什么?”毛裘又问:“我看最近有很多厉害的人物都到桂陵来了呢。”   “这些人都是来打仗的,十个里面倒要死九个半。”若是不认识端蓉的人,难免会觉得这女子说起话来有些冷血,“剩下那半个这次不死,下次还是会去送死,教会了他焉能将我的医术流传到后世?”   端蓉伸手拍了拍驴背上颠来颠去的包袱,说道:“我的《素问》一千年、不!甚至是两千年之后,都会有人读的。”   卫庄只是看了眼,便没放心上,换了个方向,移开目光,瞥眼间却看见城墙上有一人极其专注的也在目送端蓉离去。那人只手按剑,正是自己的师兄盖聂。   卫庄轻叹一声。   韩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看见了盖聂:“师姐这人一心都在她的医道上,知道也会装做不知道的。”   卫庄冷笑道:“与我何干?”   “呃……”韩陵遥遥头,这两师兄弟的心结还是没解开。   韩陵伸手摸摸袖里藏着的一支木簪,那是卫庄送给他的师妹、盖聂的妻子又被退还的礼物,韩陵当年捡回来后一直藏着,这是卫庄的过去,和卫庄有关的。可惜是一支女式木簪,不然韩陵一定会自己拿来用。   他倒不在意这是他送师妹的东西,虽然有些吃醋,但是韩陵从不会太过于纠结在过去,他一向喜欢向前看。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永远不能再一比高低,那么等同于没有威胁。谁也不能把阿庄从他身边抢走。   端蓉已经走远了。   卫庄转身,侧头看向韩陵:“我们走吧,还有事情呢。”   “好吧,”韩陵又笑着看了眼桂陵城,转身与卫庄并肩离去。   “孙膑与庞涓的故事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呀”韩陵随意说着,“庞涓深忌其师弟孙膑才智,设计刑刖其足,后为孙膑万箭逼迫自刎於马陵道。听说鬼谷夏姬白芊红正是庞涓的子孙。”   卫庄点头道:“庞涓自刎于马陵道后,遗下一子一女。庞氏深恐其子步上丈夫后尘,又不舍使其家道断绝,便留下遗命,庞涓所留下的兵法神书此后传女不传子,代代由家中长女相继。这也就是白芊红虽是庞涓嫡系子孙,却为何不姓庞的缘故了。”   韩陵和卫庄边走边聊,漫不经意,很是悠闲,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战争,他们闲庭散步,看看风光。   “孙膑与庞涓第一次战场相遇是在齐威王二十六年,齐军为解赵国之急,出兵攻打魏都大梁,魏两军于此役中便是在桂陵血战。”韩陵说到这,也不由赞叹道,“围魏救赵,这一招可谓避无可避的阳谋,厉害啊……“   卫庄想了想,开口道:“白芊红此次说是为秦国效力,实则是为前人雪耻而来。”   韩陵耸了耸肩,也不在意:“随她去,只要能赢就行。”   两人渐渐行到无人之境,至此已将桂陵城遥遥抛弃在后。在这穷乡僻壤之处,卫庄和韩陵见道旁立着一人两马,便直接走了过去。   那两匹马生得壮健抖擞,马背上披有黑色亮皮马鞍,鞍上挂着一小袋干粮、一只牛皮水袋,一会儿踢踢地上泥沙、一会儿又昂首喷气显是极为不耐。相较之下,那牵马之人却泥塑也似的伫立不动,只把个两眼紧盯住卫庄和韩陵。   卫庄走近那汉子,注意到对方颈侧刺有一青色图案,约莫是半个巴掌大的獠牙鬼面。   那汉子朝卫庄和韩陵微微颔首,一声不吭的将手中缰绳分别交给了卫庄和韩陵。   两人也没和他搭话,径直翻身上马,提缰急驰。   方跑过一个时辰,跨下骏马刚有些喘,路旁已见另外一人两马静候相待。   这人见卫庄和韩陵来到,将右手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上臂的鬼面青纹,向二人抱拳致意。卫庄和韩陵也不多问,立时便换了坐骑继续朝濮阳城的方向赶路。   沿途避过村落小镇,专拣穿林靠野的小径而行,皆是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人接应。   那些牵马之人有的看似平凡无奇,浑然寻常百姓模样;也有满脸横肉、神态惫懒宛如恶棍地痞者;更有些人看来气派不俗,竟似名门弟子。这些人老少雅俗,各不相同,看似彼此全无干系,却都在身上某处纹有一模一样的獠牙鬼面纹路。   两人一路上连换坐骑,彻夜不息的全速飞驰,终于在清晨的微光中来到了黄河之畔。   甫一下马,就见一个梢公头戴斗笠,用力将皮筏推落河中。   那梢公跳上皮筏,摘下斗笠朝卫庄和韩陵哈腰躬身请他们上船。   斗笠之下是一个光头,光头之上赫然又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黥纹。   舍马登船,那皮筏载了三人吃水极深,黄河水流又急,但控在那光头梢公手中却是平稳异常,那梢公一篙撑去皮筏登行得有一引之遥。想来那梢公若非天生神力,便是身上附有上乘内功。   卫庄见他掌舵行船之间呼吸不乱,和韩陵对视一眼,两人皆有默契地提防起来。   鬼谷门中,随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便有如许身手。倒是不得不防。   如此又复弃舟换马,待卫庄和韩陵抵达濮阳城时已是隔日晌午时分。   两名鬼谷弟子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见卫庄两人来到,各把左掌向外一翻,露出掌心上鬼面图腾,也不说话,便领着卫庄勒转马头,向濮阳城西秦军驻扎之处而去。   偌大旷野之中,数千营帐齐整密布,巾旗若林在风中打得劈啪作响。帐前空地设有一座五尺高台,左右两端各插一面黑色大旗,左首旗面上绣着秦军火焰图腾,右首旗面则绘着一张极大的青色鬼面。高台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如海,竟是数以万计的兵卒,身穿黑色铁甲,在两名秦国将领带队之下面朝高台而立。此时灼日当空,艳阳赤辣辣的泼将般洒下,把一片黄土大地烤得热气蒸腾,放眼望去,唯见千万铁甲射出点点耀眼白光,却无有半丝声息。   两名鬼谷弟子将卫庄很韩陵领至军队和营帐之间,其中一人牵了两人的马匹悄然退下,另一人向两人拱手低声说道:“两位大人一路辛苦,我家白姑娘今日首次校阅点兵,还请二位先在帅帐中稍事休息,”   说着便指向一座门外垂挂着紫色纱帘的营帐,又道:“待得事毕之后,白姑娘必然亲来拜谢。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吩咐便是。”   卫庄点点头,望着校场中宛若一根根石柱般挺立不动的士兵们,低声问道:“他们这样站多久了?”   那鬼谷弟子微微一笑,答道:“也没多久,约莫两、三个时辰罢了。”   卫庄愕然心想:“这秦军虽训练精良,骁勇能战,毕竟比不得能武之人,穿上这身铁甲在大太阳底下站上三个时辰,身不能动、气不得散,若无内功基底,只怕便要暑气攻心了。”   才正想着,就听得一记金甲撞地之声打破全场静寂,显然东首有一名士兵昏厥倒地。周围的兵士们略显骚动,有的忍不住觑眼偷瞧,有的似欲开口说话,他们各个早已被烤得头昏脑胀,几欲作呕,但不闻上令,也就没有一个人胆敢稍作动弹,更别说走过去将那名倒地的士兵扶到一旁了。   才正想着,就听得一记金甲撞地之声打破全场静寂,显然东首有一名士兵昏厥倒地。周围的兵士们略显骚动,有的忍不住觑眼偷瞧,有的似欲开口说话,他们各个早已被烤得头昏脑胀,几欲作呕,但不闻上令,也就没有一个人胆敢稍作动弹,更别说走过去将那名倒地的士兵扶到一旁了。   隔不多时,又有五、六人纷纷不支倒下,少数士兵们渐渐显得浮躁,便连那站在最前方的两名将领,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知道他们既身为将军,随着秦国版图的扩张早已是征战连连,如今眼看只剩齐国一隅,已是领兵吞并天下的最后一战,孰料秦王径行歪径,和江湖之流交结,非但把百万精兵赋予鬼谷统帅,就连他们二人都得听令於人。   卫庄是不知他们心中所想的,但见这两名带头的将军面带怒色,心下也自狐疑,正要问问身旁的鬼谷弟子,那人却自己先开了口,道:“我家白姑娘说,此番与齐国一役,对方既有墨家钜子路枕浪率众守城,要比拼的便不是武力,而是一场耐力赛了。这些秦军智勇双全,惜乎耐力不足,得多加□□□□才是。”   韩陵在一边听了,不由露出一个微笑,只怕是下马威吧?   那人忽然转头往大军后方瞧去,喜道:“啊,柳先生和鱼老爷子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3 鬼谷夏姬白芊红   江湖上传闻“鬼谷四魈,春夏秋冬”,也就是春老鱼冉、夏姬白芊红、秋客柳带媚、冬僮束百雨四人,乃是鬼谷的四大高手,也是鬼谷中已知的最高领导者,这四人之上有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卫庄循声望去,果见百名鬼谷人士正穿越万军而来,陆陆续续在点将台下分立两旁。   秋客柳带媚带着一张苦脸,只身晃在万军之中,竟如入无人之境般张狂。至高台还有丈许,柳带媚陡然抽出九龙冥鞭,如龙窜海的朝高台右首扫去,底下秦兵还来不及看清那条长鞭是如何卷上了旗杆,柳带媚已稳稳的踏在点将台上,正愁眉苦脸的将鞭子抖绕回手,挂至腰间。卫庄暗暗点头,心想:“九龙冥鞭疾劲带柔,软中又兼得刚猛狠辣,果然名不虚传。”   韩陵是医生,但也有武功在身,只是他很少用,来到这里怎么能不练上两招呢?   他选择的武器正是鞭子,方便携带,而且鞭子的直接杀伤力比较小。   此刻见了,也不免赞叹一二。   继秋客之后,春老鱼冉又是不同。   那鱼冉在六名鬼谷弟子的簇拥之下,气派雍容的骑马而来。六十来岁年纪,身披缀金蟒纹青缎袍,须长及腰,头发花白,一张脸上虽是布满了刀刻似的深深皱褶,却又生得异常高大,肩宽体厚,精神健朗的全无半点老态。   他虽为鬼谷四魈之首,却无丝毫江湖气息,尤其神情和蔼可亲,两眼微眯的显得无比祥和,俨然便是一位邻居老人模样,实与鬼谷神秘诡谲的形象传闻大相径庭。   春老鱼冉来至之后,卫庄和韩陵就沉默地等待四魈中的冬僮束百雨出现。   那束百雨近年来以一手绝伦的暗器功夫,在江湖上闯下好大名头,但其行踪飘忽不定,连卫庄这等人物都不曾识其庐山真面目。   但春老身后,已无扎眼人物再行出现,跟着四魈而来的鬼谷弟子纷纷在点将台下立定。卫庄正自纳罕之时,身旁那名鬼谷弟子却忽然拱手一笑,道:“两位,少陪了。”   说完纵身腾起施展轻功,三踏一转之间便到了春老身畔,与春老双双轻腾跃上高台,与柳带媚齐肩并立,环顾四方。   卫庄和韩陵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名布衣简洁宛若仆僮的鬼谷年轻弟子,便是冬僮束百雨。   卫庄脸色稍显严峻,韩陵脸上犹带微笑,却是笑得有些冰冷。   那人一路上为他们牵马随行甚是恭敬,又听他尊称春老为“鱼老爷子”、秋客为“柳先生”,便只道他是春夏秋冬的亲信下仆,不曾有任何提防,岂料他竟是鬼谷四魈之一?方才若是束百雨在身后暗施暗器,此刻恐怕……   忽听得马蹄哒哒、车轮辘辘滚动之声。万军之中,一辆单驾马车突兀而来,车前四马高大剽肥、通体发亮,浑身漆黑全无杂色。车驾两旁各有一只以黄金点缀的展翅凤凰,两只凤凰之间唯有一人,手执缰绳,傲然前视,正是校场上人人等待已久的夏姬白芊红。   白芊红头戴金蝶穿花翡翠珠钗,身上穿着朝阳五凤红绣紫纱罗,足踏一只黑色云纹滚边绣花鞋。在众人面前下了座车,莲步轻移,在百万士兵之前登梯直上点将台,就仿佛是一朵红莲赫然间从黑泥之间开上了云端似的。   高台上,春老、秋客和冬僮三人略在后方,让夏姬独占前位。   站在秦兵最前端的那两名将军,初时见点将台上三位男子一人生得极为丑陋,一人是笑眯眯的富家老头,另一人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小伙子,心下早已是大大的不服,此时见到白芊红鬓若刀削,眉如墨画,两腮凝如新荔、又似桃瓣,粉面含春辉不露,杏眼流转间顾盼神飞,端的是艳光逼人,不知不觉中都愣住了,浑然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该做什么。   点将台下百万秦兵先是呆呆的盯着白芊红,随即忍不住又挪开了眼,仿佛一轮红日在前,过于耀眼无法久视,但甫将目光移开,却又忍不住想再多看几回,抬眼一瞧,均觉得这必然是神女下凡。人间哪有女子能得如此娇颜,兼又威傲如斯?   白芊红自知天生丽质,世间绝色,早已对男人的恋慕神情习以为常,伸手入袖拿出一块黑色令牌,篆刻的“秦”字边上镶有五色琉璃,对台下百万雄师朗朗说道:“现在宣示本将军令——违王命者斩!临阵退缩者斩!弃援救弱者斩!奸宿民妇者斩!擅取民财者斩!”   白芊红声音虽然不大,字字却听得清楚,众军士见她手执王命旗牌,从一张小口中接连说出五个斩字,语气虽不严厉,但人人心中皆知眼前这女子可不是说着玩的。白芊红说罢,一双杏眼晶晶亮亮的扫过全场,校场上人人顿时感到白芊红在看着自己,登时头也不昏了,脑子也不糊涂了,各个抖擞起精神,颤颤巍巍,再不敢有分毫意驰神摇。   “很好。”白芊红手指那些不堪暑热倒下的士兵,询问两位领队将官道:“依两位的意思,那些倒下的兵士应当如何处置?”   “这个嘛……”那性子比较粗的将官刚才还在心中把白芊红骂了个死臭,此时见她神威凛凛,居然改口说道:“依末将看来,这些人有辱军威,该当处斩。”   白芊红听他说完,脸现喜色,笑靥如花的道:“哦?该斩?”   另一个将官心中虽不服,毕竟不敢做仗马之鸣,忍气吞声没有说话。   “该斩!”那将官见白芊红一笑,说得更大声了:“这种残兵弱卒留着何用?将军今日沙场校阅正可拿这些家伙立一立军威!”   “说得好!本将正要立一立军威!”白芊红说罢,便转头对柳带媚低声道,“给我杀。”   柳带媚闻言嘿嘿一笑,忽地扯出长鞭,九龙冥鞭发出一声厉响,那粗心将官还来不及反应,已是连着脑袋铁盔一起给穿得稀烂了。束百雨轻轻一踢,那将官的尸体,顿时从高台上掉落地面。   白芊红道:“本将刚才宣示军令,不救援我军伤者、弱者斩!快快将昏倒的弟兄们带下营房休息治疗。”   秦国士兵本来多少对女子为将心怀芥蒂,但见白芊红行事公正,又将素来颐指气使的将官杀了,个个心中对白芊红产生了好感与信任,立时就有人扶起昏倒的士兵送往医护营帐。   卫庄在一旁看到这里,心中暗赞此女处事果有将帅风格。韩陵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女子,觉得很危险。   两人再观望。转身掀起那帅帐外的紫纱门帘,径直入内,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过不多时,听得有脚步声走近,两人睁开双眼,便见到白芊红掀起帐帘,款步而进。   韩陵只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痴迷,又很快低下头,故作羞涩。   卫庄是没看见他这番表演的。   白芊红打从座车一到,便已然对站在自己营帐外头的两个男子留上了神,这时忍不住朝卫庄仔细打量,暗暗奇道:“上万的男子见了我,无有一个能不动心,怎么这人自方才至今,看我的眼神竟与见了常人无异?”   至于韩陵,她只知刚刚帐外这人一直在笑,不曾看清眼神。进账后韩陵的痴迷被她捕捉到了就不再注意他了。   卫庄不知白芊红心中所思,见她半晌不语,只管将一双巧目朝自己上上下下的瞧了又瞧,还道是对方怀疑自己的身分。又见韩陵低着头不开口,只当韩陵懒病又犯了,不愿理会这些琐事。当下也不起身,便直接说道:“在下卫庄,这位是韩陵,久闻白姑娘颇有统御之才,方才见了,果然是教兵有方,佩服佩服。”   “总还不叫卫大人失望。”白芊红盈盈一笑,坐到卫庄身畔不远处,言道:“卫大人,此番秦齐之役,您明着是为我效劳,专事於桂陵与濮阳两城间的通报讯息,暗地里,却是奉了秦王之命,特来监督我夏姬之能罢?”   卫庄不否认也不承认,淡淡回道:“不敢。倒是白姑娘在桂陵城中所布之局,真可谓神机妙算,卫某刚刚去过了桂陵。只知道两名奸细一在明,一在暗,听说柳兄的身分已在英雄大会上被识破了,敌军必然松懈,那么真正的奸细想必就更难被人察觉了。”   韩陵和卫庄为何会出现在桂陵,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鬼谷安排在桂陵城内的奸细接头。便是乘着柳带媚打掩护时,和那暗中的奸细见面。   白芊红柳眉微挑,低眼喃喃自语:“那倒也未必见得。墨家钜子心思缜密,机智恐怕不在我之下……”   既而看向卫庄,正色说道:“卫大人,您二人连夜赶路而至,想必颇为劳顿,只是军情不容延误,待将公事完毕,我即刻便派人为您好生安顿。”   卫庄微微颔首,当下便将先前在桂陵城内与鬼谷奸细接头所得消息,一一说与白芊红听。 作者有话要说:     ☆、4   桂陵城内,盖兰独坐一枝红烛前,正就着火光低头缝补衣裳,忽听得有人推门而入,抬头看去,见是盖聂回来了,喊了声:“爹。”   放下针线便要起身为盖聂端茶。盖聂举手拦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盖兰嗯了一声,低头又复穿针引线。   盖聂自斟了一杯茶水,于盖兰身旁落坐,望着她低眉敛首,贤持家务的模样,想起这女儿自幼失母,经年随自己四处奔波,蹉跎了年华,心中实感愧疚怜惜。此时见她双目略红,颇有倦容,不禁开口劝道:“晚了,明日再缝吧。”   盖兰笑道:“明日有明日的活儿呢,全桂陵城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着守城工事,怎能少我一份?家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有等夜里才能稍微做上一点儿了。”   盖聂见盖兰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劝,转问道:“天明呢?”   “还没回来。”   盖兰答道:“八成又是练剑去了。他白天跟着墨家军筑地修城,夜里却还搁不下自个儿的武艺,我怕他累坏身子,说了几次,也不听。爹,您下回帮我劝劝。”   盖聂瞧盖兰一面说话,手中针线来回却无有停歇,叹道:“天明自小由你带大,身教胜于言教。你既如此,他又怎肯休息?”   盖兰微微一怔,抿嘴笑笑,也就不再多说了。   屋内宁谧安详,唯一一盏烛火晕晕亮着,盖聂啜饮茶水,偶尔端详盖兰,在那黄澄澄的烛火映照中,见女儿的容貌与亡妻十分相似,想起亡妻却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端蓉,想起了端蓉,心中顿时便觉得有些无名烦躁,呆了半晌,便摇头起身说道:“我出去走走。”   但真的踏出门去,又无处可去。盖聂一时也不知该向左还是往右,索性一个转身提纵上了屋顶。他上跃之际,却见屋后有道人影与己同时腾起,竟是同时落脚在屋顶之上。盖聂心中一凛:“怎地屋后有人我竟会全然不知?”   此时恰逢乌云蔽月,彼此虽然正面相对,却看不清彼此面孔,盖聂凝目望去,却也只分辨得出那人身量清瘦而已。   盖聂略略沉吟,倏地几个踏步骤然趋近那人。他动静变幻直如迅雷,照说转瞬之间便能来到对方身前。孰料他动那人亦动、他停那人亦停,两人身形走法竟似照镜一般。   盖聂心中一动,随即站定,向右虚使出百步飞剑的第一式“太仓一粟”果然那人也停下脚步,却是向左舞起剑来,在一片漆黑之中,百步飞剑第二式“星移斗转”的声音破口而来,盖聂再不迟疑,激动地朝那人影叫唤道:“师弟?”   刚巧阵阵夜风袭来,天上云破月开,银光洒下,照在那人脸上,只见他俊眉朗目,文雅飒爽,却不是卫庄是谁?“是我。”   卫庄在盖聂的注视之下还剑入鞘,轻声说道:“久未相见,师哥能请我喝杯酒吗?”   “你……师弟好久没这样叫过我了。”   盖聂收了剑,激动的说道。原来卫庄自小时候起,开心的时候他就称盖聂为“师哥”生气的时候就称盖聂为“师兄”。   至于后来卫庄改换门庭为秦国效力之后,便是一直语带讥讽的叫他作“盖大侠”这声“师哥”盖聂已经十年没有听到过了,如今入耳,真是倍感亲切。   “好好。”盖聂对卫庄招手道:“你我师兄弟二人好好喝上一场。进来吧。”   突然另一道身影掠上屋顶,月色下一袭黑衣的俊朗青年,眉目如画,双眸明亮,笑起来直教人忘却烦恼。韩陵拱手笑道:“盖大侠,许久未见,要喝酒可否加我一个?”   盖聂看见韩陵,虽不知道两人关系到了那一步,却也明白韩陵与卫庄之间的交情非同一般。加上韩陵是端蓉的师弟,他想到这里也就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正要依言下屋进门。   盖聂突然厉声说道:“且慢!师弟莫非潜藏于桂陵城中,为秦国作奸细吗?”   “实话说了吧。”卫庄也不隐瞒,直接道,“桂陵中确有奸细,是谁我无法相告,但绝不是我们两人。”   盖聂知道卫庄还不至撒谎,便道:“那好。你们随我进屋来。我叫兰儿给我们烫酒。”   当卫庄和韩陵跟着盖聂一块儿走进屋里的时候,可把盖兰给吓坏了。   但她还是依着盖聂的意思,烫了几瓶酒,甚至还端了两样小菜过来。   韩陵坐在一边,没有开口打扰,虽是说来喝酒,却没有半点饮酒的意思。   卫庄拿起酒瓶,为自己跟盖聂满上,两人谁也不开口就先干了三杯。   “哈哈哈。爽快!”盖聂脸上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还是跟师弟一块儿喝酒过瘾啊。来!我们再喝。”   “师哥还是老样子,”卫庄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喝三小杯酒就有醉意了。人都说内功越是深厚的人,酒量越是好。可师哥你……”   “我怎么样?”盖聂满脸通红的,又将两只空杯一一满上:“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海量、千杯不倒的什么的。”   “师哥,你不能再喝了。”卫庄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伸手拿过盖聂的酒杯也是一口乾了,“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师哥是个三杯醉吗?”   “哈哈哈。知我者师弟也。”盖聂大笑道:“你明知我不能喝,干么今日还找我喝酒?”   卫庄自斟自饮,又喝了几杯才道:“那是刚才我在屋檐上,看到师哥似乎也很寂寞的样子,所以才想下来跟师哥喝上一杯。”   “我?寂寞?”盖聂瞪大了眼睛。   卫庄喝干了桌上的酒,自走到内室去拿。   卫庄冷笑一声说道:“酒都变得难喝了!师兄!你我大抵几个月后便要化作一团白骨,如今战役未至,你我师兄弟稍得相会,没想到师兄仍是矫情至斯。”   “啊?你说什么?” 盖聂适才神游天外,压根儿没听见卫庄说了什么,“我矫情?”   卫庄抓起矮桌上酒坛咕嘟咕嘟便喝了半坛有余,韩陵也不曾阻止他,只在一边看着就是。   卫庄趁着酒兴,大声说道:“这些年来卫庄处处不如师兄,真是旁无别事,剑法倒是不敢落下分毫。我本无意在师兄面前卖弄,但也不愿师兄小瞧了我!”   “啊?”盖聂越听越是迷糊,如坠雾中,见卫庄离座抽出长剑,惊道:“师弟要作什么?”   “我为师兄舞剑!”卫庄再不答话,只是挥袖举臂,慢慢舞将起来。剑招初时递出是盖聂豁然於心的百步飞剑之第一式“太仓一粟”但卫庄在该击刺对手的地方,却只是松松落落的以剑尖轻点,一招尚未使完,已经带入第二招“星移斗转”的下半式,之后卫庄越舞越快,盖聂也越看越奇。   盖聂深知卫庄浸淫在这套剑法中已有十余年,但自己是他师兄,兼得师傅晚年传授新创的三式百步飞剑,按理卫庄再怎么努力参酌也无法胜过自己。   但如今师弟却在自己面前施展了一套自己从所未见的百步飞剑,这叫盖聂如何不惊?   只见卫庄的招式使得似是而非,应往左处的,他偏往右去;该当崩而拔起的,他却沉肩而洗,但若说卫庄是硬将剑招刻意以反相之道为之,却又不全然如此,他使“雨打梨花”之时,那右去之势俨然未至饱和,时而能左、忽而能右;下沉之力含虚若飘,似欲上拔、终又下坠。便连盖聂这将百步飞剑精参熟透的行家,都难以分辨哪一步是虚招?哪一步又是实招?竟是虚中带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韩陵时常看他舞剑,卫庄练习剑法,当真是从未落下过,有时候韩陵都忍不住吃这套剑法的醋了。他看得饶有兴致,只觉得卫庄舞得很好看。卫庄舞得淋漓尽致   盖聂却看得冷汗直流,只见卫庄衣襟飞扬,长剑所到之处,怡然如徐风穿林、劲发时若蛟龙奔月,“众川归海”、“尘飞影远”一招招接连使出,无不如清溪般流畅。卫庄毫无滞怠的使完最后一式“拂袖而归”时,右足在前划个半圆,停剑收式,拢袖而立,端的是气足神完,精魄萧飒,而他面前的盖聂却是脸如死灰。   盖聂颤声说道:“这……这……莫非便是三式百步飞剑的精髓吗?”   “怎么?” 这回换成卫庄大感惊讶了,“难不成师兄竟然不会使吗?”   韩陵也略有意外地看向盖聂。   卫庄见盖聂答不出话,面色如土、指尖微微发颤,显是内心极为激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现在谁才是师父的好徒弟?这三式飞剑的宗旨,到底是传了给谁?你不会使!你居然不会使!哈哈哈……”   盖聂默默的接受了卫庄的当面侮辱,他深知师弟卫庄的悟性与聪明,向来在自己之上;也大概能猜出卫庄是由于当年差点命丧于自己使的“一以贯之”之下,加之后来强逼荆天明出手揣摩到了“一了百了”的真谛,进而将这两招剑法的精髓发挥在原有的八式百步飞剑之中。   盖聂心中细想:“即便我如今已能通晓其理,加之师弟又在我面前使过一遍,但若要我来使这么一套百步飞剑,我能否在虚实之间使得如此神鬼莫辨吗?”   盖聂心中的答案是很明显的,他摇摇头,对卫庄道:“你说得对。我不会使。”   多少年来郁结在胸的怒气与怨言,此刻终于在卫庄心中化开了,自己第一次胜过了师兄,胜过了这个人格、武艺均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的师兄,卫庄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韩陵笑了笑,也为卫庄高兴,看来这心结倒是解开了。卫庄这么久以来,总是不平于盖聂,这一次倒是胜了一筹。   在卫庄的笑声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却是荆天明一脚踢开了房门!原来荆天明练完剑在回家途中,远远便听见这里似有刀剑之声,到了门外又听得卫庄的笑,情急之下,也不待人开门,砰地一脚便将带栓的木门给踢开了。   荆天明进门一看卫庄手执长剑,威风凛凛的站在盖聂面前,盖聂却呆若木鸡、手无寸铁,立时拔剑在手,挡住了门口,大叫了一声,“师父!”   荆天明边喊边出剑刺向卫庄前胸处,卫庄一个闪身叫道:“来得好。”   一个反手剑疾削荆天明右腕,却是一招似是而非的“落霞残照”荆天明一愣之下,狂挽剑花向后退去,虽说是抱着守势却是忙而不乱。但卫庄剑气既吐,焉能只有一剑而已?就看卫庄接连刺出六、七剑,记记皆是反手,却不失“落霞残照”的那个“落”字。荆天明边退边闪,应付得极为勉强。卫庄一式使完又使一式,亦是虚实参半的“草长莺飞”荆天明顿时被逼得左支右绌。   莫说荆天明刚刚练剑回来,实则他在睡梦之间,也不曾忘记过百步飞剑中的一招半式,但此刻明明自己与卫庄两人使的同是百步飞剑,卫庄却步步占先、自己偏生处处为人所制。荆天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怎地他使得好像是左手剑似的?”   荆天明当下紧守住方寸之地,任由卫庄不断出剑,果见卫庄虽是右手拿剑,但剑招之中有时是右手剑、有时又是左手剑,虚实变换仿佛就在左右之间。卫庄一剑快似一剑,荆天明眼见自己抵挡不住,万万不是这百步飞剑的对手,索性甘冒奇险,将长剑交到左手之上,也是一招“草长莺飞”递出。   卫庄见他剑交左手依样画葫芦,“咦”的一声又再变招。荆天明毕竟没使过左手剑,剑招顿时凝滞,一招尚未使完,咽喉要害已被卫庄制住。   “师弟住手!”盖聂见状,急忙起身大喊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卫庄垂下手臂,不再锁住荆天明要害,回头望着盖聂冷冷说道:“那么你是我的对手吗?”   盖聂叹口气,摇头道:“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我打不过你。”   “哈哈哈。”卫庄又轻笑起来,“单为师哥这句话,就该浮一大白!”   说罢便走上前去,拎起剩下的半坛子酒,一口气喝了个干。   盖聂言道:“师弟今晚来此,如是为杀我而来,这就可以动手。”   盖聂直视卫庄双眼,毫不畏缩,又道:“当初师弟为秦王效力来取天明性命,我心中虽有迟疑,但下手之际却毫无迟疑。如今师弟动手,也不用有丝毫顾虑。师兄我唯有一事相求。便是但求师弟先杀了我,再取天明性命不迟。”   “我今天不是来杀人的。”卫庄的目光显得有些空洞,胜过盖聂是他十余年来的希望,今天终于达成,但胜利的兴奋感只在一瞬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卫庄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一只扎破了的皮囊,又仿佛被自己喝干的酒坛子,什么也不是了。   卫庄看向一边的盖兰,盖兰长得很像小师妹。卫庄不由想起了那些过去的日子。   他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摇摇头道:“我今天是来喝酒的。到时你我战场上相见,有的是机会生死拼搏。如今酒既然没了,我也该走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韩陵站起来,正要跟上时。忽听得一句“师弟且慢!”   盖聂听卫庄如此说,燃起一丝希望,情真意切的说道:“师弟你何不留下?要不索性退出这场争斗,回山去吧?”   卫庄走到一半,回过头来,倚在半毁的门上,眼中已有三分醉意,见盖聂双鬓已有白发,但神宇气态皆是英朗如昔,喃喃说道:“傻师哥。你说我为人所用,我还道你傻呢。七国之争,非始於秦。即便明日你我不会沙场兵戎相见,依我看来这天下、这江湖就好比偌大一个棋盘,你我皆是盘中的棋子,要往哪儿走岂能掌握在你我手中?”   “唉!” 盖聂一声长叹,又不愿让卫庄瞧见自己泪盈眼眶,便掉过头去说道:“没想到你我师兄弟两人,终究不能善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天明,你帮我送一送你师叔和韩叔叔吧。”   荆天明依言往门前走上几步,虽说是遵照师意为师叔送行,但他却无法像盖聂一般真的对卫庄卸去所有心防。荆天明似乎有些困难似的喊道:“师……叔走吧。师侄送你们一程。”   卫庄似乎是没听见,抑或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又回头以满是关怀的口吻对盖聂说道:“我走了。师哥你……你也保重。”   韩陵拱手行礼笑道:“盖大侠,你好自为之。阿庄总还是记挂着你的。”   说罢在荆天明的“护送”下,渐渐行远。   卫庄走出门来,转过深夜寂静的市集与城中民舍,所经人家皆已熄去家中灯火,整个桂陵城中真的是漆黑一片了。   荆天明突然打破沉默,道:“你刚才所使,真的是百步飞剑三式要诀?”   卫庄停下脚步站定了,斜过眼盯着荆天明瞧,但见他相貌出奇的俊雅,很有当年丽姬的绝色,剑眉含霜,英目炯炯,脸上却蒙着一层淡淡的抑郁之色。   “什么你啊你的?你应该叫我师叔。”   “我没师叔。”荆天明浑然不怕惹恼了卫庄,一剑被他杀了,直接了当的说道:“你愿意告诉我就说,不愿意就罢。但要勉强我再叫你师叔,却是万万不能。”   “也罢。”卫庄看荆天明如此倔强,也没多不舒服,口中却道:“你当作你师叔好神气吗?真是老顽固的师父就教出小顽固的师弟。”   荆天明插口道:“不准你骂我师父!”   “我看这样吧,我回答你的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当作交易。”卫庄道,“如此一来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说可好?”   荆天明想了想,便即点头,卫庄见荆天明似乎想说什么,已然先行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问你桂陵城、或是墨家军的事。”   “那好。”荆天明见卫庄如此爽快,便道,“你要问我什么?”   “那百步飞剑第三式要诀是什么?”卫庄极快的脱口而出问道。   荆天明闻言大惊,“怎么你不知道第三式,竟然能使!”   卫庄道:“你别管。只说你肯不肯说便是。”   荆天明一时拿不定主意,终又不肯言而无信,说道:“第三式叫做『一无所有』,师父教我的时候只告诉我一句话,那便是‘使剑者终弃剑’,再没有别的了。”   “使剑者终弃剑。”卫庄喃喃念了一遍,又追问道,“没有招式吗?”   荆天明摇摇头。   “果然。”卫庄微微一笑,对着天空自言自语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只有剑意,没有招式。师父您老人家真是识穷天下……只可惜您教的是四四方方、一丝不苟的盖聂,他就好比是一本书,却不是读书的人啊。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荆天明有些听不懂卫庄在说什么,但他此时已十分确定卫庄刚才在屋内所使的,定是三式百步飞剑的要诀。荆天明急于知道答案,便问道:“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为什么你不知道第三式的要义,却能学会?”   “那你方才为什么将长剑交到左手之上?”卫庄没有直接回答荆天明的问题,反而以另外一个问题代替了答案。   卫庄打断了荆天明的思索,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塞到荆天明手中,言道,“差点忘了。有人要我把这样东西亲自交到你手上。此物珍贵无比、至关紧要,你万万不可大意让它落入旁人手中。”   荆天明见卫庄说得慎重,小心翼翼的解开布包看。在层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包最底层,有一块黑色铁牌,牌面镶嵌五色琉璃,在月色之下莹然流光,却是一面“秦”字令牌。   荆天明一见此字,如遭雷殛,登时面色发青,动弹不得,半晌方才蓦然惊醒,将铁牌递出,颤声对卫庄说道:“拿走。我不要!”   卫庄哪里肯接,双手负背向后一退,说道:“此牌天下唯有五面而已,得此令牌便可直入秦宫,无须上报。你父王当面吩咐过,要我将它亲手交付於你。”   荆天明眼中含霜,冷冷说道:“我没有父王。”   又将铁牌递出要还与卫庄,卫庄却道:“我是秦国的信使,并非你的信使。要还的话,师侄你还是自个儿去想办法吧。”   说罢翻身上了附近的大树,韩陵朝他一笑,也不多说,到底不是他想管的事。两人几个纵跃之间,便离了荆天明的视线。   荆天明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秦国的令牌,心中百感交集。他真想索性将令牌随手一丢,抛去了便是,却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手却将那块冰冷的铁牌给越捏越紧。荆天明迟疑良久,毕竟还是缓缓的将那块令牌收入了怀内。   卫庄和韩陵抛下荆天明之后,绕了好几个圈子,这才终于来到跟人约好相见的城东一株枣树之下。但枣树下却空无一人。   韩陵伸脚踢开树下一块看起来有些突兀的石头,果然在下面摸索到一只亮环锥。捏着它旋开锥上翼羽,从锥杆中空处拿出一小卷白布。   卫庄燃起火折,只见布条上寥寥写着“明日辰时黄家屯”几个字,自然便是潜藏在桂陵城中的奸细为他们留下的讯息了。   卫庄就着火折将韩陵手中的布条烧化,想起今日之举,卫庄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本来只是遵照白芊红的吩咐,要他“千万与贵师兄叙上一旧”以防日后形迹败露。卫庄本不愿意对盖聂说谎,无奈拗不过白芊红的千叮万嘱。哪里想得到就见得这么一面,居然引发出这么多事?   韩陵知道他现在心情必定很是复杂,不过他也知道卫庄算是解开了心结。   “你刚刚看了盖兰很久啊……”韩陵突然幽幽地开口道。 作者有话要说:     ☆、5   卫庄愣了一下,他不太明白韩陵为什么突然提到盖兰。而且他……只看了一眼好不好?卫庄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在吃盖兰的醋,盖兰是师兄和小师妹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师侄,年龄差了太多,卫庄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习惯。   韩陵见卫庄露出疑问的眼神,添了句:“盖兰只有三分像盖聂,剩下七分应该很像那个‘她’吧?”   卫庄听了韩陵的话,身子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韩陵,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是张开口后,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一般……   不是韩陵要没事找事,只是这事憋在心里太久了。之前卫庄和盖聂还没解开心结,韩陵不想雪上加霜,所以一直不提。没有威胁的人,他不急着算账,但不代表他不会算账。   韩陵的确不在意曾经有这么一个人。   他在意的,是卫庄现在心里的是他就好。   之所以现在提出来,是乘热打铁,正好见到盖兰,日后如果再提会突兀得很。还有他也很好奇,卫庄到底怎么看待他们两个人的。就算能看开,还是有好奇心的,这是人之常情。韩陵再洒脱再随心,在情爱上,终归是个普通人。   想知道自己在恋人心中有多少分量,有什么不对的吗?   所以他就问了。他知道这会让卫庄为难,他是舍不得卫庄为难的。   只是理智战胜不了冲动。他憋了太久,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想到了就问了。他就是这么任性。   卫庄不知道韩陵是怎么知道的,他从来都没有对他提过小师妹。他也不知道韩陵问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我没别的意思。你就当我……没提过吧。”韩陵看卫庄半响说不出话的样子,还是放弃了这个话题。终究是不舍得……   韩陵转身,轻松道:“我们走吧。”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猛力,韩陵猝不及防下被卫庄拉住,等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按在了树上。背靠着大树的韩陵,很是无辜地看着卫庄,撞得他背很痛有木有诶……   “你……”韩陵刚开口,就被人堵上了唇。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被强吻!!!   韩陵晕了,第一次被卫庄强吻是药物作用,这第二次又是怎么回事?阿庄的性子,哪里有这么热情?居然自发地吻了自己,还趁着自己说话的时候把舌头探了进来。   韩陵惊讶地瞪大眼。卫庄的动作莽撞却很认真,两人唇齿相接。   韩陵没有再想下去,开始抢回主导权。卫庄感觉到他的回应,松了口气一般,压制的力道小了下来,韩陵趁机抱住卫庄的腰。   两人吻了很久韩陵才放过了卫庄,只见月色下卫庄的眸子里泛起雾气,嘴角仍有暧昧的液体残留。   “你怎么了,阿庄?”韩陵这才想到刚刚的事情,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没有……”卫庄低低地说道。   韩陵听不明白,主要是他真的一开始就不是太在意答案。这个答案又不能当饭吃。   卫庄看向他,认真道:“韩陵,我喜欢你。”   韩陵一怔,看着卫庄,真想立刻把人拐上床啊……可惜时机不允许。   韩陵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哭笑不得道:“这好像还是阿庄第一次说喜欢我吧?”   没错,真是一个悲剧啊。想来他们认识了快八年,确定关系过了今年也有五年了……卫庄还真的直到现在才说过这种话诶……   韩陵扶额,表示自己怎么连这种问题都没注意过。   想了想,发现是不是因为太早进入老夫老妻模式,所以彼此就不在意这个了。没有必要说出来,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心意。   卫庄也是无语了,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是觉得愧疚,自己竟然从没说过喜欢,难怪韩陵会问他小师妹的问题了,是没有安全感吗?   在韩陵不知道的时候,卫庄给韩陵找了好借口。   “我只是……”卫庄想解释,韩陵伸出手指抵住了卫庄的唇。   “不用说,我明白。”韩陵笑了笑,“阿庄,这是你第一次表白,有没有定情信物啊?”   韩陵举一反三地发现,他们两谈恋爱谈得太失败了,少了很多步骤啊!!!   卫庄:“……”他这一时半会儿的,真的没有……   韩陵把一支尾端雕有紫藤花的木花发簪塞进了卫庄的手里,随意笑着说道:“这是阿庄自己做的吧?那就给我也做一支吧,不过要男式的……我也很喜欢紫藤花呢。”   “……”今天的意外实在太多了,卫庄都有些麻木了,这支簪子怎么跑到韩陵手里的他都无力去想了,只有下意识应了声,“好。”   韩陵满意地点了点头,解下腰间的玉佩,直接替卫庄佩戴好。   “我先送了。阿庄记得补上来哦!”   卫庄看向玉佩,玉是好玉,玉温润细腻,如脂如膏,上刻有一字为“陵”。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应该是韩陵身为韩国公子时身份的象征。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韩陵喃喃道。   韩陵念的是魏晋时期的一首《定情诗》,不知怎么就想到了。   卫庄又看着手中的簪子,忍不住道:“我还是把它丢了吧,我再给你另外做一支。”   韩陵想了想点点头,他捡回来是因为把这个当做是卫庄的定情信物,现在卫庄答应给他一个正牌的,也就不用拿着这个顶替的了。   紫藤花语有:为情而生,为爱而亡。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对你执着,最幸福的时刻!沉迷的爱。   韩陵喜欢就是因为这种绝决、执着……   “阿庄,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6-7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与这人碰头,但每次见到这人时,卫庄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夏姬白芊红竟会派出一个年纪轻轻、全然不会武功,甚至于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桂陵城中当卧底。   韩陵没什么吃惊的,他一直坚信那种看上去柔弱的,不危险也就罢了。危险起来能坑死人。   紫语与卫庄说话时,依旧是眼神流转、笑语嫣然,娇若美少年:“麻烦卫大人回去告诉白姑娘,地道战和火攻两种方略,墨家巨子路枕浪都已有万全的准备,看来是用不得了。”   紫语偏过头去一想,又道:“喔,对了。墨家弟子苏北海与杜令飞已在桂陵的护城河底,插入了数千支竹钉。白姑娘恐怕要另作打算,方能安全渡河。”   卫庄问道:“阁下辛苦了,倒不知儒家那边有何动静?”   “卫大人过誉了。我不过是白姑娘身边的一个小侍从,您叫我紫语就是了。”紫语一笑脸上自然浮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又道,“儒家那边嘛,倒没瞧出什么来,不过我相信只要他们一有动静,自然会有人告诉我的。”   卫庄心中虽然信不过眼前的少年,毕竟还是点了点头:“临行之际,你家白姑娘托我转告,听说近日颖川双侠高石然、马少嬅也来到桂陵城中,白姑娘说那马少嬅不足为惧,但对高石然这人却要多多提防、千万小心才是。”   “我记下了。”紫语听卫庄说话时,眼睛一直注意着窗外,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没想到卫庄将话说完,忽然一声低喝道:“听够了吧?”   纵身跃出,转眼便从屋外草丛抓了一人进来。   原来卫庄早已留意到屋外有人,只是佯装不知,静待机会再杀他灭口。没想到此时一看,竟是一个怀抱婴儿的村妇。   “你是谁?在这里作什么?”卫庄喝道。   “我……只是……回来拿个东西。”那村妇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她怀中的娃儿也放声大哭起来。卫庄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是房子的主人,好巧不巧的选在此时回来。   昨儿晚上鬼谷弟子冲入黄家屯中,伤了不少人,又抓了不少村民走。在那几家的主持下,黄家屯中已经是人去楼空   若眼前这人是个男子,无论他会不会武,既然撞见了自己与紫语碰面,卫庄定毫不留情,杀却了便是。   但卫庄素来不愿轻易与女子动手,何况是个抱着初生婴儿的寻常妇人,此时脸上不禁面露难色。   韩陵尚且记得当初卫庄救下一位抱着小孩的少妇时的表情,拉起卫庄的手,对紫语笑道:“我们就先走了,这儿交给你,没问题吧?”   韩陵一点也不担心他做不到,若是连善后也做不到,白芊红怎么会派他来呢?   紫语瞧卫庄脸上神色,已猜出大半分,正想说话时却听见屋外不远处有人正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婴儿的啼哭声也越来越大,便急对卫庄说道:“您快走便是。”   卫庄耳听得窗外的寻人声越来越近,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侄荆天明,二话不说,立即转身和韩陵夺后门而出。   紫语见卫庄纵身奔出,随即定下心来。蹲下身去,便安慰那村妇道:“你别害怕。坏人已经走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村妇见紫语满脸和颜悦色,不疑有他,只是止不住莫名发抖。紫语伸出左手去逗弄那妇人怀中的婴孩,口中边说:“乖。乖。不哭。姊姊疼你。”   另一只手却轻轻解开脚下绣花鞋底上的亦曾薄布,从中空的鞋底里掏出一只不过指许长的亮环锥,紧捏在手。猛地一下,便将那只亮环锥钉上了那妇人颈中。   那村妇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颈中已鲜血四溅,只是紫语手力不足,那亮环锥仅仅没入一半,那妇人虽受重伤一时不及便死。紫语仿佛早就料到似的,抓起方才已经瞧好的石块,对准那半枚还显露在外的亮环锥狠命一敲,那暗器顿时整只陷入那惨呼不已的妇人身中,那妇人登时毙命。紫语将手中石块随手一丢,虽说被那妇人喷得满身是血,但如此一来任谁都看不出伤了这妇人的暗器,乃是出自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之手了。   与此同时,荆天明顺着婴孩哭声已然奔到屋外。紫语当机立断,从死去的村妇手中夺过大哭不已的婴孩,紧抱在自己怀内,就地打了两个滚,弄得自己全身上下沾满了草屑泥尘,也不起身,便放声大喊道:“天明哥!救我!”   荆天明冲进屋来,见紫语无力的倒在一个妇人的血泊之中,手上还抱着一个婴孩,大惊失色的问道:“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紫语瞪大了一双凤眼,脸上尽是无限惊恐,口中喃喃说道:“受伤了?孩子受伤了?”   边说边露出一副十分关怀的神色,看似轻柔的伸手去检查孩子有无受伤,实际上却是暗地里在孩子腰间狠狠捏了一把,那婴孩吃痛哭得更大声了,“喔,不怕不怕,可怜的孩子,”   紫语装模作样的转头对荆天明说道:“孩子没事,只可惜他娘……”   荆天明蹲下身去察看那妇人伤势,见她全身上下别无异状,唯独颈侧有一处极小的伤口,显是被暗器所伤,当下便追问紫语是否有瞧见敌人的模样?紫语哪里肯说,只是推说那人一闪即逝,无缘无故便伤了这村妇。荆天明听了心想:“敌人只是奔过此处,竟能在一瞬之间以这么细小的暗器伤人要害且一招毙命,那定然是个使暗器的高手了。听师父说,那鬼谷四魈之一的束百雨便是个暗器高手,莫非那束百雨现在此处吗?”   紫语见荆天明兀自沉思,深怕他瞧出破绽来,双眉一锁,眼泪扑簌簌的便落了下来,“天明哥。我好怕,我们快走吧。”   荆天明见紫语哭得个泪人儿似的,自是上前搀扶他起来,哪想到紫语就势一倚,瑟缩的偎在荆天明怀中,哽咽的道:“要不是天明哥来救我的话,我可能就跟她一样了。”   说着一指倒卧在旁的妇人,抽抽噎噎的哭得更厉害了。   路上众人问起事情经过,紫语只是编派出一套说法。而当有人建议众人留下好揪出那鬼谷之人时,紫语自是以害怕为由坚持反对。其实当初荆天明认识紫语是就是误打误撞在紫语家门前瞧见混进来的柳带媚,紫语便故作畏惧留下荆天明以便放走柳带媚,如今故计重施,却也轻易的再度缠住众人。   秦国大军于濮阳城中集结了当,夏姬白芊红便即下令渡河向桂陵进发。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桂陵城包围得水泄不通。秦军压境后,屡屡向城中各路好汉索战,几次不算太大的战役连番打将下来,桂陵城在墨家钜子路枕浪的策划与指挥下,从外观上看来护城墙是变得有些残破,却仍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此时设在桂陵城外不远处,秦军的帅帐之中,白芊红的心里颇感烦躁,连带着口中词句也透着老大不耐,三番两次的指责自己的贴身丫鬟绿袖服侍不周。打小就跟在白芊红身边的丫鬟绿袖,对小姐的指责丝毫不以为忤,反以为是自紫语走后自己侍奉小姐不周,而加倍的用心奉承。但白芊红之所以在帅帐中气得跺脚,倒不是因为打从包围桂陵这两个月来,她手下的军士已在护城墙下折损了三、四千余人之多,更与绿袖毫无瓜葛,而是因为她着实不满意这批刚由秦军供奉上来的新衣裳。   白芊红忿忿地将手中不知是试穿到第几件的新衣裳给摔到了地上,口中骂道:“哼!这栋地也配给我白芊红穿?丫鬟绿袖从没见过小姐这种沉不住气的模样。   在绿袖眼中看来,地上每一件被小姐嫌弃到一文不值的衣裳,都是出自于高手匠人的精心之作。绿袖心中虽这么想,口中却说:“小姐别急,箱子里头还有一件哪。”   说罢便将压箱底的一件新衣裳,细细抖了开来,却是一件淡紫底的双白鱼织锦缎袍。白芊红闭着眼睛、赌气似的任由绿袖帮自己更衣。绿袖轻轻将锦带束在了白芊红柔若无骨的腰间,又左顾右盼的检查了好久,开口赞叹道:“好了。小姐!你看起来真美。”   白芊红睁开双眼,仔细观察映在这面特地为自己运来的大铜镜上面的影像。只见她穿惯了的淡紫色袍子上用银线绣着一大一小两条白色鲤鱼,大的那条绣的是鲤跃龙渊之态,从左边的袖口直直往上延伸到襟间,本来服服帖帖的鱼儿在在抬手之间似窜似飞;小的那条白鱼儿却藏在右下方的袍角褶缝处,随着镜中美人的莲步轻移若隐若现,端也是仪态万千,连白芊红自己都看得出了神。绿袖眼见小姐终于满意,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赶忙又为白芊红梳妆起来,好使得小姐不致误了时辰。绿袖一边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小姐插上缀有八颗晶莹剔透白玉珠子的金步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称赞着。但绿袖说的话,白芊红却一句也没听见。因为她的满腔心思此时早已飞到了八百里外,只想着,“如此一来,那人绝不能不注意到我了吧?”   当绿袖觉得小姐已经美的不能再美了,白芊红这才走出帅帐。哪知她没走两步却掉头回来。绿袖奇道:“小姐,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没什么。”白芊红冷冷地吩咐道,“去,拿我的双刀来。”   绿袖闻言赶忙将挂在帐内的一对闭血鸳鸯刀给取了下来,轻轻地插在了白芊红腰间的锦带之上。“小姐”绿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是只在大营内见人吗?干嘛要带刀去?”   白芊红没有理会她,只自顾自地转身信步而去。   一路上白芊红用鄙夷的目光瞧着路上那些瞪大了眼睛看她的人。在她心中这些人都是贩夫走卒,个个俗不可耐,只有她夏姬白芊红是一等一的上上之人。也因为这样,白芊红更无法忍耐竟然有人敢以对待一个凡人的态度,来看待自己。   白芊红穿过层层营帐,来至大营内特地为她留下的一处树林之前。这里的大树林木为了防止有人设伏,早在秦军来此扎营之前几被砍伐殆尽。只有这处树林,在白芊红“不愿见不着一花一木”的要求之下被保留了下来。白芊红对驻守在林前的鬼谷弟子,微微颔首示意,问道:“卫大人呢?他来了没有。”   那鬼谷弟子见白芊红温言询问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能活在这世间一遭,已不枉了,赶忙回道:“是!卫大人和韩大人已经在林内等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8·打是亲骂是爱啊   树林内清风拂面,除开叶声沙沙之外更无它声,相较于大营中的万头攒动,不知好上千万倍。   卫庄见白芊红沿着林中小径缓步走近,便拱手为礼道:“白姑娘。”   韩陵站在一边,结巴道:“白……白……”话没说完已经低下头,不去看白芊红了。干脆也只喊了两个字,一个姓。   卫庄这次才发现韩陵的不对劲,疑惑地看了眼韩陵,又很快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卫大人。” 白芊红站定在卫庄身前,微笑回礼,“此番又要辛苦卫大人跑一趟桂陵城了。”   她直接无视了韩陵的存在。   白芊红一面仔细观察眼前这个男子打量自己的模样,但卫庄眼中的神情却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白芊红忍住心中怒气,尽可能的冷静道:“三番两次相劳卫庄大人辛苦。只是这包东西,刚从鬼谷送到,还请卫大人再入城一趟,务必将这物件转交到紫语手上。”   卫庄瞧着白芊红放在自己手心上头的小布囊,虽不知囊中装着何物,但白芊红既然肯在攻齐之前,还千里迢迢的将他从咸阳运来,自然是至关紧要的物事了。   卫庄谨慎的将布囊揣进怀中,口中说道:“白姑娘放心,这几天我们找机会送进去便是。姑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在下这就要告辞了。”   白芊红见卫庄这么快便想离开自己身边,紧紧地抿住了双唇,好一阵子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嗯,你走吧。”   卫庄略一颔首,转身抬步便行。   韩陵暗中撇撇嘴,阿庄真能招惹桃花……   这么想着,也转身随卫庄一起走。   但走不出四、五步,卫庄便觉脑后有劲风袭来,卫庄是何等样人?立时便知有人对自己出手。那人刀未至、刀风先到,闻起来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又带着点芍药花的香气。卫庄便知对自己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鬼谷夏姬。   卫庄转身闪避,回头看时,果见白芊红双手提着一对闭血鸳鸯刀。那刀薄如蝉翼、状似新月,右手除了刀身特薄之外并无特出之处,那左手刀却忒地短小,不过一指来长,就算削中人身要害,也很难想像能给敌人带来什么致命性的伤害。白芊红一刀不中,下手更不容情,转眼间二刀又至。一套家传闭血刀法,白芊红使来淋漓尽致,只见她淡紫色锦袍在空中翩翩起舞,只是伴随着美人起舞的不是音乐,而是薄如蝉翼的刀身划破空气的嗡嗡鸣声。   “姑娘为何动手?” 卫庄边闪边问,“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白芊红并不停手,刷刷又是两刀过去,“你怎么不还手?拔剑啊!”   卫庄纵身后跃又闪过三招,“我不打女人的。”   “怎么?你瞧不起女人吗?”   “不是!”卫庄用剑鞘格住了即将划破自己双眼的鸳鸯刀。   韩陵:“……”   阿庄你不要这么小心了……直接打就好了!   “那你就动手啊!”说到这里白芊红一套闭血刀法将将使完,也就是说对方只闪不打,相让了自己一套刀法的时间,若在平日白芊红早已罢手,此时却耍起无赖,死缠不休。   卫庄自从领悟了百步飞剑的三式要诀之后,于天下武功已洞若观火。他明白自己的武功实在超过白芊红太多,只是不明白聪慧如白芊红,怎么会明知敌不过,还要硬逼着自己动手?况且夏姬之所以能在鬼谷四魈中排名第二,众人皆知乃是因她聪慧机巧,而非身怀上乘武艺,白芊红若是真要自己性命何不派遣春老等人前来动手?但若并非要取自己性命,又为何招招都往人身要害上打招呼?卫庄越想越是不明白。   反倒是韩陵没有半点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一脸不悦地看着。   看上了我们家阿庄眼光不错,但是想打阿庄的主意,还是省省吧……   “我看!你就是瞧不起女人!”白芊红见卫庄盯着自己若有所思,脸上闪过一丝羞红,除了动手又是一阵恶骂。   “不!我不跟女子动手,是因为我不想伤害妇孺。”卫庄无奈的又闪过三招已然见过的刀法。   “谁是妇孺?” 白芊红气急败坏,喊道,你……你就是瞧不起我!”说罢就是一脚踢去。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卫庄回道,“姑娘是大名鼎鼎的夏姬白芊红,在下向来敬佩的很。”   韩陵无语,我的阿庄,你居然还没看出来?这家伙根本就是对你有意思嘛……   “那你动手啊!难道我连你的一招都挡不住吗?”   “既然如此……”卫庄飞身后退一步,便出了白芊红的攻击网,“白姑娘,在下这就动手了。”   “动手就动手!谁要你先……”   白芊红本来是要说“谁要你先讲”没想到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自己已经被四面八方的剑气所压制住了。白芊红清清楚楚地瞧见卫庄拔剑,明明白白地看清卫庄出招,却丝毫无法闪避。只听得自己头发上戴着的金步摇被剑气先是摇得轻声作响,随即八颗白玉珠子散落一地。   卫庄这一手,正是当年盖聂差点要了他性命的那招“一以贯之”只是盖聂使来重如泰山,慢到不能再慢,卫庄却使得状似飞雪,快得不能再快。转瞬之间连出八剑,一剑削下一颗白芊红发饰上的白玉珠子,使得珠子落地,金步摇却不损。   卫庄收剑回鞘,言道:“这下姑娘可以告知在下,为何要在下的性命了吧?”   “我……我……”   白芊红先是惊得呆了,她素来以能辨别各家各路武功招数为傲,但卫庄使出来的百步飞剑,实是美得让她忘了还手,也无法还手,后又听卫庄逼问自己原因,两颊不自觉的绯红起来。她一跺脚,说道:“我偏不说。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喜欢的发饰,你非得把珠子一颗不少的给我捡回来不可。”   韩陵恼怒了,你别得寸进尺啊。   韩陵立刻弯腰,故作激动的帮她一颗一颗的把珠子从林间落叶中给捡了回来。把珠子一一倒进白芊红手中低头道:“白姑娘,你……你的珠子”   白芊红直接一撒手,让珠子落了满地,就是不接韩陵给的珠子。   卫庄皱眉冷冷道:“白姑娘,你这又是做什么?”   “谁教你都不看我。”   “不看你?这什么意思?”   “你、你……”   白芊红又羞又气,便趁卫庄思索之际用左手鸳鸯刀划破了卫庄手指上的皮肉。   韩陵一直低着头,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卫庄按住不到半寸的小伤口,万分不解的问道:“姑娘这是干什么?”   “哼!我倒要看看,你求我不求?”白芊红道,“我告诉你,我家传的这套刀法之所以称为闭血刀法,实是因为这把其貌不扬的左手短刀上涂有血魔羯毒粉的缘故。只要被它伤到,无论伤口大小,三日内不得我独门解药,七天内定然凝血而亡。如何?你若是好好求我的话,说不定我就会将解药给你。”   白芊红眼中带着期盼越说越慢,只盼卫庄开口跟自己说几句好听话,不要不理睬自己。   韩陵真是忍无可忍了,顾念风说的对,“危险的女人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药,任你医术高超也拿她们没辙。”   下毒韩陵不怕,他讨厌的是这人居然真的伤了阿庄。   卫庄将白芊红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本不清楚,白芊红为何定要取自己性命?直到此时,见着了她眼中的眼神,这才猛地明白了。   卫庄不知不觉得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卫庄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已经看淡生死了。况且……”卫庄想说自己心有所属,但又想到白芊红到底没有明确说出来,这么一说折了姑娘家的面子,又停住了。   韩陵拉住他的手,抓住手腕扣脉,然后轻轻摸摸那个伤口,点了下头。   卫庄看见了,拱手转身就和韩陵一起离开。   “你……你站住!”白芊红在卫庄身后,几乎快哭了出来,“卫庄!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白芊红想要的东西,绝没有得不到的。回来……你回来啊……”   但没有人停步,将白芊红只身一人留在树林中。   韩陵在营帐中笑着看向卫庄:“阿庄,你可真行啊……这么个大美女也能勾搭上。厉害……”   卫庄叹了口气,疲倦道:“你……”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韩陵懒懒地从身上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卫庄的嘴里。   卫庄没有抗拒,就这么吞了下去。   “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下毒害。”韩陵啧啧道,“我果然没办法理解这种心理……”   突然营帐外传来脚步声,韩陵和卫庄看向帐口。   原来是白芊红的贴身丫鬟绿袖依照白芊红的叮嘱,寻至卫庄营帐,将解毒药粉交给了卫庄,还细细说明用法。   等绿袖一走,韩陵摇摇头:“女人的思维,你能理解吗?”   卫庄:“……”   “既然理解不了,以后还是不要理她了。”韩陵认真叮嘱道。   韩陵接过解毒药粉,凑到鼻尖轻嗅:“这是真的,我帮你上药吧,保险点……”   韩陵抓着卫庄的手腕,拉他在在矮桌前坐下。然后低头,帮卫庄敷上药粉。 作者有话要说:     ☆、9·四方云动聚桂陵   敷过了疗毒解药,收拾物事,趁夜轻装而行,离开了秦军大营。他们打算今晚便潜入桂陵,将物事交付紫语。   出营往西而去,一路信步漫漫,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在行将穿出树林之际,   韩陵“咦”地一声停下了脚步。   自两方交战以来,桂陵城外的这片树林别说是人,便连只老鼠都分外难见,此时林中却躺着一名红衣少年,以肘为枕沉沉的睡着。   两人心中犯疑,脚下步子便故意放重了些,将地上的残枝败叶采的嘎吱作响。那少年闻声惊醒,突然翻身而起、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打转,脸上表情自惊吓转为戒备,自戒备又转为好奇。   韩陵一时间觉得这少年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不确定。   卫庄见这少年年纪约莫不过十五,诸般神情在脸上变幻,灵动活泼,不像寻常百姓,身似会武,又瞧不出有什么功夫,一时间参不透对方是何来历   韩陵开口问道:“小家伙,你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睡在这儿?”   红衣少年眯起两眼,将卫庄和韩陵分别从头至脚打量一番,反问道:“两位大叔才是!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儿晃来晃去,也不怕危险吗?”   韩陵:“……”原来我已经到被叫大叔的年龄了吗?   卫庄口中淡淡道:“我们不过旅经此地罢了。”   “喔!原来如此。”那少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又添了些枯叶好让它坐起来更舒服一些,这才说道,“大叔,你们也一起坐嘛。来!我这儿有些饼子,大叔一定饿了吧?”   卫庄见他一派天真烂漫,丝毫不疑自己两人,还请自己吃饼,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韩陵却是大大方方接下来,还客气地道了谢。   红衣少年见卫庄不接,硬是将饼塞入了他手中,还说道:“这饼子虽不好吃,不过这儿在打仗,也弄不到粮食。大叔,我劝你趁早回头别再往前。齐秦交战,我已经在这里困了七八天了。危险得紧哪!”   韩陵啃了口饼子,坐在少年身边,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危险,你怎么不怕?”   红衣少年犹豫了一下,开口回道:“怕啊!但无论如何,我非得想办法进桂陵城不可。”   卫庄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进桂陵城做什么?你的家人在城里吗?”   “不是家人,我没有家人,他……他是我的……”   少年说着说着双颊泛起了红晕,从地上跳了起来,跺跺脚改口道:“唉呀,大叔!总之,那人……他一定很担心我。我得赶紧进城,好让他知道我没事。”   卫庄见少年如此率真,虽不相识却对他生出好感,实不愿意让他自行前去送死。   当下便劝道:“眼下桂陵城连秦兵都进不去了,何况是你?这场仗已经打了两个多月,双方均有死伤,也许……”   卫庄不忍说完,意思却已再明白不过,少年要找的人很可能已经死了。卫庄本以为少年听了自己的话,便会打消进城的念头。哪想得到那红衣少年听了脸上竟不露丝毫担忧神色,只是转头向桂陵城望去,月色将他脸庞映得如同罩了一层雾般的温柔透亮,少年轻声说道:“不会的。我跟他,我们曾经在一座小山丘上,击掌三下为誓,谁都不能比对方早死,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互相照顾一辈子。”   说着看向卫庄,一双大眼睛清亮明澈:“大叔,您放心好了。他一定在等我的。”   韩陵想起来了这人是谁了……是那个叫阿月的小乞丐,荆天明的好朋友。之前只见过他是脏兮兮的样子。虽然给他把过脉,但第一次知道他如此好看,是一种干净自然的秀气,却不显女气。   少年说完不再言语,只是复又坐下。   卫庄被这般死生不负的情感所打动,转问道:“你真的不怕死?这城转眼便破,就算他此刻没死,尚能与你相见,但你们相见之后,必定双双死于战乱之中。那人真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愿意牺牲性命?”   若在一个多月前,少年心中原本还有些朦胧与混沌,但这段时间以来的只身跋涉,却像抽丝剥茧似的,将心底那些懵懂都给剥开了。每靠近桂陵城一步,他心中便多一分清楚,如今桂陵城就在眼前,他再没有丝毫怀疑。“傻大叔,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人。”   红衣少年对卫庄一笑,笑得很温暖又很骄傲,“我宁愿死,也不愿再也见不着他。”   “是吗?”卫庄跟着笑了,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月。”   “好。”   卫庄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无论眼前这个少年喜欢的是谁,自己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让他们能再度相见。当下看向韩陵站起身说道:“我们帮他一把吧?”   韩陵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卫庄,突然道:“阿月啊,你放心,你喜欢的家伙还好好的。他是不是叫荆天明?”   “你……你怎么知道?”阿月愣住了,隐隐有些戒备。   韩陵无奈道:“你不是吧……连我都不认得了。我还帮师姐救治过你……”   “你是乌断和端木姑姑的二师弟?”阿月听他这么一说,才记起来这个人,他见过韩陵的时候还中着毒,神智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韩陵点点头。   卫庄是真没想过这少年喜欢的是自己的师侄。不过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也不会更改。   “来吧,我们带你进城去。”   此时另一头,一名秦军匆匆入帐内说道:“桂陵城路枕浪派来一名信使,言道奉命晋见白姑娘。”   “喔,” 夏姬白芊红手里把玩着玉雕的杯盏,心中却正为卫庄心烦不已,便漫不经心的道,“那就请他进来吧。”   一人在秦兵的带领下,通过层层关卡,走了进来。鬼谷四魈与帐内人等紧接望着眼前这名有胆孤身一人来至秦营的黑衣男子。但见他虎背熊腰,双目如铜,一张经过长年日晒的棕皮脸上满是胡渣,身上所穿的粗衣黑布裤更是极为陈旧,但饶是如此,却难掩住他魁梧身形下的勃发英姿。   “在下墨家弟子花升将,奉师命来此。”   花升将面对眼前这张绝丽无双的面容,全然不掩饰自己的惊异神色。   “嘻。”白芊红见花升将对自己露出与一般世间男子无异的神色,浅笑一声,“你不用通名,我们虽没见过,但我猜得到你是谁。”   花升将从怀中取出路枕浪交给自己的书简说道:“我家钜子修书一封,要我面呈白姑娘。”   “哦?取过来我瞧。”白芊红玉手微扬,站在一旁的冬僮束白雨立即上前接过花升将的手中竹简,转交到她手中。白芊红展开竹简,低头读来,两眼顿时透出精光,脸上笑靥如花。   “嘻嘻。”白芊红笑不可抑,“你家路大钜子也真是的。就这样?没别的主意了?派一只黑熊来邀我去桂陵城喝茶?嘻嘻嘻。”   “真的吗?”柳带媚闻言精神也来了,上前一把扯过白芊红手上竹简,看了起来。“哈哈哈!好笑啊好笑!你们看!路大钜子还真以为光靠请客吃饭,就能骗倒鬼谷夏姬白芊红。哈哈哈。”   春老鱼冉见柳带媚笑得夸张,摆摆手,一排慈祥的摸摸一把白髯,对站在下首的花升将笑道:“小兄弟,想来你家钜子只邀请白姑娘一人单身赴宴吗?”   “那倒不是。我家钜子言道,白姑娘如不放心,大可带一位护驾……”   柳带媚抢话说道:“只带一个人进桂陵城,好方便你们宰杀吗?”   花升将怒道:“我家钜子言出必诺,你不识字?没看到上头写着此行绝不会对白姑娘怎么样吗?”   “你倒大胆。”柳带媚阴恻恻的道,“敢这样跟我说话?”   “好了好了。”白芊红阻止他们说下去,以手托腮语带妩媚的道,“你家钜子既然不打算将我骗进桂陵城给杀了。那路先生想要见我一面,又为何事?”   花升将谨记路枕浪交代,无论如何绝不能对白芊红口出无礼之言,花升将吸了一大口气,好让自己尽量平静,“我家钜子的意思是,白姑娘乃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才女,若以名山峻岭相比,我家钜子便似壮阔巍峨的泰山,而白姑娘您那就像终年为云雾所遮的巫山。钜子言道,只可惜两座名山相隔千里,若是泰山能与巫山见上一面,定当有趣得紧。”   花升将故意咳嗽一声,又道:“咳!当然啦,我家钜子也说了,若是白姑娘不敢来桂陵城中相会的话,他来这里也是可以的。”   “嘿嘿。好大的口气那!”   白芊红口中虽这么说,但她的好奇心确实被路枕浪一番言语给勾起了。她早就认定普天之下若有人能与自己相争,除墨家路枕浪这位江湖奇男子之外,再无他人。   “那好吧。”白芊红合上竹简,问道:“路先生打算何时做东?”   “如蒙姑娘不弃,”花升将举起手来指向天上明月,“今日乃是新月,待月圆之夜,我家钜子在桂陵城内扫百花之榻,恭候白姑娘。”   “好极了。”白芊红语带兴奋的说道,“你回去告诉路先生,待得十五月圆之夜,我必定来访。”   花升将见白芊红已经上钩,不愿多说坏事,作揖说道:“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白鱼玉坠的秘密   卫庄和韩陵毕竟是不方便出现的,把阿月送到了桂陵城内,他们就走了。   这次来是为了帮白芊红送东西给紫语的。   卫庄一入紫语房中,确定房内无人,便说道:“我此次前来,白姑娘要我特别提醒你,有个少年在桂陵城内做奸细一事,已然泄露。白姑娘说,她虽已杀了那个窃取消息之人,但恐无济于事。要你赶紧进行她委托之事,不得有误。”   紫语听卫庄如此说,心脏扑通一跳: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紫语顿了一下,又问:“关于这事,白姑娘可曾还有别的言语?”   “没了。”卫庄自怀中拿出白芊红托他带来的小布囊,说道,“白姑娘只说此物特地从鬼谷送来,要我亲手交给你,你这就收下了吧。”   “好。好。好。”紫语不知为何言语中有些着恼,伸手接过布囊。   卫庄又道:“临行之时,白姑娘未曾交代此物的用场,紫语姑娘若是不知,可要在下再走一趟吗?”   “不用了。”紫语解开布囊往里头瞧了一眼,随即转忧作喜,问道,“不知卫大人身上佩剑的剑穗可否借我一用?”   卫庄点点头,从剑穗上抽了根绳子出来交给紫语。紫语从布囊中倒出一块约有拇指大小的白鱼玉坠,将绳索从玉眼中穿过,做成了一条项链。   韩陵一见着这个白鱼玉坠,突然愣住了。他死死盯着那玉坠看,似乎发现了什么让他吃惊的事情。   卫庄眼见紫语喜滋滋地将项链戴上颈脖,心想:“听绿袖说道这紫语跟她二人,打小便是跟在白芊红身边的,想来情分并非一般。但托我们冒险入城,专程送来玉佩首饰。这主仆二人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转而又看见韩陵盯着紫语看得眼睛发直,不由又是皱了皱眉头。   紫语见韩陵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还道是因为自己的外貌所致,笑问道:“在韩大人眼中看来,我生得可好看?”   紫语其实也很好看,只是稍显妖冶,不如阿月那般清新自然。总觉得有些女气……   韩陵这才恍惚回神,看了眼紫语,微笑道:“你自然是极美的。”   “嘻。那么……如若跟……”紫语打算继续追问道。   卫庄突然开口打断他们,说道:“东西既已送到,若无别事,我们就告辞了。”   紫语也不在意,笑着拎着颈中的白鱼玉坠轻轻摇晃:“请两位大人转告白姑娘,高石然虽说有些棘手,但马少嬅已是我囊中之物,白姑娘要的东西,我很快就会拿到手的。”   韩陵眸光一冷。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卫庄一起走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异常沉闷。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韩陵若有所思地思考今天在紫语那里见到的玉坠子,也没注意到其他的。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卫庄冷着张脸一直盯着他看。   “呵呵……阿庄啊,你…的眼神好奇怪……”韩陵赔笑两下。   卫庄不说话,依旧是冰冷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无声中等一个解释。   韩陵自然知道卫庄等得是什么,连忙说道:“我刚刚看的是那个玉坠了,那个玉坠我认识!”   卫庄脸色稍缓,轻轻“恩”了声。   “那是我师父的东西。”韩陵摸摸下巴,思索道,“这个玩意儿涉及到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呢。上次毛裘小师弟给我带了一句师父临终前嘱托我的话,我就知道这东西迟早会出现。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在白芊红的手中,把它交给紫语又是想做什么?”   “什么东西?”卫庄问道。   韩陵停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小心地好像这是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让卫庄也难得升起了点好奇心。   韩陵凑到卫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卫庄当场怔住,半响才艰难地回过神来。   “这不可能……”卫庄摇摇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我其实也不信的了,但是……由不得我不信啊……”韩陵叹了口气,“这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偏偏如此神奇的东西师父又舍不得毁掉。”   “那这玉坠……”卫庄疑惑不解。   “这玉坠不止一个,只有聚在一起才有用。”韩陵笑了笑,“不必太过担心,这东西没那么容易得到。”   停了一下,韩陵才继续说道:“况且,得到的也不是成品,普天之下,只有我和我的两位师姐有可能在一定得情况下,把它还原成成品。非一人之力可成,所需甚大啊……”   卫庄没有反驳,但依旧觉得没韩陵想得那么美好。   两人回到濮阳,秦军驻扎之处。便已知道,白芊红去赴墨家钜子路枕浪的约了,鬼谷四魈走了春老鱼冉和夏姬白芊红,只留下秋客柳带媚和冬僮束白雨。   韩陵和卫庄好好休息了一晚,就得到了消息。白芊红与路枕浪下了赌约,击掌为誓,三个月内,若白芊红不能攻破桂陵便是白芊红输了。反之,若是在下三个月内路枕浪守不住桂陵,那便是路枕浪输了。输的人便自尽,永离这个人世。拱手将这个花花世界,让给赢的一方。   这可是好大的手笔,以城为赌,以命为注。本来无论此仗哪方输赢,也不一定就会丧命,可现在变成你死我活,堪称疯狂。   韩陵满不在乎地想着,路枕浪殚精竭虑想要守着的这片城墙,在没有多少年后,最终还是被秦国的民夫们一块块的拆下,送到遥远的北方,去修筑万里长城。物换星移,千古风流人物如路枕浪,终究也无法独立撑天。   绿袖来到营帐,说是白姑娘请卫大人一叙。   韩陵和卫庄正打算看看白芊红有什么主意,却不想韩陵被绿袖拦住了。   “韩大人,白姑娘只请了卫大人。”   韩陵扬起唇角,笑得很是灿烂:“是么?可是我就是要一起去呢?”   绿袖被这爽朗的笑弄得晕晕的,但还是下意识说:“可是……白姑娘说了,只让卫大人去见她。”   “我若执意要去,你也拦不住我。”韩陵不乐意了,直接拉着卫庄的手,往白芊红的营帐走。他倒要看看,白芊红安得是什么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11 秦王的一旨赐婚   无论是韩陵还是卫庄都没想到,等着他们的是一道秦王的旨意。   竹筒是秦王的诏书,卫庄低头看着手上的诏书,神色莫辩。   韩陵简直要发飙了,有没有搞错,秦王你很闲吗?这种事还要来管!!   “你嫁不了!!”韩陵直接看着白芊红,咬牙切齿道。   白芊红其实是第一次看清韩陵的眼睛,之前韩陵见到她都是低着头的。这次,却是直视她。那双墨色的眸子,明亮深邃,载着漫天星光,流转着万千芳华。   韩陵的眼睛和笑容是最合适的搭配。   笑意写满眼眸,可那笑意的温暖下,全是凛冽的逼迫。   白芊红这才知道,她一直小看了这个人。   从头到尾,韩陵就是在耍她!   韩陵长得很是俊美又是温和,白芊红见了,却只觉得他深不可测。   “白姑娘……这门亲事,卫某会亲自向大王领罪。”卫庄终于抬眸看向震惊的白芊红,平淡而又冷漠道,“所以还请白姑娘收回去吧。”   说着就把诏书递了过去。   白芊红没有接过来。这是她未经卫庄同意就上书,秦王降旨赐婚的诏书。可这男人全然不放在眼里。   “王上的诏书你已经看过,你若是不遵循,就是违抗王命、违反本帅的将令,阻碍大军攻陷桂陵城。”白芊红怒叱着,但很快地她又语转柔和,“卫大人,我并非丑陋女子,难道真配你不上?我白芊红已下决心,余生要与你一块儿度过,并不图你为我做些什么,只求你在我身边看着我、陪着我,这还不行吗………我……我……”   韩陵冷笑一声,斜眼瞥向卫庄。懒洋洋,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可又如此叫人心惊。   卫庄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卫某心中已有所思,承蒙姑娘错爱,可惜无福消受。”   “你……你心有所属?”白芊红后退一步,怔怔道,“这……你……你分明还未娶妻!你所爱之人未必爱着你!”   “这与姑娘无关。”卫庄冷淡地看着白芊红,该狠心的时候就该狠心。这点卫庄很明白,决不能再给她留半点念想。   白芊红走到卫庄面前,大声道:“那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你喜欢的人若是心里有你,你至于三十岁仍未婚娶吗?”   “卫某……此生恐怕都不会娶妻了。”卫庄后退,拉开与白芊红的距离,“白姑娘还是放弃吧……”   “为什么?”白芊红摇头,忽然伸手抓住卫庄的袖子,“她是谁?她比我好在哪里?凭什么你愿意为了她终身不娶?是她比我美?还是比我贤惠?我哪里不如她?我可以改的!!”   韩陵看了眼卫庄,又看看白芊红,扯开白芊红抓着卫庄衣袖的手,笑着说:“白姑娘,不属于你就不属于你,永远不要妄想可以得到不属于你的。”   “你算什么?凭什么教训我?”白芊红狠狠地盯着韩陵看。   韩陵温柔一笑,一点也不在乎白芊红的愤怒。好像是在与人闲话家常一般,若无其事道:“我算什么?你猜啊,白姑娘如此聪慧,怎么会猜不到我算什么呢?”   韩陵没等白芊红有所回应,快速地偏过头,一手捏住卫庄的下巴,直接吻了过去,如同示威一般。宣告着主权不可侵犯。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唇上,可这当着别人的面,卫庄还是不好意思。   白芊红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站在他面前这两个男人。   “白姑娘,现在你知道了吗?”   韩陵的脾气一直以来都很好,那也只是看起来这样而已。他不与人争,是因为他不在乎那些东西。他温和待人,是因为不想起什么争执免去更多的麻烦。   但以上种种,都不能说明他真的是个好欺负的。   韩陵在乎的东西不多,每一样他都会尽力守护住。而卫庄恰恰是被他放在心底最柔软地方的至宝,容不得他人染指分毫。   之前白芊红对卫庄的追求他可以不放心上,只当是自家阿庄有魅力。   但现在……   这一道旨意,真真触动了韩陵。   他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野豹,从睡梦中醒来,伸出狰狞的利爪。   韩陵是个淡漠之人无错,正是因为其他东西他不放在眼里,所以一旦被放到心里,他的反应会比普通人更加热烈。   韩陵从来是笑着的,就像四月里最温暖的阳光。   从来没人知道,一旦韩陵收起了笑意,收回了满不在乎的态度时,会变得如此令人畏惧。   白芊红不是个普通女子,她以女子之身,手掌大军,在鬼谷四魈中地位不低。全是因为她那男子也不及的智谋韬略。   可当她面对真真愤怒的韩陵时,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直到卫庄轻轻拉了一下韩陵的衣角,示意他收敛一点。   韩陵全身的气场一下子又倒退回去,微微一笑,眸光流转,他还是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韩陵。一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他刚刚并没有愤怒一般。   “阿庄……我们走吧?”韩陵的声音里隐隐有几分委屈。   这种语调,让卫庄的心不由颤了颤。他抬手轻轻搭在韩陵的肩上,像是给小动物顺毛一般,柔和地应了声:“好……”   “等一下!”白芊红忍不住打断这两人彷若无人的举动。   “白姑娘,还有什么事吗?”卫庄在韩陵开口前先开口了。   白芊红这才强自镇定道:“卫大人之前送给紫语的那块玉坠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暂时借给紫语使用的。紫语的任务除了探听情报,还有从儒家和马少嬅那里取的别的玉佩。我与路枕浪定下了三月之约,还望卫大人在一月之内把玉坠从紫语那里讨回来。”   “这才刚送过去,你……”   韩陵的话被卫庄打断了。卫庄淡定地点点头,说道:“卫某明白了。婚约之事还请白姑娘忘掉吧,无需再提。卫某告辞。”   说着拉起韩陵的手,把人带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     ☆、12 大战进行时态中   两人出了营帐,韩陵没有说话。   卫庄倒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   气氛一下子变得极其古怪,甚至有些冷场的感觉。   一直到两人回到自己的营帐时……   “韩陵……”卫庄终于叫住了他。   韩陵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卫庄,像往常一样,微笑道:“阿庄有什么事吗?”   卫庄看这个笑容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你……你怎么想的?”   韩陵知道卫庄指的是什么,但他不想回答。   可是见到卫庄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他又不想让卫庄忧心。只得缓缓道:“能怎么想?让我握住了手,除非死,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了。还是难道阿庄你真想娶那个白姑娘?”   “我不想。只是秦王的旨意,恐怕会连累到你……”   “你我之间何分彼此?从没有连累一说。阿庄放心好了,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就算是死,我也会变成鬼从地底下爬出来,重新回来缠着你不放。”韩陵笑着说,“阿庄你怕不怕?”   卫庄盯着韩陵,认真回答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韩陵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了,他缓缓靠近卫庄,柔软的热度吻上卫庄的唇角,卫庄也顺势回应。   分开后,韩陵的眉眼染上笑意:“你说的对,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白芊红可不管桂陵城里头如今是什么状况,她既然答应了与路枕浪较量,第二日开始便不再拖延,加上被拒婚的愤怒,这才使得桂陵城中众人真正领教到夏姬的手段。   首先她堵截了水源,再配合人海战术运载泥沙土石,在短短七日之内便将桂陵城外的护城河填平。这其间路枕浪曾数次出兵阻止,无奈秦军势大,都给挡了回来。   护城河填平的第二天,秦军大营战鼓擂动,秦军便如黑云般涌到,什么投石器、云梯车、火龙队、登城巨弩一样不缺,全都轮番兵临城下,显是企图以车轮战的方式夺取桂陵。白芊红虽然厉害,路枕浪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毫不惊慌,指挥若定,以高石然为首,荆天明、项羽、刘毕、花升将、谈直却等年轻子弟为辅组成一队,专责冲进秦军阵营,破坏投石器械、阻止火龙队放火;苍松派杨隼、萧星度两人则带领着辛屈节、陆元鼎、李诫等轻功佳的武林人士,另组一队专责应付云梯车与登城巨弩;端木敬德与杨宽文则负责带领儒墨两家子弟,在八座箭楼中日夜不停的朝下射箭;路枕浪与盖聂、赵楠阳、朱岐几位轮番亲率齐兵乡勇或保卫城门、或出城与秦军接战;方更泪、杜令飞,张京房三人则率领着由农民组成的护卫队,以苦练半年有余的甩手箭阵势保护城头。   总之,这么一支杂牌军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有时竟硬是逼得秦军无法走近城墙一丈之内。这一仗足足打了四天,直到桂陵城外秦国军士尸首狼籍,再无立足之地,白芊红方才鸣金收兵。   千古光阴从不等人,不论苦乐,时序自是由秋往冬日渐推进。   桂陵满城军民和一干武林豪杰,自从得知了白芊红与路枕浪的赌约,大伙儿皆是豪气勃发,原是一场看似永无止尽的战事如今只剩得一个半月,秦军攻得愈猛,众人守得便愈勇。大伙儿每撑过一天,白芊红的压力便越大,桂陵城的希望也就越鲜明。包括端木敬德、朱岐在内的各家掌门,这时也对路枕浪感到由衷的感佩。墨家钜子策略奏效,桂陵众志成城,上下一心,竟不觉草靡叶落,百木萧条,冬寒已然悄声降临。   “叩、叩、叩。叩叩。”   烂门板上三长两短的敲响了五下,紫语心中暗叹,拉开木门,果见卫庄和韩陵便站在门外。韩陵不待她请,自己随即走进屋中。卫庄与他一起进来了。紫语面色一凝,老大不高兴地劈头便问:“两位大人,这半个月之内,你们已经来过十七八次了吧。就算你们武艺高强,能避开高石然那些人,但你们也不瞧瞧,”   紫语指着屋外透亮的日光,责备道:“这白日头下,外面人来人往,你们也不怕泄露了我的身份吗?”   “我们有注意。”卫庄不管紫语出言不逊,直接伸出手来索问道,“玉佩呢?”   “玉佩、玉佩、玉佩。你只会说这么一句吗?”紫语连日被逼,这时也忍不住了,尖声道,“你们前天晚上、昨儿晌午,今日又是下午时分,三番两次的来找我拿白鱼玉坠。我昨日没有,难道今日便会有吗?我说过多少次了,那玉佩一块儿挂在马少嬅脖子上,一块儿给端木老头揣在怀中,两个人对那玩意都当做宝似的不肯离身,没那么容易拿到!行不行?你们走吧,别再来烦我!我要拿到了,自然会想办法通知你们来接我出城。”   说完,紫语将手一摆便要请他们出去。   紫语本料他们听完定不肯罢休,哪知韩陵却点了点头,简单说道:“我们明白了。我们会等你通知。”   紫语见韩陵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也是大感意外。   正想送客,卫庄却道:“白姑娘交代了,要我们今天先拿走你身上的那块白鱼玉坠,以策万全。这就请给我吧。”   “不!不!”紫语一听大惊失色,紧紧地握住挂在自己颈间的玉佩,喊道,“你不能拿走它。我需要这枚玉坠做身份的证明!他们现在已经有些相信我是颍川双侠高石然和马少嬅夫妇的孩子了! 拿走它,万一颍川双侠要我拿出来对症,我拿不出来岂不是死路一条?”   卫庄虽对紫语感到有些同情,也知道他便如自己一般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口中却还是说道:“这我也跟白姑娘说了,但白姑娘坚持要我今日便将它带回。你还是交给我吧。”   韩陵笑着补上一句,“说不定你那时早已从儒家掌门端木敬德手中取得另一块玉佩,那些玉佩长得都一个模样,颍川双侠他们不会知道的。”   紫语不管韩陵的安慰之词,只是抓紧了玉坠,死活不肯交出。卫庄无奈,只得强抢,只听卫庄言道:“得罪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玉佩已经从紫语的手中,换到了卫庄的手上。   “不!不!卫大人……”   紫语拉住了他手,不让卫庄离开,“算我求求您,将玉佩多留给我几天就好。十天。不!五天就好。五天之内我定然拿到其他的玉佩。”   卫庄看着泪光盈目的紫语,还是摇摇头说:“我看这样吧,今日我先将玉佩带回,问过白姑娘的意思,她若同意,我们今晚定再走一趟将玉佩带还。”   “白姑娘!白姑娘!”   紫语甩开卫庄左手,退后一步,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什么都要问白姑娘!白姑娘又怎样?我告诉你,要是我是个女儿身,今天我才是白姑娘!她才是紫语!”   紫语看着卫庄意外的表情,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又是苦楚,又是嫉妒,“怎么?你不相信?对对对,谁会相信?白芊红就是我的亲妹妹,亲妹妹啊!牺牲我?你敢牺牲我?”   紫语说着说着语无伦次起来,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打小你就当小姐、我做仆人,啊?娘把什么都交给了你,闭血鸳鸯刀、家传兵法……哪一样不是你拿去了,啊?什么一脉单传,什么传女不传男?长女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会的我哪一样不会?要不是娘偏心只教你一个,我岂能输你?”   紫语掉转头,直视卫庄,咄咄逼人,“你不说我也明白。那白芊红定是对你言道:派紫语混进桂陵城这么久,一块玉佩也没取到,眼看着跟路枕浪的约期只剩一半,到时若是城破,也不知上哪去寻紫语的尸首?还是趁他活着,先将玉佩带回以策万全。对不对?我说的没错吧。”   卫庄面对几近疯狂的紫语,也不说话,算是默认。   韩陵想着难怪紫语行为女气,恐怕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一直希望自己是个女子身。不过韩陵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好。好。你倒好心。其实我用不着你的好心,你干脆说全了吧。白芊红她还说……她还说若是紫语能拿到其他的玉佩,这才有必要接他回来,要是拿不到……又何苦……何苦费心理他。”   紫语瞧着文质彬彬的卫庄,见他手指上头有一道为闭血鸳鸯刀所伤的血色刀痕,又笑了起来,“原来……原来是你。”   紫语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跌倒,他扶着窗栏又道:“原来是你要娶我妹妹。卫大人,”   紫语此时已冷静下来,一字一句有条不紊的对卫庄言道:“卫大人你可曾想过,白芊红连她自己的胞兄都能牺牲,何况是你?我告诉你,你如若娶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韩陵眸光一寒,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旨婚约的事情,谁想竟然传了出来,连紫语都有听闻。   卫庄原本只是奉命来取玉佩,不料竟会有这一出。在卫庄心中,自小师妹后天下女人谁都没什么不同。何况还有一个情绪不好的韩陵需要安抚,他实在没心思理会白芊红等同逼婚的行为。   卫庄只得收好玉佩,看了眼韩陵,默默不语。   韩陵见他担心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心情一下子又阴转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     ☆、13、阿月的黑暗茶水   我家阿庄还是最关心我嘛!韩陵心情好了不少。   韩陵和卫庄从紫语那儿出来后,不多时便来到盖聂的住处。   其实打从他们带阿月翻入城中之后,卫庄总想来悄悄看她过得怎么样。卫庄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干么关心一个陌生少年,卫庄真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但几次出入桂陵,临走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来瞧上一眼。   他一开始有些担心韩陵会不会想多。但发现韩陵并没有说什么后,也就放心下来了。   其实韩陵倒是挺清楚为什么卫庄会对阿月如此上心,所以也不着急这个。   这时荆天明正带着他在屋外练功。荆天明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权充宝剑,半点内力不用的帮阿月喂招。原来当阿月身体渐渐好转之后,便嫌进展太慢,不肯一个人乖乖练功,硬是要拖着荆天明当对手。   荆天明不忍拂逆,只要有空便陪着他练功。说是练功,但两人却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荆天明本就没有学到三式百步飞剑的要诀,加之对手又是阿月,手中树枝递出来的招数,在卫庄眼中看来简直惨不忍睹;而阿月所使的那套掌法招式虽然古怪,但卫庄根本无须从树上跳下去受他一拳一脚,也知道这少年的内力,只怕将将能用来拍蚊而已。   韩陵看着阿月使用的掌法颇为眼熟,怎么那么像是自己大师姐乌断的掌法?   想到阿月曾经中过大师姐乌断的十二种剧毒,韩陵也大概明白了些。   大师姐那也是一笔糊涂账。用毒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乌断对她自己也下过这十二奇毒。现在这世上只有阿月跟乌断两个人是一样的。一样身上带着剧毒,却又能够继续活下去。   二师姐端木蓉将那十二奇毒,尽数锁进了阿月的十二经脉之中。那十二奇毒阳时相生,阴时相克,以五行之序,每个时辰皆有变化相攻。   大师姐乌断自创了一套掌法,叫杳冥掌,配合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之理所创。要真说有什么方法能将十二奇毒的毒性从体内尽数排出的话,也就只有它了。   所以乌断的掌法想找个传人,还真的只有阿月了。   卫庄看了一会儿着实看不下去,加上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干什么的,他足下一踏,看了眼韩陵,示意可以离开。   卫庄这一脚刚好踏在大树的枯枝上头,喀答一声,树枝断折。   荆天明这一个月来陪着阿月温习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循环周递的道理,不知不觉间内力又往上一层,登时便听到了这喀答声响。他循声望去,只见树叶已掉落得差不多的树梢上,一个黑衣人正想走,立即捡起地上石块丢了出去,拦住那人去路。   卫庄在树上见飞石射到凌凌生风,只得翻身后仰下得树来。韩陵看他暴露了,只好跟着一起出来了,反正也没有必要在荆天明这里遮掩。   “是你们!”荆天明一见卫庄便大叫出声,拔剑在手喝道,“你们又来干么?”   此时阿月奔了过来,也是一声大叫,“是你们!大叔!”   又转头对荆天明埋怨道:“喂,干么对两位大叔这么凶?把剑收起来啦。”   荆天明满腹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认识他们?”   “我当然认识啦。就是两位大叔带我进城的嘛。”阿月欢呼一声,便往卫庄身边跑去,牵住他手,亲切万分的问,“大叔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吗?我一直记挂着你哪。”   卫庄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轻易就让人握住了手,正不解时,荆天明也走了上来,手中却依旧紧紧握着青霜剑。   阿月见三人毫不理会自己,也是一愣:“怎么?难道你们认识吗?”   荆天明道:“怎么不认识?他便是……便是我师父的师弟,那个是端木姑姑的师弟,阿月,真的是他们带你进城的吗?”   说着便要将阿月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干什么?”阿月一跺脚,推开他的手,“既然有一个是你的师叔,那便更好了。走,两位大叔进屋去,我泡茶……”   “不不!你不懂”荆天明急忙拦道,“哎,他们是秦王的人。”   卫庄本不愿在这两人面前露脸,听荆天明这样说,便点点头对阿月言道:“他说的没错。我便是秦王座前首席护卫卫庄。我和韩陵这就走。”   韩陵笑笑,看着阿月和荆天明争执,就像在看好戏一样。   阿月乍听也是一惊,但听得卫庄说要走,却道:“我管他秦王还是齐王?好人就是好人啊。要不是两位大叔帮我,我八成就死在桂陵城外头了。大叔,来,我们到里头喝茶。”   阿月又转头对荆天明道:“天明哥,你不来的话就算了。”   说着便左手拉着韩陵,右手抓着卫庄的手,把两人带入了家中。   阿月在灶间泡好茶后出来,看见三人在前堂沉默地对望,便放下茶碗,走到荆天明面前,对他又踢又打,埋怨道:“我不是叫你把剑收起来吗?两位大叔绝不会害我的。”   荆天明怕宝剑伤了阿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还剑回鞘。   韩陵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卫庄却道:“没关系的,这种三脚猫似的百步飞剑,我还不放在心上。”   说罢茶也不喝就往外走。   “大叔!你给我站住!”   阿月见状居然没大没小的指着卫庄叫了起来,“我茶都泡了,你怎能不喝就走?多浪费啊。你看韩大叔,坐得多安稳啊。坐下,给我喝!”   阿月双手叉腰教训两人:“天明哥莫名其妙!大叔你也半斤八两!一大一小两个人脾气都这么古怪,怪不得你们会师出同门了。”   荆天明本来听卫庄说自己打他不过,虽是实话,听在耳中也很不受用,正想回嘴,但见卫庄在阿月的连声叱喝之下,居然一句反驳都没有。反倒乖乖坐下,端起茶来一口口认真喝着,脸上表情古怪至极,终于忍不住莞尔。   韩陵看着卫庄的表情端起茶浅浅喝了一口,然后默默把茶放了回去,也笑起来。   阿月不知他们笑些什么,便道:“臭天明哥,你笑啥?有什么好笑?”   “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   荆天明与阿月相处已久,心中对卫庄为何露出古怪神情,已猜到了七八分。他起先竭力忍住,但终究还是无法忍耐,看着卫庄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卫庄却似乎完全没听到身旁两人对话,只是专心喝茶。他本来不明白为何阿月对自己大呼小叫,自己却完全不生气,反而乖乖坐了下来。   谁知茶一入口难喝至极,浓浓的一碗宛如苦药。   这本是阿月第一次泡茶,他压根儿就搞不清该怎么做,只是有样学样、模仿着盖兰从罐子里抓了一把茶叶丢入碗中,后来又瞧见旁边还有好几个茶罐,自幼小乞丐出身的他又不懂得差别、茶叶好坏,索性将各个罐子里头的茶叶,都毫不客气的各抓了一大把丢了下去,什么青草茶、苦茶、花茶、发酵的、没发酵的、强身的、醒脑的、治内伤的,全都混做一处,开水又烫、碗儿又小,冲将下去自是此味只有天知道。   是以,卫庄一口喝下,几番强忍才没吐了出来。这才引得荆天明放声大笑。   卫庄勉勉强强吞下第一口“茶”心中似乎想起来一点儿什么来,索性又大大地喝了第二口。如此一口接着一口,把整碗“茶”都喝干了之后。   突然卫庄隐隐明白了什么。   一直以来,只有韩陵一人面对自己的时候,面对的是最真实的自己。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没有正邪之分、没有利益、没有好坏,只完完全全对自己好。   “就好像……就好像阿月一般”卫庄突然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三番两次偷偷来瞧阿月,就因为只有他跟韩陵才把自己简简单单地当个人瞧,他们眼中的世界不同常人,没有壁垒、没有界线,世俗议论,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卫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希望阿月能够幸福,能够快快乐乐地活在她自己的梦想里。   “也就是说……”卫庄一眼望向了荆天明,心中暗想着,“是他。”   阿月此时也看出来卫庄表情古怪,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问道:“大叔,对不起。这茶是不是很难喝?”   “好喝得很。”卫庄简单答道。说着便站起身来,对荆天明言道,“小子,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韩陵猜到卫庄大概意识到了他自己为什么对阿月好,见他找荆天明说话,不由微笑。   荆天明方才虽然畅笑一阵,心中对卫庄的戒心,却不曾因此减少。提着青霜剑,跟着卫庄走出屋外,荆天明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孩子?”卫庄向房中一指。   面对卫庄劈头盖脸的提问,荆天明其实心中早已决定一生都不与他分离,便红着脸道:“你问这个干么?这关你什么事?”   “你不管关不关我的事。我只问你,是不是打算守着他一辈子?”卫庄问道。   荆天明顿了一下,方说:“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我是打算一辈子都护着他,不叫他受人一丝一毫欺侮。”   “这就是了。只可惜凭你的本事却做不到。”   “你说什么?”   “白姑娘都跟我说了。她说百步飞剑虽然厉害,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她还劝我早日寻个传人,莫让百步飞剑传到你手上就此无疾而终。”   “你……”荆天明气的说不出话来,但同样的话自己也曾听白芊红亲口讲过,卫庄讲的句句是实,自己也无话可说。   “我告诉你,过不了多久,定有鬼谷高手寻上门来找这小家伙,为了什么我不便讲,但你打他们不过,这小家伙必然命丧他人手下。你还怎么保护他?”卫庄语调一变,言道,“但我可以教你三式飞剑的要诀。你要不要学?”   “什么?”荆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教我?”   卫庄似乎知道他的顾忌,不待他开口便先说道:“要学的话,今夜子时你到城东小树林内等我;如果你不信我,宁愿叫阿月送命的话,那你就不用来了。”   卫庄说罢也不等荆天明回答,便径自转回屋子里,对韩陵说道:“我们早些走吧……”   韩陵应声,对高月道:“小家伙,下次见。有机会,我们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14 关于传承的设想   卫庄和韩陵走后,荆天明回至家中也是沉默不语。他心中不知想过多少次,只盼能学会飞剑三式,只可惜盖聂无法领悟其中要义,而自己与这个“师叔”又是两路人,压根就没想过他竟会愿意教导自己。更令他觉得古怪的是,为何卫庄言语之间似乎非常关心阿月?荆天明连问了阿月几次,阿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月见卫庄和韩陵庄来了就走,接着连荆天明也变得怪怪的,不理自己老顾着出神想事情。他端起那碗自己为卫庄泡的茶,嗅了一嗅,心想:“该不会是这碗茶……”   于是端着茶碗重又走到灶间,添些热水自个儿喝了一口,“我的妈啊这什么味儿!噗……”   便将热茶喷了一地都是。   “这是在做什么?”   盖兰清脆的声音在阿月身后响起。“兰……兰姑姑。”   阿月吐了吐舌头,赶忙想把手上的“茶”倒掉,却还是被盖兰瞧见了。盖兰的声音充满了怜悯,问道:“这‘茶’是冲给天明喝的?”   阿月想还是不提卫庄来过为妙,便讪讪笑道:“是啊。不过他不肯喝。”   心中却想这味儿如此诡异,怎么大叔还说好喝?   “你很喜欢阿月那个小家伙啊……”韩陵调侃道。   卫庄早就做好了他不高兴自己对阿月太过关注的准备,因而也没有太过慌张。这让本来想逗逗卫庄的韩陵感觉受挫。   “我只是……你……”慌张是一回事,解释清楚是另一回事。   卫庄想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他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他能幸福。并不是……”   韩陵笑道:“呵呵……阿庄,你不用说的。我明白。”   简简单单的“我明白”让卫庄心里柔软得不行。   韩陵却摸摸下巴,做出思索的神色:“阿庄你这是把那小家伙当自家儿子看了吗?还要为了他教荆天明这小子‘百步飞剑’?”   卫庄淡淡道:“师父的百步飞剑,不该就此消失。”   “说来,等战争结束,我们捡个徒弟回家,阿庄想怎么教怎么教,你说怎么样?”韩陵兴致勃勃地提议。   他是不喜欢孩子的,因为太费心,韩陵嫌麻烦。他这么淡漠的人,是不会动心思收养小孩的。不过想想阿庄说的对,阿庄对师父的教导之恩,恩同再造。听盖聂所言,他们的师父当初十分欣赏阿庄在剑术上的天赋,连临死前都遗憾没能把改进后的三式飞剑交给他,嘱咐盖聂代为传授。   既然阿庄想报答师父的恩情,把百步飞剑传下去。那就捡一个机灵点的养着呗。   至于,教导孩子的事有阿庄费心,轮不到韩陵操心。这么一想,韩陵也不那么讨厌孩子了。   卫庄从没想过这档子事,被韩陵这么突然提出来,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师兄有荆天明做弟子了,阿庄也可以收一个徒弟嘛……”   卫庄好半天才讷讷道:“不……不用……麻烦。”   那里是卫庄觉得麻烦呢?不过是因为卫庄深知韩陵那怕麻烦的性格以及随心所欲的脾气,现在想得是有兴致的很,等真的捡了个回来,只怕不一会就没兴致了。   韩陵又哪里不知道卫庄的意思呢?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的。   对卫庄为他着想之事欢喜得一塌糊涂。   直到荆天明如约前来的时候,还能看见韩丽嘴角灿烂地微笑。   荆天明还奇怪地多看了韩陵几眼。   在城东小树林内,荆天明正在努力向卫庄学习飞剑三式的要诀。韩陵微笑着看着他们练习剑招。   卫庄的性子本热,只是被太多的痛苦与回忆给压得冷面冰霜,久而习惯了淡然的表情。只有和韩陵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松下来。   这两师叔侄,除了一个教、一个学之外,两人各有所思,便也不太交谈。卫庄偶发一语,皆为指正荆天明用剑上的错处,那些话落在荆天明耳中又是刺耳、又令人怀疑。   “喂!”荆天明到现在都不肯叫卫庄师叔,边练边问道,“你说随便出剑、任意出招?这样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卫庄不似盖聂,似乎懒得跟荆天明认真说话,只道,“你用筷子吃饭,可曾想过筷子要伸出多远、要用哪一招方才夹得到菜吗?”   “是没有。可是……”   “哪还有什么好可是的?练!”   荆天明大小练剑便十分注重规矩,盖聂教这三式百步飞剑时,曾叫他以剑尖接住落下的叶片,而叶脉不损。   这时卫庄却反其道而行。卫庄随手抓落数十片、甚至上百片叶,要求荆天明一一将其点到,刺穿也好、拖住也罢、削成二半或碎片儿也行。   若是寻常的练剑者,或许觉得卫庄的要求更容易做到些,但在荆天明手中,反而更加难行。   “使剑者终弃剑、使剑者终弃剑,卫庄说了要‘舍’、要‘先舍后得’”、“要忘了是谁在用剑,更要忘了手上的剑”荆天明一面练一面彻想着第三式的精要,他虽达不到卫庄的要求,却不因此气馁,手上反而更加紧练习。   至此卫庄也看出来,荆天明确确实实是个爱武之人。   卫庄不禁又叹道:“我早说过,只可惜你师父的教法不对。小子你想想,盖聂是盖聂、卫庄是卫庄,我们两人招数上殊无二致,使出来的剑法却大相径庭,这又是为何?答案很简单,正因为盖聂是盖聂,而我卫庄是卫庄。师父教的只有一套,徒弟却各不相同,徒弟若是只知模仿师父,是不会学的上乘剑法的。够了,不用练了。”   卫庄见荆天明非但没有进展,使出来的剑法反而较原来的更为退步,便挥挥手要他停住,吩咐道:“你还是先回去想想,你小子究竟是谁?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却要求你手上的剑先知道,又怎么有可能?”   说完也不等荆天明有什么反应,看着还在笑得得瑟的韩陵,无奈道:“该走了……”   两人携手一同离去的场面,温馨平淡,让荆天明也失了神。   双方约期只余七日,齐、秦两国于桂陵城内外皆似群蚁般忙进忙出,片刻不得闲。   墨家钜子路枕浪处将士原分三拨以鼓声为号相互交接,到如今鼓声擂擂沸腾澎湃,竟似没个停。   白芊红为求速胜率所余五万秦兵,不分昼夜强行攻城,完全不取巧,云梯车、投石器、强弓硬弩配上悍勇已极的秦国步兵,一波又一波结结实实地轮番压制桂陵城下。   秦军人多势众,尚有休憩可言,但桂陵满城军民却是毫不得喘息,如此三昼夜打将下来,秦军两次仗势欺近门下,以镶铜巨木撞门,城门虽未被撞破却危如累卵,只怕难再受一击。到得第三日日落,桂陵城内已是伤亡者不计其数,兵将疲惫、百姓哀鸣,但城外秦军攻势却未有缓减之象,豪杰们浴血奋战,几日不曾合眼,除了偶尔发出一些粗重的喘息声,谁也无力再多说些什么,但齐国百姓们之间确实谣诼纷纭,人心惶惶,只道桂陵城怕是撑不到天亮了。   临近破晓时分,儒家群聚。   “为师今天叫大家来,是有几件物事要交代。想当初我们儒家入桂陵城,前前后后总有个万来人,如今是十留其二。”儒家现任掌门人端木敬德叹了口气,续道,“但为师一点儿都不后悔!也一点儿都不为死去的人叫屈,秦王天性残暴,狼子野心,断不能让其统一天下。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事情。”   “但有一件事情你们并不知道。”端木敬德目光严厉地扫射过众弟子,右手高高举起身上那块白鱼玉佩,接着说道,“这个物事是多年以前,有位高人前辈名叫马水近……也就是如今颍川双侠高石然的恩师,马少嬅女侠的祖父,他亲手交给我的。”   在场众人大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块玉佩,又听得这玉佩来自江湖名家之手,皆不免好奇地议论起来。   “是不是那位『万壑临渊』马水近?”   “几十年前,江湖上只要提起绝顶高手,任谁都会说出‘万壑临渊’马水近的名号来,好像还有一个人叫徐让,武功也着实了得。这还是有一次师父心情大好时,告诉我的哪。”   “对对对。高石然,高大侠使的就是临渊剑法。”   “听说当时马大侠武功实为天下第一,无人能比,只可惜高大侠拜入他门下的时候,马大侠已经身染重病,只将临渊剑法给传了下来。那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九魄降真掌’,却从此失传了。可惜啊,可惜啊。”   听着弟子们议论纷纷,端木敬德不禁回想起二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的好友马水近千里迢迢托人来唤自己,待自己抵达马家庄时,见到的却是骨瘦如柴、身染重病的好友。那时马水近已经不能起身,却硬是支开了徒弟高石然,坚持要单独与自己见面。   “这玉佩……”   马水近颤抖着手,恳切地要求着,“端木兄弟务必为我……不,是为天下人……妥善保管。”   “这是?”   “是……钥匙。”   “钥匙?开什么的?”   “神匠鲁班先生……留下来的梅花黑盒。”   “盒子里有什么?”   “这……你不管……你只答应我,保管这片玉佩,绝不离身。”   “我答应你。但如若我死?”   “那便……便传给你相信的人……总之,绝不能……绝不能……让盒子被打开。”   “那好,还是我去毁了那梅花黑盒?”   “不!不!盒子是毁不得的。里面的东西……千古难得、千古难得啊。”   直到现在端木敬德还记得,当马水近提到盒中物事千古难得之时,脸上微微泛起了一道诡异的笑容,而眼神里却又充满了向往。    “不管盒子里藏了什么秘密……”   端木敬德用手捏了捏那块温润的白色玉佩,默默在心中永远对马水近说道:“好朋友,你放心。我会把玉佩好生托付给能信赖的人。让这个秘密再度尘封下去。”   他心意已决,此时无须将玉佩的来历细细解释给每一个人知道,只要告诉未来的儒家掌教一人即可。   沉默良久,端木敬德再度开口对众人言道:“这块玉佩,还有我身上的这把长剑,就当作是我儒家一门的掌门信物,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交给未来的儒家掌教保管。”   他边说边解下身上那把长剑,在众弟子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入了人群中。   端木敬德笔直地走过他身后,牵起了他的四徒弟谈直却的手。   “师父!”谈直却惊讶地叫了出来,情真意切地言道,“徒儿何能担此重任?况且师父身体健朗,为何行此多余之举?”   “傻孩子。” 端木敬德脸上很少露出如此和蔼的表情,他将白鱼玉佩和长剑两样信物,硬是塞进来不知所措的谈直却手中,“你跪下。”   谈直却听师父如此吩咐,立即依言跪下。   “师父要你答应一件极其难以做到的事情。”   “任凭师父吩咐。”   “师父要你答应,从此刻开始,你不再上战场与人厮杀。”   “师父!”   谈直却简直不敢相信师父会说这种话。   端木敬德不理会他的惊讶,续道:“为师要你答应从此刻起,无论是秦国胜了、还是齐国赢了,你都要以保住你的性命为第一要务……”   “师父!我……”   “为师要你答应,就算你得眼睁睁看着同学们赴死,你也得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师父……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   端木敬德拍了拍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的谈直却的肩膀,“师父明白这大违你的本性,但唯有如此,我儒家一门的精髓才能随你传承下去。我儒家精髓并非武艺,而是忠、而是孝、而是仁、而是义!直却啊,你要体谅师父一番苦心,师父并不害怕今日一战儒家弟子全军覆没;师父害怕的是无人能将本门的道理发扬光大,让它经百年、甚至千年而不坠。这困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能答应为师吗?”   即使是谈直却这样的汉子,在端木敬德的殷勤请托之下,也只能语带哽咽地言道:“是……师父。”   “甚好。甚好。不要怕难,要忍。你如能忍得下来,便是本门的英雄。还有刘毕。”   “徒儿在此。”刘毕忽听师父点到自己,连忙大声答道。刘毕,与荆天明、项羽、高月乃是昔日同窗。后拜入儒家门下,得端木敬德的赏识,收为亲传弟子。   “你也一样,不要再去作战了。你入门虽晚,却深得本门要义,假以时日,必能成一代大儒。要尽心尽力辅佐你四师兄,光大我教。”   “徒儿遵命。”刘毕不知为何一边回答,眼眶中却一边泛起了泪水。   “好好好。”端木敬德看着东边初升起的的太阳耀眼夺目,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出神似地对自己喃喃言道,“当今之世,我儒家与墨家并称两大显学,徒众遍及七国,弟子皆上万人。但是路枕浪呵,在遥远的将来……你墨家的学说未必见得能传承下去,未必能成为行事的准则,你千算万算,毕竟少算了老夫这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     ☆、15、白氏定计破桂陵   “路大钜子跟我已经商议过了。”端木敬德续道,“一来,如今桂陵城门已经严重受损,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虽然与白芊红那妖女的约期将至,但若秦军再度兵临城下,只怕难免城破之恨。二来呢,城中军民也着实禁不起这样的车轮战,若是放任不管,定然是撑不过今晚了。所以我与路大钜子商量,无论如何,要逼使那妖女白芊红在今晚太阳落山前鸣金收兵……”   众弟子听闻此言都是面面相觑,虽然谁都不敢接话,但人人心中皆想:“那妖女好不容易眼见城破在即,哪肯轻易收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条釜底抽薪之计罢了。”端木敬德知大伙儿不信,继续说道,“几个月前,墨家弟子秦照,就是身材特别矮小的那个孩子,依路枕浪的意思,偷偷率人挖穿了一条地道。那地道直达秦军驻扎粮草的附近……”   无须端木敬德再说下去,听到这里已经有人叫了出来:“可是要放火烧秦军的粮草!”   “正是!热锅底下没了柴火,自然就凉下来了。数万大军无粮可食,要进行补给又不易,白芊红别无他法,只得以军就粮,先退回濮阳再说。那时双方约期届满,妖女自刎谢罪,秦国军队留守濮阳城中,我方正好得以喘息,修复耗损再召援手入城。”   端木敬德举剑高喊。   “出城迎敌!出城迎敌!出城迎敌!”   在路枕浪与端木敬德的鼓动下,所有武林豪杰并齐国军士都抖擞精神三呼起来。路枕浪、花升将、张京房打头阵,率领墨者负责冲散秦军阵脚;端木敬德亲自率领谈直却、刘毕等弟子组成八个八佾剑阵紧接在后,以阵法负责绞杀散乱的秦军;朱岐、杨隼、盖聂、赵楠阳等人率领着齐国军士与武林豪杰,一队队手拿枪戟冲杀出来,亦是势不可挡。这批悍勇绝伦的战士们来到战场,连素有纪律的秦军也乱了阵脚,惊惶起来。领头的秦军将领不得不吹起号角,要求后方增援。只听得号角声一声声递送出去,原本正在后方营帐处休息的秦兵立即遵守号令,持枪带甲增援前方。   路枕浪手下不停地砍杀,眼睛却随时注意着秦军的活动,眼见后方增援的秦军已走到半道上,也开始紧张起来。路枕浪很明白,自己率人出城的目的只在引秦军出营,却绝不能让他们与增援的秦军交手,否则将伤亡惨重。路枕浪攀上城头,焦急地眺望着秦军后营粮库的方向,只见稀疏的小队秦兵在巡逻着,却连一个白色的人影也没有。端木敬德也冲了上来,万分焦急地问道:“看见了吗?”   “没有。”   路枕浪摇头道:“论时间,应该是出来了。”   端木敬德又问:“该不会地道崩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路枕浪的眼睛直视前方,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小小变化。端木敬德又问:“怎么办?要坚持下去,再看吗?”   “不!不能等了!”   路枕浪眼见增援而来的秦军,距离众人不过百尺之遥,立即下令道:“退!大伙儿这就退回城中!”   众人得到指令,立即开始奔回桂陵城中。但花升将与荆天明却不肯就这样退走,他们尽可能的拖延、尽可能的掩护自己人退走、尽可能的殿后,还有许多儒墨两家的弟子也如法炮制,他们不敢违抗将令,只是希望能延得一刻是一刻,只是希望能在撤退之前看见火起,只是希望自己的兄弟、或是他们自己,谁都没有白白牺牲……事实上,连端木敬德都口中边喊着“撤退、撤退”脚下却连一步也不肯向桂陵城门靠近,任凭脸上那一把白色长髯化作红髯。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撤兵的铜锣声震天响起,增援而来的秦兵,听见锣响,更加快了脚步;而在城脚下激战的众人,却还在拖延。路枕浪怎能不知大家的心意,他一把抢过张京房手中的巨锣拼命敲起,向众人吼叫道:“撤退!撤退!”   “火!火!是火!”   先是镇守城门的张京房一嗓子喊了出来,他指着秦军后营粮库的方向,忘我地大叫,“天啊!起火啦!成功啦!”   紧接着便哭了出来。张京房这一声喊,比什么锣声都有效。豪杰们一听火起,顿时人人争着撤退,只为爬上城墙,亲眼看一看那火、亲眼看一看那些弟兄。   刚开始是一抹淡淡的黑烟腾空而起,然后很快的变得浓郁,一股又一股的喷向天空。之后,才有亮光跟红色开始闪动起来,跳跃似地,仿佛盛夏的花朵会在某个早晨间突然全部盛开了。桂陵的城墙上,完全听不到那儿的声音。眼前只像一幅画,一张无声的画。所有人都紧盯着那张画看。看那铺天盖地的黑烟与黑甲,是如何吞噬了那本来就只占了一丁点儿画面的白。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路枕浪屏息以待的撤兵锣声,终于在五天四夜之后,在彼方响起了。秦军如潮水般依序退去,路枕浪看着在风中摇曳招展的帅字旗,心想:“现在就等白芊红撤兵了。如果一切皆如预料,白芊红应该会下令连夜撤军,那么明天早晨起来之后,桂陵城外应该不会再有秦军的影子了吧?只是不知道白芊红有没有什么奇招?”   路枕浪摇摇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白芊红脸上的微笑,自己也微笑了起来。“等吧。不知道、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但路枕浪心中很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夜晚对他、或对白芊红来说,都会是非常精彩的一夜。   夜幕低垂,桂陵城外,秦军的帅帐之中,白芊红背转过身气得直发抖。连续几昼夜的无情攻击,最后功亏一篑不说,二万大军的粮草竟然被人烧得一干二净,十几位都尉轮番进账来质问自己,今天晚上他们的兵丁拿什么裹腹?胆子大一点的,索性直问什么时候退兵?什么时候拔营回濮阳城?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在白芊红的脸上抡了两巴掌似的。   帅帐中匡啷一声响,却是白芊红把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摔,铜酒杯叮叮当当地在地上打转,直滚到帅帐门口才停住。“没想到孤身一人,酒会这么难喝。”   白芊红顺手一扯,索性连酒坛子也拉倒了,酿了二十多年的黄酒汩汩流出,被脚旁的尘沙给吸了个干净。摔了酒杯、酒坛,仿佛还不够解气,白芊红东张西望一气之下拎起了桌案上的一个木盒,用力地向地上砸去。木盒砰地一声应声裂开,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连里面的竹简都飞窜了出来。   白芊红眯着醉眼看,才想起这木盒装了秦王的诏书。   “这么说来……这几片摔出来的竹简,便是自己未经卫庄同意就上书,秦王降旨赐婚的诏书。”   想到这里白芊红的脸上有两片红云渐渐地晕开了,她看着那卷摔在地上的竹简,心中有所不舍,想要拾起它,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有了赐婚诏书又如何?那人不见得就愿意听命娶了自己。”   想起卫庄,白芊红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刚开始注意到卫庄,只是因为看不惯有人居然无视自己的存在;但到了后来,不知怎么着,却把一颗心拴在了这冷漠的中年男子身上。明明那人每回跟自己说话,都是三言两语只求交代过去便是,自己却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只盼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多跟自己讲上几句话……若是可能的话,但求他能对自己笑一笑……意识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白芊红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现在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更何况,那人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   白芊红抬起手来,想将刚刚拾起来的竹简摔进火中,却终究还是舍不得,只得气鼓鼓地将竹简复又卷好,重新放回案上。   “可恶,人都道我白芊红施谋设略奇智无尽,难道就没有一条两全之策吗?”   白芊红痴痴地望着散在地上的木盒碎片,别说两全之策了,心中便连个方向都没有。白芊红哀叹一声,心中只道:“看来我毕竟是胜不过路枕浪。他人数比我少、粮食装备更比我少,一场明明能胜的仗,最后却因为我过于自负而输了,路枕浪呀路枕浪……看来你比我白芊红更了解我自己……”   “咦?比我……”   白芊红原本边想边绕着帅帐打转,想到这里时却不自觉地停下了来。她弯下腰去,拾起一片木盒碎片在手中反覆把玩,耳旁似乎再度响起了路枕浪说话的声音,“姑娘放心,若论智计,你我不相上下,但若比起心狠手辣,在下却不是姑娘的对手。”   那是在桂陵城中,路枕浪将这个木盒子还赠给自己时说的一段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芊红思忖半天毫无头绪的事,此时却仿佛暗室逢灯般地茅塞顿开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芊红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路大先生,看来我白芊红还真得谢谢你哪。若非你将我看得如此透彻,我还真无法在三个月内破了桂陵城哪,哈哈哈,哈哈哈!来人!召集所有都尉们进账。”   白芊红笑过一阵,心中已有计较,便叫过帐外兵丁如此吩咐道,“叫他们即刻来见,不得延误!”   军令发出没多久,秦军的都尉们便如闪电般一一出现在白芊红的帅帐之中,大家虽不敢交头接耳地说话,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都焦急地在等待白芊红发令撤退。大家没想到在帅帐中等着他们的白芊红,看起来居然如此精神焕发,浑然不似方才那股委靡不振。   “传我的将令,挂出免战牌,大军就地休息一日。”   “将军!”   几个都尉异口同声地想表达意见,白芊红却阻止了他们继续说下去,“你们想说什么本帅都明白。”   白芊红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铿锵有力地对众人说道:“一切都在本帅的算计之中。后日早上定能破城,众将无须担忧。”   白芊红微微一笑,又道:“对了,为了提前庆贺胜利,本帅决定明晚与卫庄卫大人完婚,众位都是座上嘉宾。为此明日要大开酒宴、犒赏三军,为本帅祝贺。”   这消息立即传遍了整个秦阵大营:夏姬白芊红明日与卫庄行大婚之礼,后日亲率大军出征,一举夺下桂陵。 作者有话要说:     ☆、16 留下心中的阴影   韩陵和卫庄回到秦军大营的时候是第二日,他们听到整个秦军都在议论白芊红和卫庄的婚事。   韩陵仔细听了几人所说,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庄:“今晚?结婚?阿庄,你结婚居然不邀请我参加,太不够意思的了。”   卫庄真的很无辜,他瞪了韩陵一眼,示意他少来说风凉话。   韩陵撇撇嘴,当即不逗他玩了。只是斜挑着眉,看着白芊红的营帐方向,喃喃道:“都说了别乱打主意,居然还来更狠的……那可千万别怪我狠。”   秦军既挂出免战牌,桂陵城里也就毫无动静,两方都静悄悄地等待着决战。约莫中午时分,卫庄独自走近帅帐,劈头冷冷问道:“方才我在后面听人说,今晚我们两人要结亲?”   此时白芊红本在绿袖的服侍下挑选用品,她挥挥手,绿袖便识相地离开了。   白芊红回过头,凝视着卫庄,轻声答道:“是啊。”   “是你发的将令?”   “是啊。”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面对卫庄的责问,白芊红愣了一下后轻轻地叹气,同时带点儿哀怨:“我以为你明白……”   卫庄摇摇头。白芊红有点儿生气,“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   “好!那我就告诉你。只要我俩今晚结亲,明日早晨便能拿下桂陵城、杀了路枕浪,这是我……”白芊红停顿了一下,别过头去说道,“这是本帅发出的军令,无论如何不能更改。”   “所以说,这算是计策的一部分?”卫庄言语间还是那么冷漠,“你要我依计行事?”   “你……”白芊红气苦地道,“你就是不愿意娶我。我三番两次告诉你我的心意,你怎能不明白?你心中有别人,没法容纳得下我?可是那是个男人啊,你和他又不能光明正大的结婚,他也不能给你留下血脉。男子怎么能比得上女子呢?他有什么好的?”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心里只有他。”卫庄说道韩陵的时候,冰冷的外表都透露出一丝柔意。   白芊红气恼道:“卫大人……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但是请你记住,今晚酉时你我结亲,王上的诏书你已经看过,你若是不出现,就是违抗王命、违反本帅的将令,阻碍大军攻陷桂陵城。”   “白姑娘……”卫庄还想再说。   “不准你违抗我的将令。”白芊红怒叱着,但很快地她又语转柔和,“卫大人,我并非丑陋女子,难道真配你不上?我白芊红已下决心,余生要与你一块儿度过,并不图你为我做些什么,只求你在我身边看着我、陪着我,这还不行吗……今晚酉时过后……我……我……”   “卫某无福消受姑娘的一片深情。”卫庄一向对妇孺容易心软,口气稍有缓和,“姑娘青春貌美,日后会见着比卫某更优秀的,和姑娘相配的也应该是青年才彦。卫某已到而立之年,实在配不上姑娘。”   “配得上!你又如何配不上?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在卫某心里,韩陵就是最好的,我只愿和他携手一生。”卫庄坚定地回答道,“白姑娘,话已至此,何必苦苦相逼?”   白芊红上前一步,叹了口气道:“你果真不愿娶我?”   “不愿。”   “既然如此,你配合我演一出戏总行了吧?这是将令,不得违背!事后,我自会和他们说清楚的。”   韩陵就在帐外旁听,这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春老、秋客、冬僮三人也在旁边守护着白芊红。   “我不同意!”韩陵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去,脸上仍是那漫不经心的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既然只是一出戏,白姑娘换一个人来演也不妨事,何必要阿庄来配合呢?”   韩陵进来后走到了卫庄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卫庄的手,十指相扣。   “秦王的旨意,是赐婚给我与卫大人。演戏也要演得半假半真才好。再说了,这婚礼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更改,不是叫人一眼就看出来有问题吗?”白芊红寸步不让。   韩陵笑着说道:“白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可我韩陵偏偏是个不讲道理的。你想和谁演戏我不管,就是不能找阿庄!”   “韩大人,这是命令,你若是违抗军令,我可以将你处斩!”白芊红已经用上了威胁。   “你……”韩陵的话又被卫庄打断了。   “白姑娘不用多说了,卫某演这场戏就是了。只是希望姑娘记着,这只是一出戏!”说完就强行拽着韩陵离开了。   韩陵微微眯起眼看着卫庄,一言不发。任凭卫庄把他拽回他们的营帐。   卫庄这才放心地看着韩陵说道:“白芊红说到做到,你且忍忍……”   韩陵冷笑一声,并不做声,直接就按住卫庄的后脑,来了个深吻。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隐隐有着惩罚的味道。卫庄在心底叹了口气,闭上眼,随他恶劣地啃咬。   然后韩陵又转移到卫庄的耳廓处舔吮,蛊惑一般道:“我生气了,阿庄要补偿我啊……”   他话才刚说完就丝毫不顾及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军中,直接解了卫庄的腰带。三两下把对方衣物除尽。   “韩陵……”卫庄忍不住提醒他,“现在是白天。”   “反正有一个词,叫白日宣淫,我们可以试试。”韩陵一把横抱起人,直接放到了榻上,“你可以反对,不过现在的我听不进去!”   “……”知道韩陵心情恶劣,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卫庄也没有办法地伸出手攀上韩陵脖颈,无奈道,“算了……”   压抑而隐忍地低吟响起,一帐的旖旎……   此时的桂陵却不安稳。   秦军杀马为宴、白芊红临阵结亲、决战……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使得桂陵城内众人的心情是越来越沉重了。这些接连不断的事情,再三地表示了白芊红已有了应对的方法。   “桂陵城就要破了。” 、“齐国要亡了。” 、“大家都要死了。” 、“谁也活不过后天。” 、“要输了。”……   一句又一句令人颓丧的话语,像一场大雨浇在了众人头上,淋得大伙儿抬不起头来。   突然间当的一声,群豪中有人猛地抽剑出鞘,剑势凌厉,竟将某户人家门前摆放的一尊石狮,硬生生地从中一分为二。那石狮虽被剖开,却不碎裂倒下,可见用剑之人剑术之精湛。出乎群豪意料之外,这使剑之人乃是八卦门掌门辛屈节。   “同生共死!”辛屈节右手执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 愣了一下之后,朱岐也上前补了石狮一刀,喊道:“不求同生,只求共死!”   高石然点点头,也抽出长剑,言道:“死生,小事尔。”   一时间,气氛有所回升,只是阴影已经留下。 第四卷:鬼谷之秘    ☆、1·又见那白鱼玉坠   到得晚间,秦军大营内到处张灯结彩,可说是热闹非凡、歌舞喧天。   不过这场婚礼诡异得没有新郎出场。   也不知道韩陵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他成功地折腾到让卫庄参加不了婚礼。不等人找上门的时候,就直接趁着人还昏睡着就把人带走了。   白芊红想用这种方法给桂陵一方制造麻烦,添加点心理负担。但是绝对也有私心。若是卫庄出现了,这场婚礼以白芊红的手段极有可能弄假成真。至少让别人眼里的卫夫人成为白芊红。韩陵简直不能忍耐这种情况。   所以还是早点把人带出来,绝对不能参加这个婚礼……   至于军令……韩陵真心不在乎。   北风渐盛,吹动一丝一絮的雪花漫天飞舞。   “下雪了……“韩陵抬头看看天空,自言自语道。   韩陵出了秦军军营,就看见天空下起了雪。   也不知道白芊红到底打算如何破城?等城破了,他就可以和阿庄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韩陵有些期待。   白芊红找不到卫庄和韩陵的影子,眼见这个婚礼就要成为一个笑话。   她不得不忍气,对着三军宣布:“今日之事,乃是我计谋中的一环,我们要趁对方松懈之时,采取行动了!”   “白姑娘打算如何行动?”虽然不大清楚情况,但是大家还是听懂了一点,这场婚礼是假的,他们要这时攻打桂陵了……   白芊红粲然一笑,回答道:“和他们比比谁更心狠!”   一个时辰之后,原本轻飘如絮的雪花已然转成一场暴雪,教人几乎睁不开眼。下雪的日子里,清晨总会提前来到。秦军的战鼓声几乎与天色同时亮起,而桂陵的城头上,路枕浪、端木敬德等武林众豪杰早已做好准备;年轻一辈如荆天明、谈直却、刘毕、项羽等人则分散在八座箭楼之上,只等秦军踏入弓箭弩石的射程内,便一齐动手。   一万余名黒盔黑甲的秦国步兵卷地而来。虽说他们脚下隆隆的脚步声响,有半数以上都给厚厚的雪地吞吸而去,但眼前这片寂静,只为即将到来的这场恶战,更添一丝恐怖诡异的气息。   韩陵没有走远,他带着卫庄,牵了一匹马,就在那附近等待。   忽然听见有人以悠长的内力放声吼道:“白芊红——是我打开了城门——你要遵守约定——白芊红——你要遵守约定——遵守约定!”   韩陵仔细一听,这声音怎么那么像是荆天明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让城门就这么被人打开了?   韩陵本打算就这么离开的,反正也没他什么事情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   高手!   韩陵回头,看向压迫气息的来源。   来者是一个老头。   老人浑身干枯犹如树桠,脸上的皱纹多如麻线。眼皮下垂到几乎只剩下两条眼缝。透过眼缝,可以瞧见里头的眼珠子蒙着一层薄膜浑浊不清。   韩陵不认得他,但是他隐隐猜到了这人是谁。   卫庄睁开眼,如此强烈的危险感,他虽然因为有些疲惫而昏睡过去,但此时还是被惊醒了。韩陵放下卫庄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卫庄来不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斜眼看了看挂在马上的剑,直接拔剑出鞘,直指来人。   “你是风朴子的四徒弟?”老者没有看向卫庄一眼,仿佛全然不把宝剑放在眼里,“听说你一人精通神都九宫阴阳二坛的本事,是原本最有可能成为阴阳家下任掌门的人。”   韩陵此时心中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也知道没什么机会获胜或逃离了。   韩陵随意笑笑,还是一贯的散漫,他行了个礼,施施然道:“见过徐老前辈,”   卫庄见他们认识,自然是奇怪的。他与韩陵相交多年,从没见他提起过这么一个厉害角色。不由疑惑地看了一眼韩陵。   韩陵见他无声的询问,微笑道:“阿庄,这位就是武林第一人——徐让,徐老前辈。”   徐让之名,江湖流传已久。素闻他在多年以前横行江湖,只有马水近能胜他一筹。曾经常与马家“万壑临渊”马水近比试,每次都不能获胜。于是闭关数十年不知江湖世事,待得出关才惊闻马水近已死。马水近一死,徐让从此成了武林第一人。   只是他后来就不知所踪,世人才渐渐将他淡忘。   这么厉害的家伙,怎么也不可能和韩陵结仇,时间和年龄就决定了这两人应该毫无纠葛才对。   “阿庄还记得白鱼玉坠的事情吗?我想徐老是为了我师父留下的东西而来的吧?”韩陵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难道你已经找全了东西?”   “东西还没有,不过你的两位师姐已经被我请来研究了。”徐让一点也不急,他也足够的实力不着急。   韩陵叹了口气:“师父创作出的那份东西神鬼所忌,不该出现在这世上。但他偏偏又不忍心将它毁弃,否则哪里来今日这么多麻烦?徐老这是想让我也参与进去?”   “正是。”徐让颔首,“你倒是与你两位师姐不同,她们听到邀请就迫不及待地同意了。只有你好像没有兴趣。”   “因为我很清楚,那东西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韩陵无奈地回答。   两位师姐都是以挑战高难度为乐趣的,他却是个怕麻烦的人。   卫庄终于明白了大概,想到韩陵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个秘密,他不由震撼。那东西真的有可能出现在世界上?   “那是最好的东西。”徐让的眼睛里闪动着贪婪渴望的光。   韩陵扶额,问道:“所以由不得我说不喽?”   “自然。”徐让肯定地回答。   卫庄握紧手中的长剑,把韩陵护在身后,与徐让对峙起来。   “不用打了……现在的你还不是对手。”韩陵按住卫庄的手背,又看向徐让道,“我跟你走……”   卫庄皱眉看向韩陵,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们还会见面的,阿庄。”韩陵笑笑,对着卫庄轻轻道,“鬼谷,秦王……”   卫庄忽然明白过来,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终归是命运的棋子,无法反抗……   “你……等我。”卫庄开口叮嘱道。   命运又如何?他已经不信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儒家墨家为首的众人齐聚桂陵反抗秦国的入侵。 鬼谷四魈之绝色美女夏姬——白芊红,应墨家钜子路枕浪之邀,于月圆之夜到访桂陵城。登时城内万头钻动却寂静无声,一为右手为文名留史册、左手能武扭转乾坤的墨家钜子路枕浪;另一为既有褒姒之貌,又拥妲己之能,倾城倾国只在弹指间的夏姬白芊红。双方于席间斗智斗法,最终路枕浪与白芊红击掌为誓,又赌下撼动江湖的局   天明不顾众人拦阻,斩断三道绳索,城门洞开,秦军蜂拥而入,桂陵城死伤惨重,荆天明生死未卜,阿月不知所踪……   秦王君临天下,命书同文,车同轨,钱制相通,四海一统,霸业辉煌,号始皇帝。   鬼谷,一座回字型的繁华大城,却半面活著、半面死去。行踪成谜的神医端木蓉、月神乌断像活死人一般现身于此。为了白鱼玉坠,江湖豪杰再次交锋!   天下即将大乱,巨大阴谋下,攸关整个帝国命运的梅花黑盒之谜即将揭晓……   谁,才是最后真正的王者?   ☆、2·长生不老的传说   韩陵非常配合的跟着徐让走了。能少吃点苦头,他自然也愿意省点事。   所以韩陵很快就被打晕了,等他醒来,就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韩陵默默跟着徐让进了一条山洞暗道。   然后看见了一间炼丹房。   这炼丹房是间极为宽敞的半圆形石室。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又一排将墙面凿开的横穴,穴中由上至下、从左到右,都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小不等的药瓶药罐。面北靠墙的一张大石桌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用来研磨、称量、搅拌的种种工具。石室内。东北和西北角两处各设一炉,炉火终年不息。   韩陵一入门内,便闻到一股神奇香味,问到香味的同时他已经分辨出她们在炼的,正是师父风朴子发明的药。   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坐在东北角的炉火前面,专心致志地盯着架在炉上的一只小盆,红红的火光将她苍白的脸颊照映得略有血色,却无法穿透这女子周身那股了无生气的寒意。另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站在西北角的炉火前面,很懊恼地盯着架在炉上的另一只小盆。   这两人就是大师姐乌断,和二师姐端蓉了。   韩陵叹了口气,两位师姐都是痴人。当年师父会把他们全部赶下山,也是因为这一点。阴阳家讲究变化,万事万物都相生相克,执着于一点,看不透全局,是阴阳家的大忌。大师兄执着于外物,两位师姐执着于医毒,本来风朴子确实有意让韩陵继承神都九宫的位子,只因他真正洒脱。   不过韩陵嫌麻烦,而且也知道阴阳家的道统到最后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连相关书籍都未传世,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所以拒绝了,和几位师兄师姐一起下山了。   东北角的女子站了起来。这名女子的一张脸上非但没有半点表情,甚至完全看不出年纪,她的肌肤白皙似雪,浑身包裹在一袭黑纱之中,两眼看似无神,仿佛这周围的人,她谁也看不见,然而无论是谁和她的目光接触了,都觉得像是有把刀子割下来一般。黑衣女子一边说话一边缓缓起身,悠悠然踏出了黑暗角落,一股强大的寒冷逼近。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下毒高手——“月神乌断”   月神乌断乃是神都九宫门下第二大弟子,端蓉和韩陵的大师姐,专擅毒术,众所皆知,然而多少年来却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凡是见过她真面目的,大抵都没能活下来。   她自从离开神都山之后,为了更进一步钻研毒术,也为了每隔两三年便要与师妹端蓉比拼二人之间毒术和医术的高下之分。经常进行实验……   不同的是,端蓉专找病人、找死人来研究,乌断却总是找上健健康康的活人来当试验品,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或者和她无冤无仇的江湖好汉,都是莫名其妙地在她手上命丧黄泉。由于她经常在有月光的深夜出没,是以没过多久,便得了个“月神”的名号,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人人闻之丧胆,自然也结下了许多仇家。   韩陵虽然不怕这个师姐,但是那周身的寒意还是让他毛骨悚然。   渗得慌啊!!   “你知道吗?月神乌断是不会输给风朴子那个老头的!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乌断激动地说着,却又突然失落了起来。她拿起桌上另一片竹简呜咽道:“可是她解不出。月神乌断她居然解不出。第五十六片……你看!”   乌断在韩陵面前摇晃着竹片:“就是这一片!就是这一片!你也不懂,对不对?对不对?”   “大师姐你……真是……疯了……”韩陵退后一步,他根本不想看见这个东西。   韩陵苦恼地看了眼另一边专心盯着药炉的二师姐端蓉,想来以这位的性子,现在也好不到那里去。   师父在有意把掌门之位传给韩陵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韩陵。韩陵也很清楚这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他确实比两位师姐知道的多,但是他绝不会试着把药材配置出来,这也是风朴子能放心告诉他的原因。   徐让亲自监督,这的确是件难办的事情。   韩陵打量着周围的事物,这么大规模绝对不是徐让能组织的,后面还有人……想起历史书上的记载,韩陵已经明白到底是谁想炼制这药了。   所以他也有信心,可以再见到卫庄。   因为卫庄是秦王首席护卫,自打从荆轲手下救下秦王,秦王就很是信任他。韩陵相信这种事情,要找个放心的人来盯着,除了卫庄没有更好的人选。   没错……   想要这药的是秦王。不……不对,六国被灭,马上就要叫他秦始皇了。   这可是阴阳家的瑰宝,长生不老药啊!   千古一帝也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不是长生不老药。”端蓉冷冷说道。   韩陵有些意外,听语气她还挺清醒的啊?   “你说什么!这怎么不是长生不老药?”乌断嘶吼着。仿佛天下的人都跟她过不去。   “缺了最后两片竹简。”端蓉从一个石穴中拿出梅花黑盒,翻来覆去地在手中玩弄,语调随即也变了:“看不见。看不见里头的竹简写些什么?打不开这盒子,那两个锅子里装的就只是废物。”   “她也丧失理智了。”原以为二师姐有可能正常点的,韩陵此时看了端木蓉脸上表情,才失望地确认端蓉也同样走火入魔了。   韩陵无奈,怎么有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真是寂寞啊……   阿庄,你快点来吧,这里就没有正常人啊!!!   在韩陵的期盼下,他终于等来了卫庄。   “你成了鬼谷护法?听起来还挺厉害的……”韩陵摸摸下巴,看看一边对他们交头接耳不闻不问的徐让,“然后,这家伙就是那什么鬼谷的谷主?这么说阿庄你这个鬼谷的护法不是成了他的下属吗?”   “我直接听命于秦王。”卫庄瞥了眼徐让,看来对于让徐让在自己眼皮底下把韩陵带走一事他还是记恨着呢……   韩陵忍不住笑了,安抚似地抱住卫庄,说道:“没关系的,阿庄。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快活了。只是可惜了我们之前的打算就这么没了……”   “乱世结束了……人心却是不足的,只要有人就有纷争……对不起。”卫庄低声说道。   对不起,不该让你卷入这纷争中,一进来,就脱离不出来了……你明明是那么讨厌这些事情的。说好了,结束后就离开的。可是却不能实现。   韩陵知道卫庄想表达的意思,不得不把话题转移开来。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韩陵问道。   卫庄想了想回答道:“白芊红以幼儿为盾,给云车投石机开道,荆天明这小子心软,白芊红不过阵前说了一句现在开城门可以放过城中百姓,他就擅自打开了城门。现在这小子被天下所谓的正道所不齿,认为他背叛了反军,与秦军通敌,现在他人不知所踪。还有……阿月出事了。他被紫语陷害,赶出了桂陵城,后来……据说遇上了端蓉和毛裘,加入了你们神都九宫,改名为珂月。现在他是你们神都九宫的掌门了。”   卫庄看了眼那边的端蓉继续说道:“端蓉来这里后,他代表阴阳家神都九宫和秦王合作,正在收集那几枚白鱼玉坠。”   “……阿月学了我师姐的掌法,算做我神都九宫的弟子自然可行。只是……那白鱼玉坠……”韩陵一想到这个就头痛。   卫庄问道:“这药到底和白鱼玉坠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这五片玉坠子便是打开那份东西的钥匙。”韩陵指向放在那里的梅花黑盒。   “白鱼玉坠是钥匙?”   韩陵点点头:“师父为了守住那份东西,特别请了神匠鲁班的后人打造了一只梅花黑盒。将那份东西藏在黑盒之中,而这五片白鱼玉坠便是打开那黑盒的钥匙。缺一片都无法打开。那木盒子乃是鲁班的传人所做,里头有机关。谁要是想不用钥匙硬要将木盒打开,那盒子的夹层中藏有酸水,那酸水溢将出来,就能将里头的两片竹简给毁去了”   “梅花黑盒里头只装有两片竹简?”卫庄不解,两片竹筒能写下多少东西?何况这个鬼神所忌的长生不老药药方。   “这份东西一共写在了一百片竹简上头。师父他将最后的两片,也就是至关紧要的两片,亲自送到马家堡,交给了‘万壑临渊’马水近保管。至于前头的那九十八片嘛,则交给了当时马水近大侠的死对头,也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传人,徐让,徐老前辈保管了。至于那五枚玉坠,其中一片我知道是交给了八卦门的辛屈节,一片在马家,一片在儒家。至于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如今这五块玉坠子,一笔糊涂账。”韩陵叹气道,“我们现在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3 原谅纯属凑字数   对于韩陵这么个懂得苦中作乐的人来说,日子除了不太自由外,还是过得蛮滋润的。他也不会一点也不参与进去他们的破解药方的行动,毕竟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掌握在别人手里。只是韩陵远没有两位师姐那么费心,最大的爱好就是缠着卫庄。   韩陵也成功地看见了阿月,现在应该叫他珂月了。   他长大了不少,气质比以前更为成熟。大概磨难总是能叫人成长吧?   举手投足优雅从容,顾盼流转灵动活泼。仿佛只须轻轻叹口气,便能教这大道上的尘土尽皆化作清晨露珠、碧水湖光。仿佛夺天地之灵秀。   荆天明那个混小子误会了珂月,以为珂月学了乌断的毒掌无意间毒死了盖兰。紫语陷害他,让全城的人误会他是奸细。珂月伤心之下离开桂陵遇上了漂泊的端蓉与毛裘。后来端蓉被鬼谷之人带走,珂月为了保全端蓉不受伤害,带领神都九宫向秦国投诚。   期间的恩怨情仇,真是让韩陵听得唏嘘不已。   珂月的身世也是曲折了,马少嬅的祖父正是马水近武,徐让经常找马水近比武,每次都不能获胜。一次徐让来找马水近挑战,但马水近已过世。为了报仇,徐让一气之下将马少嬅未满一岁的儿子抢走,就是阿月。阿月身上有马家信物白鱼玉坠。   当时紫语身上也有一枚白芊红送过去的白鱼玉坠,紫语以这枚玉坠和马少嬅“母子相认”。   韩陵知道卫庄是挺喜欢珂月这个真性情的孩子的。爱屋及乌下,也对珂月不错。   珂月现在负责收集那五枚白鱼玉坠,和他们一样成为了秦国的棋子,韩陵竟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了。   韩陵很少对别人产生同情心,难得因为卫庄的影响对珂月的遭遇动了同情之心。   “你现在是我神都九宫的掌门了……掌门人的信物你可要收好了!”韩陵突然想到了什么,认真地对珂月交代,“阿月……你记住,不能让那信物被别人得到。尤其是……我那两位师姐!”   这交代竟然有点像是怕珂月被夺权一般。   珂月面露不解:“韩大叔,端木姑姑和乌断都不是看重掌门之位的人。”   韩陵苦笑,摇摇头,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她们看重的不是掌门之位,现在她们满脑子都是那个药的炼制。所以更不能让她们拿到信物。实话告诉你,想炼制出这药,你身上的玉坠是钥匙,得到钥匙了,却得不到神都九宫的掌门信物,这药也炼制不出来!”   韩陵疲惫地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卫庄,握住卫庄的手,轻声道:“阿庄,这一切都好烦啊!”   卫庄手上稍稍用力回握住他,像是在默默安慰。   珂月忍不住笑道:“两位大叔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啊……”   韩陵虽然觉得处境很烦,但是听到别人这么说,还是得意地挑眉看了眼珂月:“那是……”   韩陵的举动就像是炫耀宝贝的孩子。   珂月扯扯嘴角,突然笑得勉强:“要是所有人都有大叔你们这么……”   知道他是想起了荆天明那个傻小子,就算心里怨他错怪了自己、没有相信自己,但是那么多的牵绊岂是说断就断的?   卫庄淡淡地抬眸:“若是看不惯,就狠狠揍他一顿,那小子的生活其实还是太安逸了,半点都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珍惜。”   “额……阿庄,那个是你师侄,这么教唆别人揍你师侄真的好吗?”   卫庄看向韩陵,开口道:“阿月是你师侄,你不帮他?”   韩陵仔细想了想,觉得荆天明这小子的确欠教训,从来也不懂得对卫庄这个师叔表示尊重!的确要教训一二!   当下拿出一堆瓶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藏得下的!   “阿月,你记住,这是‘九日醉’让人昏迷的,这是‘痒痒散’保管奇痒无比,这是‘蚀骨’痛到骨子里,这是……”   珂月第一次见识到跟在卫庄身边从不出手的韩大叔的凶残。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神色古怪地问:“你……给白芊红下的是什么毒?”   这话一出来,卫庄都一怔,他怎么不知道韩陵给白芊红下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韩陵丝毫没有被人抓包的觉悟,很大方地说:“那个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的毒,我特意给她准备的,名字还没想好。不过不让她收敛点,我实在很不开心啊!”   “……”想到所谓的收敛,珂月再一次见识到了韩大叔的凶残。   等珂月抱着瓶瓶罐罐走了以后,卫庄才忍不住问了句:“怎么回事?”   “咳咳……阿庄,你不会是心痛了吧?”韩陵干咳两声,“就是那天她死活要你配合她演戏,我不是闯进营帐了吗?就那时候,偷偷下的毒了。这毒不危及生命,也不会产生痛觉,实在是很温和的,而且一年后就会自动无效了。”   “韩陵……她会来找你麻烦的。”   “所以阿庄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好。” 作者有话要说:     ☆、4 鬼谷的重重诡异   韩陵走在鬼谷街道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   徐让对他这些日子的偷懒行为并不放在心里一般。其实也是,韩陵的名气比不上两位师姐,一者以毒术成名,一者以医术封神。韩陵虽然是神都九宫的阴阳二坛弟子,传闻中风朴子看好的继承人,但是除了师姐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几分本事。而师姐们嘛……现在都魔怔了,没工夫来拆穿韩陵的藏拙。   所以韩陵的日子其实还算过得去。……   不过不知徐让打得是什么主意,把他们从炼丹房里叫出来了。阿庄也被秦王叫走了。现在卫庄还是秦国的首席护卫,秦王的传召他不能不听从。   于是……韩陵忍耐着焦躁的心情,走在这鬼谷的“仙城”中。   自从进了这鬼谷,韩陵就万分焦躁,卫庄在的时候还好,人一走,他心中的烦躁就更加浓重了。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街道上的楼房间间用的是三十年以上的树材所造,屋子的大小高矮胖瘦也极为类似;脚下踏着的青石地砖,片片都有一臂长宽,连绵不绝地铺满了整座城市;往来路上的行人们各个荣光满面、衣饰华贵,甚至有穿貂带裘者。   在这整条街上,没一间烂房子、没一处破地砖、没一个穷人。穿得再不济,也是棉布棉鞋,干干净净先不说,做工都极精细。别说褴褛,连个补丁草鞋都看不见。   整条街道,不,确切一点应该是整座城市,看起来就像镜子里面与镜子外面的世界一样。所以建筑都是隔着街道相对建造而成的。古董店的对面便是古董店。粮行的对面便是粮行。绸布庄的对面便是绸布庄。酒馆的对面便是酒馆。非但是建筑物一模一样,就连商店中的小配件都完全相同。接到的左边就如水中的倒影一般,完全呈现出街道右边的面貌。   差只差在道路右边的商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路左边的建筑物却一律紧闭着门户。即便是白昼,也能感受到道路左边的建筑隐隐传来阵阵阴气。或许是受了这种影响,走在路上的行人也不知不觉地都靠右边行走,谁也不向左边靠近。   明明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城市,却半面活着、半面死去,怪不得人人都把这儿叫做鬼谷。   韩陵听见一个大嗓门喊道:“初一、十五蓬莱殿夜宴,人人都期盼能见到方上哪。哪怕方上一句话也不说,只要能瞧上一眼,我老罗这辈子也就没白活了。”   太阳已从街道尽头处落下。就在今日最后一束阳光落下的那一刻,街道左手边那些原本阴气沉沉的店铺纷纷亮起了油灯烛火,丝竹管弦各式各样乐器的声音,穿过阵阵食物的想起,从那些原本紧闭、如今刚刚被推开的门扉窗户中流泄出来。   暖暖的空气、诱人的酒香,和在悠悠扬扬的音乐声中,一股脑儿流泻到大街上来了。或许是被这股气氛所迷惑,等待已久的众人突然失去了声音,鱼贯而安详地走进宫门。踏入宫门后,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珍宝奇玩,珊瑚、琉璃、琥珀、砗磲……   韩陵踏步跟着大家走进了一间宫殿。   人们的惊欢声也从宫门处渐渐传了进来。   走入特地为他们四人设在二楼花厅的席面。四人入座后,则由他们专属的侍者缓缓放下花厅东南西北数道垂帘,将所有人的好奇目光都隔绝在外。   韩陵见到了他非常不想见到的人——白芊红。   白芊红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即使她现在戴着面纱,也还是魅力无边。这是韩陵不得不承认的一点。   珂月微妙地看了眼韩陵,没有开口。   乌断和端木蓉直接进入饮食状态,一句话也没有说。珂月加入了她们的行列,埋头苦吃。于是席上就出现了韩陵和白芊红“深情对视”的场面。   白芊红:“韩先生,许久未见啊!”   韩陵一脸自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笑着说:“其实我们可以更久一点不见面的,最好永远不见。”   白芊红举起酒杯,没有摘下面纱进食的动作,只是把玩中手里的酒杯,回应道:“韩先生的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韩陵想了想,对比现在的处境。好像对方占领优势……鬼谷是人家的地盘,阿庄也不在身边。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她硬碰,所以韩陵很是时候的闭嘴了。   他一向是个有耐心的,账可以慢慢算。   韩陵笑笑,直接拿起筷子,也加入了吃饭行列。   整个席上,只有白芊红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吃东西,自己却只是盯着韩陵看,眼神如果可以杀人,韩陵大概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韩陵抬眸看了眼白芊红,叹息道:“白姑娘,我知道我很是英俊潇洒,但是绝对没有到秀色可餐的地步,你不用看我看得这么入迷。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   白芊红轻轻笑道:“呵呵……本姑娘喜欢得不是你,是卫大人。天下的人都知道,本姑娘和卫大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恩……天下人也都知道,那不过是你为了攻打桂陵设下的计谋。”韩陵随意应了一声,“白姑娘的智谋,一向为人称赞。”   “我听说韩先生在奉命炼药,不知道进展如何了?鬼谷不养无用之人。”   “白姑娘,你很有用的,放心,鬼谷一定会养你的。”   两人你来我往了数次,韩陵首先停下这种无意义的交锋。   “白姑娘,饭也吃完了,还有事吗?”韩陵放下筷子,优雅地笑问。   白芊红冷冷地会看:“解药!”   韩陵眨眨眼,一副我不明白你在说啥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5·此心安处是吾乡   韩陵从来都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偷懒的行为会降低自己的重要性,那么安全的问题就会更加严峻。鬼谷有两位师姐在,韩陵就显得不是不可缺少的。所以韩陵其实不应该惹白芊红生气的。   人一旦疯狂起来,可就不会有那么多顾忌了。   见好就收,韩陵深得其中的真谛。   不过他真的看白芊红不顺眼怎么办?白芊红是个很优秀的女子,可是再优秀也不能把主意打到阿庄头上!   韩陵露出无辜的眼神,一双黑色墨瞳明亮深邃,仿佛星光满天流转。   “解药?白姑娘难道中毒了?韩某倒是懂得一点医术,可以为姑娘看看。姑娘把手伸出来让我把脉可好?”   白芊红是不会把脉门交到韩陵手上的,冷哼一声,便不说话了。   韩陵见他不继续找麻烦了,也没什么心思找她麻烦。反正毒都下了……   接下来宫殿里发生的事情,韩陵并不关心,只知道徐让身为鬼谷谷主出去走了个过场。至于韩陵曾经听到有人喊的“方上”,却没有出现。   韩陵不想管这鬼谷中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超出了韩陵的预料。   回到炼丹房,韩陵继续了工作。他加入其中,虽然不会出大力,但是也不会傻到一点力都不出。   徐让还是盯着他们,十分期待这长生不老药。   韩陵没有想到的事情就这么突然发生了,没有半点征兆。   其实就是白芊红把韩陵叫出来,想和他单独谈谈。徐让不知道对他们的恩怨知道多少,竟然同意了。或许是徐让眼里韩陵的重要性比不过白芊红?韩陵倒是有点后悔偷懒了,不过这药还真是不应该出现的。韩陵不想为阻止它的出现出太多的力气,把该叮嘱的叮嘱过就行了。但他又不想为它的出现出工出力。   韩陵想了一下,白芊红是个聪明人,所以不会用笨招。至少自己的性命什么的还是安全的。于是跟她走一趟也无妨。两人就这么到了无人的地方。   看着白芊红,韩陵觉得他们委实没有什么好谈的。   白芊红比上次平静了不少,依旧戴着面巾蒙面。   “韩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不知道到底如何,你才愿意把解药给我呢?”   排除掉卫庄的事情,韩陵还是蛮欣赏这个女子的。尤其是这种不似一般女子的性格。倒是有几分未来世界女子才有的独立自主,和这个古代世界格格不入。   韩陵懒洋洋地看着白芊红,嘴角带笑:“我没有为自己发明的毒药配置专门的解药的习惯。”韩陵这一次大方地承认了毒药一事,上次就是想膈应她一下罢了。   韩陵说得是实话。在他看来,毒药是为了对付敌人的,何必还要为了敌人再配置解药?没事找事啊?   但在别人耳里听来就不一定相信了。   白芊红就不相信,她觉得韩陵故意不给她解药的。   白芊红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韩先生,说出你的条件吧。”   “我是真的没有啊!”韩陵无奈道。   这话怎么听怎么没诚意,但是白芊红的确有所顾忌,不然她真想直接拔刀!   白芊红是真的没有下手,可是老天爷是个爱捉弄人的。   所以一些事情还是发生了……   韩陵觉得头脑开始有些发昏,迷迷糊糊的,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他意识到大概要出什么意外了。   中没中毒,韩陵能判断出来。这样子不是中毒,更像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这时候韩陵几日来内心的急躁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魂被撕扯一般,痛得韩陵快无法忍受了。   等他缓缓恢复过来,眼前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却发现了了不得的大问题。   眼前已经没有了白芊红,没有了鬼谷的诡异建筑,也没有了蓝天白云……   他现在在浩荡星海中的一枚星球上……周围是静默的黑色。这里是紧急迫降的废弃星球。周围是静默的黑色。这里是紧急迫降的废弃星球。   半空中漂浮着机械的碎片,韩陵怔怔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东西。   洛河时代的东西对韩陵来说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但是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这场景,不至于完全忘记这段故事。   他好像又回来了……   回到他随着星猎团遭遇星海兽,然后出事昏迷的时候。   上天不会这么玩他吧?   在他辛苦奋斗获得联邦精英资格后,过上还算满意舒心的生活时,让他一朝回到解放前,回到银河时代的周朝,让他不得不重新开始奋斗。   在他又一次辛苦奋斗,并且找到想相伴一生的人后,又让他回到了洛河时代。   韩陵悲愤至极,到底怎么样才能回去呢?心有牵绊,又怎能有多少归家的喜悦。   此心安处,才是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     ☆、6·黎明星猎叶浩然   “小陵。”有人在叫他。   韩陵闻声回头,眼中看见的是阔别十多年的好友。   黑亮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就算这一刻韩陵无比想回到过去,但还是有着再见到好友的喜悦。   “老大?”韩陵怔怔地出声,几乎不敢相认,好像太久没见到他们了。   如果说韩陵在那遥远的时空里心里在乎的是卫庄和韩非,那在这里他挂念的就是这几位好友了。   黎明星猎团一共五人,都是自幼相识的好友。他们有着多年相处的默契,在各自拿到联邦精英资格后,组建了这个星猎团。   这五人中,韩陵最小,韩陵这任性的脾气倒有几分是这几位把他当弟弟的朋友惯出来的。   而眼前这个……   是五人中最为年长的大哥,他们的队长,老大叶浩然。   叶浩然慢慢走近韩陵,全身看着竟然没有受伤的痕迹。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韩陵再看看自己,好像也是一点擦伤都没有。他依稀记得那时他是受了伤的,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小陵,你去了哪里?”叶浩然面无表情地问。   韩陵嘴角一抽,好熟悉的一张面瘫脸啊,好歹也是曾经看了十多年的脸,只是太久没有再看见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   咦,等等?什么叫我去了哪儿?   “老大……你在说什么?”韩陵懒懒地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叶浩然波澜不惊地抬眸看向浩瀚星海,淡然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韩陵:“……”   怎么这么多年,老大还是这种风格……你倒是说说我想的是什么意思啊?   韩陵斟酌一二,开口道:“我好像去了银河时代的地球,经历了秦王扫六合,然后没多久就回来了。”   “秦王扫六合?”叶浩然微微点头,“目前你回到的朝代是最早的。”   还能有比这更早的吗?难不成去夏朝或者殷商那里,那也太落后了吧?不对,听这意思怎么那么像是……   “老大……不会我们全部穿越了吧?他们人呢?怎么只有老大你一个?”韩陵忽然意识到大家是一起出事的,他要是光荣来了一个穿越,那几个朋友也穿越一把,不是不可能。   叶浩然平静地回答:“他们来了,又回去了。我在这里等你们。”   韩陵双眼一亮,可以回去?   像是看透了韩陵的心思,叶浩然拿出一枚玉,韩陵对这玉有点印象,知道这是老大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玉佩是五瓣梅花形的,让韩陵注意的是,有三瓣花瓣上有了裂痕。   “就是这东西让我们穿越的,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是很多年前,就是它把我带到了这里。”叶浩然平铺直叙,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我来自过去,穿越到这个未来,并与你们认识。那时候这玉佩的五瓣花瓣上都有裂痕。我不清楚诱因所在,但在我们发生危险后,它把你们送到了各个时空。然后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让我在这里等待你们回来,并且跟你们走一趟你们去到的时空,寻找它需要特殊的力量,来修补它的裂痕。”   “已经有了两瓣被修好了?”韩陵看着这个玉佩,对于这几位朋友,他从来都是信任的,所以没有怀疑。即使这听起来非常扯淡。   不过穿越这么超自然的事情都发生了,再发生一些超自然事件,比如这玉佩什么的,韩陵表示他能够接受这种听起来很荒谬的说辞。   叶浩然点了一下头:“萧衍去了宋朝,念风去了唐朝。我把他们送回去后,就在这里继续等你们几个……”   繁华的唐宋……这真是不公平啊!!!   韩陵想想那个落后的时代,还要用竹筒布帛写字……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不过,那里有他喜欢的人,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韩陵笑着问:“老大……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叶浩然看着韩陵,似乎完全明白韩陵在想什么,那一双狭长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脸上还是万年冰山……   “我们马上可以回去,不过你若想继续留在那里,就得帮我找到它需要的东西,不准偷懒。”叶浩然也是十分清楚这个家伙的脾性的,不给点动力,指不定这家伙撒手不管了。   韩陵叹了口气,果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不过只要还能回去,就好了。   阿庄,我们才相伴了不到十年,这怎么够呢?   看来要为了老大的这件事情再一次压制一下这一身的懒病了!   韩陵思索着,用力点了下头:“明白了!”   叶浩然把玉佩放到了韩陵的手上,玉佩上开始浮现白色色光芒,柔和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   韩陵觉得头脑又开始有些发昏,眼前的视线也再一次开始模糊起来。   灵魂又像是被撕扯一般……   转眼间,他们离开了那个废弃的星球,来到了一处山林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段画风不对啊……   哎呀,凑合一下……   主要是这个人物有点作用。      ☆、7·旁观这焚书坑儒   韩陵现在很无奈,他看着叶浩然一脸幽怨。   他和叶浩然从山里面走出来后,给叶浩然准备了一身秦时的服装,找了家饭馆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才发现他来对了地方,来错了时间。   谁来告诉他,他离开之前和回来这明明才几分钟的事情,一下子就变成了三年!!!   韩陵真的觉得老天就是在以玩他为乐。   “你所在的时代太早了,定位难免有点偏差。”叶浩然淡定地解释,一脸波澜不惊。   韩陵对面瘫的生活已经无法理解了,他在乎的是他失踪了三年,卫庄不会以为他出事了吧?万一干了什么傻事,那还得了?   叶浩然低眉,看着手上的玉佩,然后抬头告诉韩陵:“它要长生不老药。”   韩陵:“……”韩陵真的很想骂一下这块玉佩。   你以为你是谁啊?长生不老药,说说就能拿到了?有没有炼制出来都是一个问题!!   韩陵觉得自己一向是很平淡的一个人了,很少有这么气愤的一天。可是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还是叶浩然十分懂得好友的脾气,平淡地开口道:“稍安勿躁,既然已成定居,不如快做打算吧。”   韩陵终于把心里的火气降了降,他是个朝前看的人,所以已经发生的事情,只能认了。   如果是要长生不老药的话,倒是一路可以找到卫庄。只要卫庄现在还是负责这个的……   “我们先找鬼谷!”韩陵无奈道。   当初他是被打晕后带进去的,卫庄也许知道具体的路,可是他一个人是不知道的,找到鬼谷,才能找到长生不老药,才能一直待在这里。   好在这里离咸阳不远,不如去找李斯?他也许知道点什么,虽然他不负责炼药的事情,但是由于韩陵和韩非的缘故,李斯或许与卫庄还有一定的联系。   叶浩然知道自家好友不是笨蛋,加上韩陵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肯定比自己了解这里,所以就把找长生不老药的事情交给了韩陵,韩陵的决定他并不反驳。   于是两人就踏上了去咸阳的道路。   咸阳城里,倒是热闹,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件大事。   “焚书坑儒”!   始皇帝抓了一批儒家弟子,打算将他们坑杀。   韩陵想着自己果然老是撞上历史大事。   想了想,本来不打算凑热闹,但是记起儒家那边也有一块白鱼玉坠,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阿月拿到手。若是遇上了阿月,也可以打听到更多消息了。   所以韩陵还是打算去看看情况。   来到刑场,远远见得秦兵旗帜,一排人墙挡在外围,看来约莫五百之数。   另有一批人像是要劫法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韩陵就拉着叶浩然在一边看起了好戏。   对于韩陵喜欢看好戏的习惯,叶浩然没有意见。   此刻虽已时近晌午,气压仍旧低得教人气息窒闷,空中隐隐传来几许闷雷滚过,不消一会就下起了大雨。   在那五百兵士身后,另有身穿黑甲的秦国士兵以方字型在三座大泥坑周边围出了三座五道人墙,一旁立在高台上监督的刑官远远见得有人冲杀过来,好不惊慌,当即命人击鼓示令,提早行刑。   便听得一记鼓声咚地敲起,余鸣在旷野上长长作响,那三大泥坑周围皆是土堆高耸,第一排秦兵们站在上头,每坑一百人,共三百人听得令下,各个便开始动手铲泥入坑;又两记鼓声快速击来,站在坑外四排秦兵,内三排留守原处不动,每坑两千人,共六千人围着方坑以作护卫,最外一排则快步变换队形,每坑一千五百人,三座泥坑共四千五百个秦兵化方为整,集结成队。   这偌大刑场,竟共有一万一千三百个秦兵压阵。又听得鼓声响起,记记短促,绵密无休,负责冲杀的五千名秦兵们各个挺刀举枪,发了声喊,霎时如海潮般地往盖聂一行人袭卷而去。   一时间,但见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韩陵在其中看见了不少“熟人”。其中还有盖聂。   眼看这些秦兵竟似杀之不尽,挥之不绝,各派子弟皆已有多人带伤,如此下去别说是来不及救出儒众,恐怕连在场诸豪也要力竭受困,心底不由得忧急如焚。   正犹豫是否该呼令大伙儿撤走,忽闻空中几声巨雷砰然爆裂,又听得一人高喊:“万万不可退!”   这人内力深湛了得,五个字喊将出来远远传遍周野十里,竟不下于天上巨雷,在场之人但觉耳中嗡嗡,放眼望去,便见一队人马从不远处冲将而来,几滴斗大的水珠正自空中重重打下,滴滴答答极为快速地密集聚拢,转眼间水注如倾,洪雨刷然而落,那队人马也已然穿过了这片倾盆大雨,逼至近处。   韩陵倒是无奈了,这声音是荆天明,而且听这内力传声的火候,只怕荆天明这小子的武功已经超过了自己。   不过离阿庄的程度还差远了。   韩陵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突然韩陵看见了清霄派掌门人赵楠阳。想起来,这个赵楠阳好像是投奔了秦朝,在武林中做卧底的,而且实际身份为鬼谷左护法兼徐让弟子。阿庄是鬼谷右护法来着……   韩陵还在思考的时候。   盖聂看着在秦军中厮杀的荆天明,喃喃出神,连受伤的秦兵突然抱住了他的脚都毫无反应。   赵楠阳一个箭步欺近盖聂身后,右手一掌拍向秦兵,顿时将那秦兵打得脑浆迸裂。手腕一带,将那秦兵的尸首往盖聂背上推去,与此同时,左手操过那已死的秦兵的兵刃,往前一送,兵刃倏地插入了那秦兵的尸体,又透胸而过,又嗤地一声,插出了盖聂前胸。   赵楠阳这一手又快又准,得手后不分敌我,立即杀光四周的人,免得留下话柄。赵楠阳右臂斜挥,再将身旁剩下的三名秦兵尽数扭了脖子,又瞥眼望向盖聂,确定对方已然断气,冷笑一声,这才奔上土堆前去相助荆天明。   韩陵在远处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行,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盖聂再怎么说也是卫庄的师兄,不是韩陵见死不救,实在是太突然了,加上他也不了解张楠阳,没想到有人有胆子趁乱杀盖聂。想到阿庄已经和盖聂和解了,这时要是听说盖聂之死,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十年兄弟情谊也不是等闲可说的。韩陵已经在心里又记上了一笔账。   荆天明站在坑上,他手中的麻绳另一端结了一圈套子,以此将底下的儒生依序栓拉上来,但众儒生被捆绑多时,横七竖八地堆叠在坑底,早有多人闷气昏厥,加之底下的泥沙如今遇水成泞,儒生们的身子变得滑溜不堪,荆天明但觉手中绳套渐渐难以使得上力。坑中泥水越积越高,便连堆在最上头的几个儒生都已遭灭顶之危,荆天明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瞥眼间,恰好见盖聂慈祥的面容也正瞧着自己,又远远看到朱岐正抓着儒家弟子抛上土堆,当下如法炮制,也顾不得是否会踩着人,纵身跳入坑内,双手插进泥中连抓带抛,将人一一往上掷给了赵楠阳。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荆天明所能碰触到的人数越来越少,他又再四处移动摸索了一番,将最后几人抛出水面,确定真没有剩余的了,这才跃出泥浆,抹脸擦眼。   荆天明却不知那赵楠阳心怀鬼胎,他立在坑上往外瞧去,却见盖聂不知何时竟已到底,一旁几名秦兵和平虎寨的山匪斗得正紧,脚下时不时地踩着了盖聂,他竟毫不抵抗。   天明心中寒意陡然升起,奔下土堆,赶开秦兵,扶起盖聂,但觉他身体僵硬冰冷,两只未合的眼睛也全然无神,伸手在他鼻下一探,犹然不信,又检查了脉搏,果真不再跳动,这才注意到盖聂胸前那穿心而过的一道刀口,确定眼前这号称天下第一剑之人竟是已然断气。   荆天明又惊又骇,厉声叫唤:“师父?师父?”   一手将盖聂抱在臂弯,一手尚不断将身旁随时举刀冲来的秦兵随手震开。   “荆兄弟!这刑场的刑官早已逃了,只怕随时会有更多秦兵再来,眼下不宜多留,快走!快带着儒家弟子们走!”有人招呼着荆天明。   荆天明举目四眺,见赵楠阳率先领着四大门派之人,带着已能行走的儒生们离开,数十名墨者正背起了无法行走的儒生紧跟在后,饶是如此,却尚有百余名儒生,暂不能行,当下含泪起身,将盖聂的尸体扛负在肩,不退反进地冲入秦兵阵中,信手抄过一名秦兵当胸刺来的长枪,振臂横挥。   上万的秦兵死伤过半,余者见得儒犯已被带走,长官也早就舍兵自逃,各人心中早已了无战意,又看荆天明那副天兵天将神威凛凛,哪里还敢近身?两三千人口中虽仍吆喝不断,但追出三四里也就纷纷放弃了。   一行人等又再奔过两个时辰,确定了已无追兵,这才停下脚步稍作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     ☆、8·神都九宫的巨变   韩陵没有着急跟上去,而是和叶浩然远远缀着。   “你又想偷懒?”叶浩然面无表情的开口。   面瘫是病,得治!韩陵由衷这么觉得。   “老大,你误会我了。”韩陵认真地否定了,“我只是要通过一个人找另一个人,然后通过这找到的人去找另一个人,再通过找到的人去找你要的长生不老药!”   “不是我要,是它要。”叶浩然纠正道。   韩陵:“……”我这么说都没把你绕晕?果然是牛逼的老大。   原本落得震天动地的一场滂沱大雨倏忽停止,韩陵抬头仰望,但见盖天的乌云渐清渐开,几道笔直的金光自天际洒落射下。   “雨过天晴了。我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叶浩然:“……”原来你是想躲雨……   韩陵和叶浩然赶上荆天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人已经散光了,荆天明和另外一个青年倒是还在。   荆天明跪在盖聂的身边,低头一言不发。   韩陵和盖聂打得交道不多,但是也明白盖聂是个好人,虽然不屑于他那一套侠义精神,但不可否认,至少盖聂这一生顶天立地。   不过站在荆天明身边这人是谁?韩陵忽然为自家师侄阿月打量了一下,眉目清秀,丰神俊朗,倒是有一副名门正派的风骨。   那青年终于出声唤道:“荆大哥?”   荆天明再瞧了盖聂的面容好一会儿,又磕上三个响头,这才蹒跚起身,和青年二人合力将盖聂的尸体掩埋安葬。   便在此时,远方忽有一人走来,韩陵从刚刚劫法场的事情里看出来了。这位是墨家的新任钜子方更泪,他独自去而复返。   韩陵连忙和自家老大藏好,省的被发现。   荆天明和那青年狐疑地对看了一眼,二人迎上前去,那方更泪走到荆天明面前,正色说道:“荆兄弟,我不能久留,此番特意折返回来,实有要紧事必须尽速相告。”   韩陵只看到方更泪看了那青年一眼,拉起荆天明步至旁处,低声说着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叶浩然突然低声说道:“荆兄弟可记得三年前,盖兰毒发身亡一事?”   韩陵一怔。他居然忘了老大懂唇语……好吧,十几年不见了,对好友的技能不熟悉了是正常的!!   便见到荆天明点了点头,又听那方更泪继续说话   叶浩然在这里复述道:“当时阿月以毒掌将儒家弟子江昭泰当场毙命,众人因此而信了那紫语的片面之言,指称阿月乃是杀害盖女侠的凶手,但事后路大钜子与我一番讨论。荆兄弟,当时那名儒家弟子的死状,和盖女侠看似雷同,实是大相径庭。那名儒家弟子死前浑身剧痒不堪,在地上挣扎打滚不已,十指皆有黑血渗流而出,但身体肤色却没有任何异常。荆兄弟,你可还记得盖女侠的死状?”   荆天明越听越露出惊容,当下回答了一句。   叶浩然重复道:“我当年在小屋内发现兰姑姑的时候,她已然断气多时,脸成青紫之色,端坐在桌旁,像是连挣扎都来不及有过一般。”   方更泪又说了些什么。韩陵立刻向叶浩然求解。他听说了阿月被陷害一事,却不知道具体的。   叶浩然把方更泪的话说出来:“荆兄弟,盖女侠虽是被毒所害,却并非毙命于阿月的毒掌之下。”   荆天明摇了摇头,嘴里又说着话。   叶浩然板着一张脸认真道:“怎么会?怎么会?那……那会是谁?”   韩陵:“……”这表情和这话好违和啊!!   方更泪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话   这次叶浩然很自觉地解读道:“我也无法确定,只能告诉你,当时一口咬定亲眼见到阿月害死盖女侠的紫语显然有诈,我们当年所欲擒拿的鬼谷少年奸细,定是紫语无疑,只是我多年来未曾有过其他确凿证据,他现在又是颍川双侠之子……还有……”   方更泪迟疑了一下,才有添了一句什么话。   叶浩然平静地把他说出来: “还有赵掌门当时见那儒家弟子毒发身亡,立时便出言提醒,阻止旁人碰触。但在发现盖女侠死时,赵大侠却亲手查验兰姑娘尸首,分明不怕因此沾毒。换言之,他早知道二人中的毒实非同一种毒,凶手各异,但他当时却没有说出,任凭那紫语诬陷阿月。那时,我家钜子路枕浪便已瞧出端倪,只是赵大侠是何许人也,没有真凭实据,这话又哪敢轻易说出?若非兄弟今日大展神威,救了儒家人等,我也不会对你说出。荆兄弟,你好自为之,在下告辞了。”   说完人就走了。   韩陵冷笑一声。赵楠阳自然是知道的,他是卧底一事韩陵还是到了鬼谷才知道的。   这消息对于荆天明来说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荆天明一脸震惊。   旁边的青年步至身旁出声相唤   荆天明看向那青年,口中喃喃说道:“他叫我要相信他……他那时候一直叫我要相信他……但我却没有……他明叫我要相信他的……”   韩陵觉得内心暗爽,终于让这家伙受到教训了,让你对阿庄不尊敬来着!!   那青年明显不知荆天明在说什么,担心他是因为盖聂之死而有些犯傻,轻声问道:“荆大哥,他是谁?你误会谁了?”   却见荆天明的脸上竟泛起了笑意,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开心,他两手紧紧抓着青年的臂膀大声说道:“阿月!阿月!阿月没有害死兰姑姑!他是无辜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被吓了一跳,见荆天明笑得如此欢快,不禁怀疑他疯了,忧心忡忡地看着荆天明。   荆天明放开了那青年,大笑道:“阿月没有害死兰姑姑!”   他口中反覆着同一句话,笑了许久渐渐安静下来,神色转为半是忧急、半是惶愧。荆天明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阿月没有害死兰姑姑……我……我可以见他了,我又可以见他了!有人想要害死阿月……他在哪里?我……得赶紧找到他,我得跟他道歉,求他原谅我。”   荆天明口中兀自喃喃自语,脚下已不知不觉地迈开了步伐,青年跟在旁边连连唤道:“荆大哥?你还好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吓着我了。”   荆天明边走边道:“你独自一人并不安全,我这便立刻送你回咸阳城内,你好好待在你陆师哥他们身边,我另有要事,一刻拖延不得,进城之后,你我便就此别过了。”   韩陵正想跟上去,就发现没有必要了。   因为一下子便出现了一排人墙挡在道路中央。荆天明也不以为意,脚下不停,便要穿了过去。但那排人墙却动也不动,像是刻意挡在荆天明面前似的。   这一排人墙高高低低,竟有数十人之多,只是年纪都轻得很,全是些少男少女、男童、女童。年纪最小的才不过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五六岁,高矮胖瘦尽皆有之,个个生得面色红润,身上衣裳无有一同,深深浅浅,一眼望去让人目不暇给,黄有鹅黄、鲜黄、土黄、金黄;绿有翠绿、粉绿、嫩绿、深绿;蓝可以浓得像黑,也可以淡得宛如净白;紫有那璨若夜空灯火的紫,也有清丽如夕暮薄晕的紫。数十人竟便有数十种不同颜色,参差地站成了一排缤纷。   荆天明悄悄将青年拉到身后护住,这才按照武林规矩,恭恭敬敬地拱手抱拳道:“在下荆天明,何敢劳动神都九宫的诸位在此等候?”   神都九宫?韩陵:“……”为什么几分钟没回来,神都九宫就多出来这么多人?这三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啊!!   “你倒知道我们是神都九宫的人。”一名身穿淡紫衣裳的十五岁少年皱眉道,“谁说我们在这儿等你啦?我们等的不是你,是你身后那位……”   “八卦门掌门人辛屈节的儿子辛雁。”一位绿衣小男童接嘴道。   那淡紫衣衫的少年眉头锁得更紧了,他轻轻斥道:“绿儿,别胡闹,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那绿衣小童被他一骂,赶紧缩回去,再不敢说话了。   “你们找辛公子干什么?”荆天明警戒地问道。   “我说这位荆公子。”那淡紫衣衫的少女尖声问道,“我是来找辛公子的,又不是找你,你在这儿啰嗦个什么劲儿?你是这位公子的什么人,要你来强出头。真是羞也不羞?”   一人从那道彩色的人墙后头走了出来笑道:“他们不就是小情人吗,你说呢?辛公子?”   “你……你是谁?”辛雁惊道。   “你问他?”那淡紫衣衫的少年笑道,“他便是我神都九宫的宫主。荆公子,还不上前见过我家宫主。”   荆天明打从那人走出来,便一直呆望着他,像是忽然不会说话了似地,这时听那紫衫少年的介绍,犹是一脸茫然,“你……你便是神都九宫的宫主?”   辛雁也不敢相信,这所谓的神都九宫宫主,原来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底下门人各个穿得光鲜亮丽,自己却打扮得极是简朴。一身陈旧布衫黄扑扑地,长发随意挽了个髻,从头至脚除了那一对象征神都九宫掌门人的信物耳环之外,再毫无半点饰物,越发显得他清逸出尘的姿容绝丽。   只见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再也无法动弹的荆天明,终于开了口。   荆天明不可置信地颤声说道:“神都九宫的宫主?是……你……阿月。”   韩陵表示他终于找到一个能帮他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9·神都山珂月宫主   韩陵看见珂月比从前长大了不少,身量都拔高了。再看看那个辛雁,原来是八卦门掌门人辛屈节的儿子,他记得师父的玉坠有一块是给了辛屈节的,想必是在辛雁这里了。   珂月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眼角的余光才瞥了一眼荆天明,便立即挪开他的视线。   “阿……月。是阿月。”荆天明却如中魔般,眼睛直直盯着他看,口中喃喃地将这个他朝思暮想了三年的名字又念过几遍,“哈哈哈!是你!真的是你!”   荆天明手舞足蹈、欢快地叫喊着冲了过去,泪水却从他脸上滚落:“阿月!阿月!”   “荆公子,请自重。”那紫衫少年见荆天明这种疯癫痴狂的样子,不屑地抿了抿唇,向前踏上一步,刚好挡在了荆天明与珂月之间,皱眉道,“阿月?谁是阿月?荆公子,这是我们神都九宫的掌门人,珂月宫主。”   “珂月……”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荆天明猛然收住了脚,隔着那紫衫少年,呆呆望向那张姣好面容,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阿月是谁?荆天明怕只怕自己是在梦中见着了这张脸,但他绝不会认错:“不!他是阿月。不是珂月。”   “你有完没完?”紫衫少年不耐烦地说道,“要我告诉你多少遍,这是我家宫主,珂月。听懂了没?神都九宫珂月宫主,江湖上谁不知晓。”   荆天明这才注意到阿月面颊双侧垂着一对耳环,左耳方珠,右耳圆珠,各自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那正是多年前他自己亲眼所见,风朴子遗留给毛裘的神都九宫掌门信物。   荆天明倒抽了一口气,心想既然阿月身上挂着这对耳环,那他必然是神都九宫的掌门人无疑了,只是……怎么会?   那紫衫少年见荆天明纠缠不休,言语之间便不客气:“姓荆的,退开些。我家宫主找的不是你,找的是八卦门的辛公子。你惯用的那套装疯卖傻,在这儿是没有用的。”   那紫衫少年边说边向身旁那些少年少女们微微点了点头,众人会意,随即像潮汐般涌了上来,在荆天明与他们的宫主之间筑起了一道彩色的人墙。辛雁见神都九宫的门人各执兵器,将荆天明包围起来,心中暗自焦急不已,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荆大哥,你小心些。”   荆天明对辛雁的话却恍若未闻,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一处,倘若此时有人对他出手,应可直取荆天明的性命无疑。   “不。不是这样的。”眼见阿月的身影,渐渐被彩色的人墙给全部遮去,再也瞧不清了。荆天明高声急叫道,“阿月!你说话啊,你告诉他们,你识得我的!你告诉他们,你的名字是阿月,不是珂月。我们……我们是……”   荆天明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珂月原本还笑吟吟的,听到这时神色渐渐冷却下去,撇开双眼,望向远方,轻轻言道:“不。我不认识什么叫荆天明的人。倒是阿月……”   珂月深吸一口气,强忍住阿月二字在他心底所敲出的阵阵回响,他已经很久不曾听见这个名字,似有千年之久,万里之遥。珂月望向夕阳的方向瞠了半晌,这才淡淡续道:“阿月这个名字,几年前我倒是听说过的。不过我听说,阿月她早就死了。”   “阿月早就死了。”   这一句话,这六个字,一直是荆天明三年来心中最深的恐惧。   此时这话虽是由阿月本人口中托出,荆天明乍闻之下,仍不由得浑身一震。   荆天明脑海中曾经想过当阿月见到自己时,会有多么生气、会有多么伤心,也许会跟自己赌气、也许会动手打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阿月会杀死了他自己,将两人之间的种种过往全都埋葬。   韩陵默默叹了口气,不愧是阿庄欣赏的小家伙,这脾气倒是挺对我胃口的……   反正先给这两个纠结的家伙一点时间吧,然后就去找阿庄……   “荆公子,听见了吗?”或许是忌惮荆天明武功厉害,那紫衫少年算是十分忍耐,挥手道,“我家珂月宫主已经明讲不识得你,这就请你退开些。我们找八卦门的辛雁有事。”   “我?”辛雁满脸疑惑,望了望那紫衫少年,又望向珂月宫主,“你们找我何事?”   “跟你要一样东西。”   “那是……”辛雁心中已经猜到,却还是脱口问道。   果然听那紫衫少年言道:“要你脖子上挂的那块白鱼玉坠。”   “我与你们非亲非故,八卦门与神都九宫之间,也没什么交情与仇恨。”   明明对自己说话的人是那紫衫少年,辛雁却直直望向珂月宫主,开口道:“神都九宫的人三番两次欺上门来,仗势索要家父留下的遗物。倒不知凭得是哪一点?”   虽然眼见对方人多,又是行事处处透着怪异的神都九宫门人,辛雁这番话还是说得振振有辞,只是他口中虽不气馁,脚却不由自主地往荆天明的后方走去。   珂月眼见辛雁彷佛天经地义似地躲在了荆天明身后,冷笑了一声。也不知珂月用得是什么步法,连一片衣角也不曾沾到那道堵得严严实实的彩色人墙,瞬间便站到了荆天明与辛雁两人面前。   “荆公子,你倒是告诉你情人”珂月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告诉这位辛公子,这白鱼玉坠到底是我马家的传家宝?还是他辛家的遗物?”   说罢狠狠地瞪向了荆天明。   荆天明满脸狼狈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阿月我……”   不料才一开口,话语立刻被珂月打断:“荆公子,请你放尊重些。”   珂月厉色言道:“如同我方才所说,那个叫阿月的人已经死了,别阿月阿月的乱叫一通。你我之间,不过是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珂月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块黑漆漆的铁牌,掷在了地上:“这还给你!你叫这家伙将玉坠子还我。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谁也不认识谁。”   荆天明伸手捡起那块黑色铁牌,凝目细瞧之下,那漆黑的铁牌间以五色琉璃镶嵌出一个“秦”字,在夕阳余辉中莹然生辉,正是当初他交给阿月的那块秦国令牌。   “是我对不起你!”荆天明砰地一声,双膝跪地,忏悔道,“阿月,我知道我错了!杀害盖兰姑姑的凶手并不是你,如今我都知道了。那时……那时我真应该相信你的,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吧。阿月。”   荆天明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一跪,使得他身旁的这两位,心中都是一惊。   韩陵啧啧,厉害,这样都行……这个荆天明倒是个痴情人……不过 啊,阿月你千万不能这么容易原谅这混小子!!   珂月心中五味杂陈,既酸又怒,既愁且苦,但在心底深处亦有一丝欢欣,一丝来自于荆天明终于相信自己的欢欣。珂月的心中闪过一丝挣扎,或许自己该伸手扶他起来?不!不能!可是……   “荆大哥,你快起来啊!”谁也不知道珂月心中最后到底做了什么决定,因为辛雁已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拉跪在地上的荆天明,荆天明却迟迟不肯起身。   辛雁见他不动,连忙俯下身去,靠在他耳边,细声叱道:“荆大哥,你昏了吗?不管是为了什么,你这样当众下跪,这种名声传将出去,将来在江湖上,哪还有立足之地?快起来啊你。”   其实荆天明心中也知道,自己当着众人面前这样跪下求饶,日后必定会遭人耻笑。只是他觉得实在对不住阿月,自己当年千不该、万不该在众人面前背弃他,更不该赶他走。江湖地位、名声什么的,在荆天明心中从来就不曾留恋过,他怕只怕自己今天所受的耻辱,抵不过阿月当时在桂陵城所受的痛楚。因此,荆天明非但不起身,反而又朗声说道:“阿月……不,珂月宫主,请你原谅我。千错万错,都错在我。当初我不该不相信你。请你原谅。”   荆天明盯着珂月的脸庞,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诚诚恳恳地说道。   辛雁气得跺脚,对珂月责难道:“你没看到荆大哥都给你跪下了吗?没错!我是不知道当时在桂陵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可是荆大哥他都给你跪下了,这你还不肯原谅吗?”   刚刚才升起的一丝温存之意,又消失在珂月的眼眸中。珂月宫主浅浅一笑,说道:“嗯,不愧是八卦门辛屈节前辈的么子,武林世家,名门之后啊。我说辛大公子,你从小到大是不是一点儿苦都没吃过啊?”   珂月毫不理会还跪在自己身前的荆天明,反而轻蔑地问辛雁道:“我倒要请教请教辛大公子,今天倘若是我刨开了辛老前辈的坟,在里头东挖西找,弄得乱七八糟的。我若在你面前一跪,哀告两声,说什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想必辛大公子便能原谅我啰?”   辛雁哪里受过人这样抢白,顿时也动了火气。但教辛雁更气的是,他果然如珂月所说,从小到大都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若说她一点儿苦都没吃过,倒也是事实。   辛雁眉毛一紧便开口道:“神都九宫邪门歪道,奉你这么一个邪魔当宫主,这门派还能正派到哪儿去?”   “喔。” 珂月做作地点了点头,言道,“你说神都九宫是邪门歪道,江湖上无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好了,我喜欢。我就要让天下人知道,我神都九宫行事诡异、是邪门左道。”   “你……”   “阿雁,别再说了。”   荆天明心知肚明,要比口齿之利,辛雁哪里是珂月的对手,便出言阻止。   辛雁拔出长剑,捏了个剑诀便要出手,荆天明倏地起身,从辛雁雁背后握住了她拿剑的手道:“阿雁,这又何必呢?那白玉本是马家的东西,你就给了他吧。”   “荆大哥……你……”   辛雁正打算开口允诺将玉坠还给阿月时,眼角余光却瞄到在身后环住自己的荆天明。荆天明虽紧紧从身后握住了自己的手,但他的眼光却笔直地望向珂月,一丁点儿也没有瞧着自己。   一阵剧痛闪过。   “想得美!这白鱼玉坠既是由马水近老前辈亲手赠予我父亲,又从我父手中传给了我,自然已不再是你们马家的东西,而是我辛家的了。”辛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说出这种话,但话已出口,双颊如火烧般滚烫,“更何况……何况……这白鱼玉坠事关重大,岂能交付给你这种邪魔保管?”   “说得好!不愧是我八卦门的子弟。”   一个男子声气从不远处传来,音调里全是赞叹。这声音传到辛雁耳里,不由得他不欢欣鼓舞,辛雁顿时跑了过去,喊道:“是师哥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10·同意协助进鬼谷   来者是辛雁的师兄陆元鼎。   双方见面火药味十足,直接就大打出手。韩陵就和叶浩然在远处这么看着。珂月意图对辛雁出手,却被荆天明拦住了。   当下。珂月的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看。   韩陵:“唉……这小子还是学着他的师父,正义感还蛮强的,这时候怎么能拦下阿月呢?”   “原来你毕竟是心向着你的小情人。” 珂月冷冷说道。   “不不!”珂月简单的一句话,就将荆天明钉在了地上不能动弹,“我没有。阿月!你要那白玉,我去替你讨来了便是,何必为难别人?”   辛雁惊吓之余听得此话,原本满腔怒火又冒了上来,恨道:“这邪魔如此毒辣,你还对他这么好声好气!要什么你便给什么吗?什么叫别人?谁是别人?”   两眼怒视着荆天明和珂月,对掌门师哥陆元鼎说道:“师哥,我们走吧!”   便转身离去。   珂月瞄了荆天明一眼,说道:“你情人走了,还不追去?”   自己却提剑纵步,倏然间已朝另一个方向飘出丈外。   荆天明想也不想,连一眼也没有回头望向辛雁雁,立即运起轻功,追着珂月去了。   韩陵摸摸下巴,对叶浩然道:“老大,我们追那一对去!”   叶浩然:“你是看爱情剧去吗?”   面瘫这么问,还是很惊悚的……   韩陵表示冤枉:“我还要通过阿月找到去鬼谷的路才行,老大你就再忍忍……”   两人追上荆天明和珂月的时候,又在上演好戏……   荆天明柔声说道:“阿月,要踢要打要骂要揍,我随你整治绝无二话。反正在你原谅我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是吗?”珂月点点头,呆呆想了一会儿。不一会儿,珂月忽然扑哧一笑,抬起头来了,脸上泪痕犹在,这会儿却咯咯咯笑得极为开心,拍拍手站了起来,执起地上两把长剑,黑剑收入白剑鞘,白剑以长布条密密包好。   荆天明见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忍不住好奇问道:“阿月,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珂月瞧他一眼,收起了脸上笑容。恢复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对荆天明说道:“刚才那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随我整治绝无二话。”   “那还有假?”   “好,那么走吧。”珂月说完随即动身往东北方走去。荆天明也不问她要去哪儿,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俩人走出没多久,珂月一个回身,将手上那把珂月剑甩向荆天明,命他拎着,径自迈步又行。荆天明一愣,惊讶问道:“阿月,你怎能随便将自己的兵器交与他人?”   但随机转念想到,阿月既然将兵刃交到自己手上,便是要对自己说,她不会抛下自己轻易离开。   “这剑……”   荆天明问道,“难道你平常并不随身携带?”   “麻烦死了,我懒得拿。”   “你懒得……”荆天明好生错愕,“如此宝剑,你不怕被人抢去了?”   珂月冷笑,道:“剑上铸了珂月二字,谁想替邪魔使剑?帮我争名吗?要是你,你肯用吗?”   “一把铸有你名字的剑吗?”荆天明略略细想,不禁说道,“千肯万肯。”   “你变了。” 珂月先是傻了一下,随机叱道,“这般油嘴滑舌!也不知是在哪儿学的?如此看来,你与那辛雁结伴同行,沿路上必是……”   珂月明明说到一半,顿时没了声音,只是两眼维持淡漠的神色继续前行。荆天明吐了吐舌头,一句话也不敢接。   两人结伴前行,虽说不上是心旷神怡,但荆天明相信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性,定能取得珂月的原谅。随着路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荆天明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正在走回咸阳城的路上。然后到了咸阳,一起进了一处宅院。   叶浩然忍着看完了一场小两口的吵架加道歉……   终于让韩陵和珂月搭上了话!   韩陵看着珂月整治荆天明,直到荆天明被珂月用药迷晕了以后,才爬窗进来……   “阿月,好久不见!!”韩陵直接出现,丝毫不给珂月一点准备时间。   “韩大叔!”珂月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他指着韩陵结巴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人是鬼啊?”   韩陵:“……”   我居然被当成鬼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浩然面无表情地跟着进来了,上下打量了眼韩陵道:“很明显,他是人。”   珂月实在弄不明白,怎么又多出来一个人。他看着叶浩然,细细打量叶浩然的眉眼,突然恼怒道:“好你个韩大叔,你居然为了别人玩失踪,还和别人勾搭在一起,你对得起卫大叔吗?…我真是看错你了!…”   韩陵:‘……“   这种抓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老大……   还没等韩陵开口,叶浩然已经一本正经地开口:“你误会了。我看不上他的。”   韩陵:“……”   真是谢谢你看不上我了,老大!!   韩陵欲哭无泪……   好半天才开口对珂月说道:“其实说起来有点荒谬,但是真的是出了意外。我来找你就是因为我找不到鬼谷的路,阿庄现在还在鬼谷吧?”   珂月半信半疑地看着韩陵,又看看叶浩然,说道:“卫大叔当然还在,而且一直都在你失踪的那一块地方守着的。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卫大叔的事情,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韩陵扶额,有些无奈地苦笑道:“阿月,你还是赶紧告诉我应该怎么去鬼谷吧,我会和阿庄说清楚的。”   珂月这才点了点头:“既然还有韩大叔,这件事应该不难做到了。”   韩陵挑眉笑道:“你一直想把两位师姐救出来?”   珂月盯着韩陵道:“这药一旦炼制出来,乌断和蓉姑姑的性命还保的住吗?”   韩陵想想,回答道:“我知道了,你想把荆天明送进鬼谷,打扰始皇帝的计划?如果能帮的上忙,我自然会帮的。我怎么说也是神都九宫的人,珂月掌门。”   “好,那我就送你进去,可是你不方便出现在鬼谷里面的,要小心!”珂月还是同意了帮助韩陵进入鬼谷。   “不要紧,有老大在,不用担心被发现。”韩陵看了眼叶浩然道,“麻烦帮我把我这位朋友一起送进去,他精通隐匿之术,我们一路跟着你都没被发现呢。”   珂月还是不大喜欢可能是卫大叔情敌的人,答应的十分勉强……   韩陵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很是无奈。   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看见阿庄,他心里竟然有点忐忑,对于他来说才几天的事情,对于阿庄却是三年。这三年里,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思念一起,便无法抑制,韩陵压抑不住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   快了……马上就能重逢了。 作者有话要说:     ☆、11.计划周全要救人      韩陵想进入鬼谷,在阿月的帮助下混进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有别的人一起混进来了!应该说武林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珂月的收集玉坠的动作还是惊动了各门各派,终于让他们打入了鬼谷内部吗?   韩陵看着和荆天明高兴地叙旧,心里盘算着怎么出去找阿庄。   他和叶浩然是和荆天明一起进来的,荆天明还是记得这个和师叔形影不离的“朋友”的,也许是年岁渐大或是荆天明经历变多的原因,对着韩陵终于有了几分礼貌。   他们是意外遇上混入鬼谷的几个人,荆天明当年为秦军打开城门后消失江湖三年,也被骂了三年。直到他带领人来营救儒家弟子时,才被别人说是浪子回头。荆天明也才勉强得到了这些人的信任。   珂月和韩陵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和这群人合作一二,才更有把握救出端蓉和乌断。珂月拉不下面子,他一向不喜欢这些污蔑过他的所谓江湖豪杰。荆天明只能好心劝他。   荆天明好不容易说服珂月。于是就和韩陵叶浩然一块儿来到刘毕等人的下榻处,隔窗便听见屋内众说纷纭,在猜测阴阳家总是风朴子到底在那神秘的梅花黑盒里藏匿何物?   便听得墨家的弟子花升将猜道:“我说则梅花黑盒内定是藏着一套极为厉害的武功绝学。你们想想,据天明所说,共有一百片竹简。我猜啊,定是一套武学秘诀,不然怎能写满足足百来片竹简哪?”   “若是一套稀世武功,又何必将最后的两片竹简藏在梅花黑盒中?”宋歇山推敲道:“这没有什么作用啊,就算最后的一招半式没有学到,前面九十八片竹简上所记载的武功应该也够用了吧?”宋歇山是赵楠阳的首徒,号称催云手,掌风强势,极为了得。曾冒奇险刺探军情,负伤而回。发现了赵楠阳的不同,并向众人揭穿此事,带领众人进入鬼谷,不肯一样投靠鬼谷,因而被追杀。   “况且,”刘毕插口道,“从没听说神都九宫门下有什么了不起的武功绝学。端木蓉、乌断她们都不以武学上的成就见长。”   “话可不能这样讲。”花升将反驳道,“珂月的武功不就很厉害吗?说实在的,比你刘毕可厉害太多了。”   “别拿我跟邪魔相提并论。”   墨家巨子方更泪见他们又起口角,便拿出墨家钜子的威严,用眼神示意两人:“无谓的话无需多提,还是研究研究那梅花黑盒中到底藏有何物才是。”   “我就说是一套武功绝学。”   “说不定是一套毒掌掌法?若非如此,鬼谷干嘛邀来端木蓉和乌断?”   “莫非阴阳家尚有无人知的学问术数流传吗?”   “不不不。你们都错了。”精通易容术,也是这群人混进来的关键,儒家弟子端木鱼信誓旦旦地言道,“我猜必定是一套藏宝图。唯有地图缺失了关键两片,认你有前面九十八片也是无用。”   “宋大侠、方大钜子,你们全都猜错了。”珂月的声音透过窗户,从屋外传了进来。   荆天明推开木门,走在前头,珂月和韩陵、叶浩然随即跟了进来。   珂月继续道:“由五片白鱼玉坠锁住的梅花黑盒中,藏得乃是一帖药方的关键秘密。”   珂月的身影与他的声音,两者都使得在场众人心中一震。   众人不信。   “药方?什么药方如此重要?”   韩陵扫视一周,微笑道:“长生不老药的药方。”   “长生不老药!”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众人全都惊叫起来,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   “原来如此。”方更泪点头道,“传闻这十几年来,始皇帝竭尽全力在炼制仙丹,为求长生不老药。甚至不惜造船出海,排遣方士访蓬莱仙岛等处。看来,那鬼谷谷主定是为了要讨好始皇帝才不惜大费周章。   众人听方更泪所言,纷纷点头称是。   唯有刘毕却摇了摇头,满腹狐疑地道:“我不信。邪……珂月说出口的话,岂能轻易相信。说不定是要引我们上当也难说。”   “刘毕!你!”   珂月怒叱道。   “我怎样?”刘毕也不甘示弱。    珂月想起荆天明一番劝诫,忍住一口气,言道:“不瞒众位,我今日来此,实有一事相求。”   珂月说着,便向众人跪了下去:“还请各位帮我,从鬼谷救出我两位师叔。”   “两位师叔?”端木鱼呆呆地问道,“谁啊?”   “呆子。”花升将撞了一下端木鱼,“当然便是端蓉与乌断啦。”    方更泪与宋歇山可没花升将、端木鱼那么傻。见珂月款款下拜,连忙慌张地站了起来,扶起珂月道:“万事好说。”   方更泪言道:“多年前,鄙人因无法确认赵楠阳的事情,而让珂月掌门蒙受不白之冤,该对姑娘跪下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刘毕却撇过头去不看。   “也难怪大家听了有些惊疑不定。”珂月在众人之中坐下,言道,“便连我首次听到这长生不老药也是难以置信。但无论相信与否,都改变不了如今在这鬼谷仙山城中,我两位师叔在炼丹房中日夜炼制仙丹的事实。”   韩陵本来是不愿管这事的,他一心只想早点找到卫庄。但是因为有叶浩然的要求在,他对于长生不老药就得上点心了。   “珂月所说的并无虚假,我曾经也在那间炼丹房待过,这挖空的仙山之中有无数间石室,状若迷宫,那炼丹房便在其中。家师在世时曾叮嘱过在下,绝不能让此药出世。”韩陵淡定地为珂月的说辞加码。   韩陵是神医的师弟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在场的都是大人物,认识韩陵的没有,听过这么个人的却是不少。   只是知道这么个人的同时,他们也很清楚地知道,韩陵与秦王首席护卫卫庄“相交莫逆”。实在是不敢全信。   方更泪又道:“不是在下信不过你们,只是事关重大,闯进鬼谷这事非同小可。你能确定那两位所研制的药方,真是风朴子所传下来的长生不老药吗?”   “绝对是。”珂月肯定答道,“我当上神都九宫掌门之后,在神都山不知看过多少风朴子他老人家留下的手迹,那手迹与如今现有的九十八片竹简上头所刻字迹,绝无二异。”   韩陵更是冷笑一声:“我差点就一起参与这炼制过程,我师父留下的药方我焉能不知?”   “那就不能放任不管了。”方更泪皱眉说道,“这秘方既是风朴子留下又分别托给徐让、马水近两家武术宗师保管。暂且不论吃下后药效如何,大有来头确实是真。”   方更泪又看了看宋歇山、陆元鼎才道:“无论如何,我们得阻止始皇帝拿到这药方才是。”   “你还是不相信我。”珂月言语中有些伤心,“好吧!你们看,这是什么?”   珂月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众人低头看去,赫然便是珂月先前从辛雁手中夺走的白鱼玉坠。   “是我的白鱼玉坠。”辛雁本打算沉默到底,此时却忍不住叫了出来,“你不是已经抢走它好多天了吗?你没有拿给鬼谷?”   “我若非坦诚相告,所言为实,”珂月道,“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带着这最后一块白鱼玉坠来到此处。方大钜子、宋大侠。”   珂月再度跪下,对众人言道:“请大家相信,帮助我救出两位姑姑吧。”   方更泪取过桌上白鱼玉坠捏在手中,双眼直视珂月。此时,他只需轻轻一捏,便可将白鱼玉坠化为粉尘。那么长生不老药的秘密,自然便会永远埋葬在梅花黑盒之中。但同时,他也等于葬送了端蓉与乌断的性命。珂月之所以迟迟不肯交出最后一块白玉,定是料到端蓉、乌断二人若早一刻完成那仙药,便会早一刻遭人灭口;但若不交出最后一块白玉,打开木盒,那二人一样得死。若非如此进退维谷,此时珂月也不会带着白玉来求自己了。   “我懂了。”方更泪在刘毕不可置信的眼光下,将白鱼玉坠重新交到珂月手中,“我会帮你救出你二位师叔的。但你也得答应我。需得帮助我们彻底毁去与长生不老药有关的一切。还有,日后若需除去鬼谷势力,也望宫主多所帮助。”   “我答应你。”珂月心中充满了感激,以至于声音有些颤抖,“太好了,天明哥。真是太好了。”   方更泪既然应允下来,便随即开始盘算。以他为首,众人逐步研议出一套救人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12.终于迎来了重逢      有一个易容高手在,万事都容易了不少。   加上珂月三年了,或多或少,在鬼谷中有了些地位,趁其不备之下,进入了山洞。   一路前行。   空气中果然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由于实在太过黑暗,众人逐渐失却了时间与方向感,虽然行不多时,却仿佛已走了许久许久。这些狭长的甬道,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折来覆去,起错综的程度,就似这些沉默无语、心里却暗思翻涌的人们。   众人渐渐觉得前方有光线传来,似乎这甬道出口便在不远处。这时空气中的硫磺味也渐渐淡了。隔不多时,陆续走出甬道,来到一间方形石室。   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扇青铜门牢牢紧闭。石室上方的岩壁凿有天窗,清晨的薄光正自窗洞斜射而入,照亮了整间石室。   众人甫从黑暗进入光亮之处,陡然间看见站在自己身旁之人竟是赵楠阳、左碧星和鬼谷三魈,皆唬地一跳、各自退开,紧接着才想起,除了珂月以外,其余无人皆已易容,再望去时不禁哑然失笑。   珂月不理会他们,只道:“过了这间石室,里头的道路我也只去过几回,最深入的一次,便是我拿到刘毕身上儒家的白玉直奔炼丹房那次。”   韩陵虽然进去过,但是懒得理会这些人,并不说话。叶浩然则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大有全部交给韩陵处理的意思。   “宫主的意思是,你也只进去过那炼丹房一次?”宋歇山问道。   珂月点头,言道:“各位切记,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要保持镇定自若,依计行事,千万别往了自己扮演的角色。那么,赵老爷子,我们就进去吧。”   初入这甬道中,便听得脚下叮当作响。低头看时,却不见自己脚下踩着任何异常之物。   “这是一条响道,但凡有人经过,便会叮当作响。”珂月边走边解释,“前面石室中的青铜大门,与下头石室中的青铜大门乃是一对。方才我们拉开那青铜门的同时,下头的青铜们也会隆隆作响。”   “换句话说,前头镇守的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没错。噤声。再下去他们便能听见我们说话的声音了。”   明明珂月已叫大伙儿都别说话,刘毕仍忍不住低声嘱咐:“记住,大伙儿尽量避免开口,一切以安全为要。”   说话间,众人已见到一扇与方才一模一样的青铜大门。珂月当下拉起门上的兽首环,大敲三下,“锵!锵!锵!”   撞击之声在甬道中震动出嘹亮回鸣,铁门后立刻传来了开锁声响。   咿呀声中,铁门被缓缓向外拉开,逐渐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座长宽俱有近百丈的巨大广场。众人虽说早做好心理准备,如今见此阵仗,还是不禁心下骇然。   广场左右两侧山壁,如蚁穴般皆有诸多通道入口。高达数丈的山岩,碗似地覆盖住整座广场。抬头仰望,片片光华的岩石金色晃耀,镶嵌在众人头上,只照得四处犹如白昼一般。   广场中央两道人墙,各个皆是身穿盔甲、手持□□,一左一右地双排隔出一条长长大道直达彼端。尽头处则是另一堵石墙,森严矗立在上百道阶梯顶端,墙上两扇黑色巨门则沉默地紧闭着。   那负责开门的守卫一见到六人,便立刻先朝着宋歇山唤道:“赵老爷子。”   紧跟着一一唤道:“春老爷子、束公子。”   最后方对珂月唤道:“珂月宫主。”   竟将辈分高下分得清清楚楚,言态执礼甚恭。   宋歇山不禁暗自惊异:“如此看来,师父身为鬼谷护法,地位竟比鬼谷三魈还高。”   “赵老爷子怎么这么快就便回来了?”那守卫首领客客气气地问道,“不是才刚出去吗?”   宋歇山这一生从不说谎,更别提装扮成他人模样乱说乱道,被这首领一问,顿时一愣。   花升将机巧地接话:“我们在外头刚巧碰上。咳!”还装模作样地学春老咳嗽一声,吩咐道:“我们有要紧事说,没有吩咐,别来打搅。”   “是是是。谨遵春老爷子吩咐。”   “那,赵老爷子,走吧!”   石门一开,珂月率先跨入门内,待得他众人入得门内,珂月便立刻又将石门重新关上。   荆天明望着眼前景象不禁好生愕然。万想不到,方才沿途那番森严威武,如今转眼间竟到了一座雅致庭院。园中绿池丝竹、凉亭水榭,竟是一派富贵清幽,三面厢房有回廊环绕,鸟鸣啾啾,声声入耳。   韩陵默默看着四周,这里就是他离开时的地方。   珂月催促道:“我们还是赶快行动吧。”边说,边去旋转凉亭中的那张石桌。也不知珂月怎么弄得,那石桌突地向上掀开,现出一处地道入口来。   众人下地道行走不久,锐气便消磨殆尽。原来这条地道虽说每隔数十步便挂有灯笼,不若他们入山时所走的那条黑漆狭窄,只是沿途曲曲折折,到处皆有叉口,宛若一座偌大的迷宫。   这通往炼丹房的路,珂月也只走过一次。勉强凭着数月前的记忆,领着众人左拐右弯。途中还不乏忽然驻足,呆了半响,才又继续前行。   还是韩陵实在看不下去,直接走到前面来带路,才把事情解决了。     前方终于出现了地道的尽头,一道普普通通的木门前,一名男子盘膝端坐门外,地上横陈着一把长剑。   韩陵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停住了脚步,愣愣地凝视着前方。   众人万没想到鬼谷三魈之后,另外还有人负责在炼丹房外把守,一时间都愣住了。“这下不好。能在这儿把守的,定非易与之辈。”   刘毕低声问道:“珂月,这是谁?”   “他是……”荆天明抢在珂月之前回答道,“卫庄。”   韩陵眨眨眼,这才恍惚回神,但还是盯着卫庄看,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在地道的尽头,关着神医端蓉与月神乌断的木门前。卫庄盘膝而坐。   身前放的是十几年忠心耿耿跟随着他的长剑。   卫庄的年纪与盖聂明明差上好一大截,但原本尚且乌黑的长发竟然已经白了。   跫跫脚步声向自己而来,卫庄在昏暗的光线中,张开双眼。   从脚步声研判,内力最为精湛的的居然是赵楠阳的徒弟左碧星。其次才是赵楠阳。   春老和束百雨脚下虚浮,两人只怕是假冒的。珂月是珂月没错。   卫庄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只是移动眼神,目光扫过众人。还有一人他竟然没有听见脚步声……   突然卫庄的目光对上一双明亮的黑眸,像是倒影着星光,温柔深邃,叫人移不开眼。看着是那么熟悉,卫庄想起了韩陵,但是又不敢确认。多少梦境,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卫庄单凭观察便已瞧出众人的破绽,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端坐不动。   “大叔。”珂月来到卫庄面前,有点迟疑地唤道。   卫庄无言地注视珂月,珂月也回望着他。他以前曾经很喜欢、相信这个大叔。但这些年他们极少碰面,卫庄在鬼谷里地位甚高,但究竟有多高又似乎总是个迷。   珂月不知道如今的卫庄是不是还能相信,是不是还愿意站在她这边。他觉得卫庄似乎已经看出破绽,虽然不知道卫庄是如何看出来的。   “大叔,放我们进去吧。我要带端蓉和乌断两位姑姑逃离这里。”   卫庄缓缓站了起来。众人心中都突突乱跳。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大伙儿只能跟着默不作声。   “进去吧。”卫庄走远几步,让开了门前通道。   “谢谢大叔。” 珂月眼中闪着感激的泪光。   “阁下……是?”卫庄在左碧星经过自己面前时,轻轻问道。   “师叔。是我,荆天明。”这次荆天明再没有迟疑,坦荡荡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并直呼卫庄为师叔。   “是天明……”卫庄的声音中露出诧异。   众人都进去了,只留下了韩陵和叶浩然还在门口没有动。   韩陵试着开口,但是他发现开口说话,是一件这么艰难地事情。   “你好。”叶浩然上前,直接把易容的面具撕了下来,板着一张面瘫脸,打量着卫庄,眼里的目光就像看着自家儿媳的婆婆。   韩陵实在无语了。   卫庄对这个从头到尾如同幽灵,没有声息的男子十分忌惮,淡淡问:“阁下又有什么事?”   韩陵抢在叶浩然说话之前,解除了自己的易容,急忙开口喊道:“阿庄……”   卫庄一怔,看着韩陵的脸,动了动唇,却也同样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是三年没见的恋人,消失得突然,就像过往种种只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他依旧一个人生活着。只有看见韩陵所赠送的玉佩时,才能恍惚相信,真的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又是一个三年……   他曾经想过很多韩陵消失的理由,也想过如果能再见时要问个清楚。   可当他看见韩陵时,才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这个人还能回来,还在他的眼前,不用怀疑一切是场梦境,他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韩陵看着卫庄半白的头发,倒是好一阵心疼。忧思过重,才会让卫庄这样的高手早生华发。他消失了几日,对于卫庄是三年……   韩陵不敢想象如果卫庄消失三年,他自己会如何。   卫庄慢慢走近韩陵,缓缓伸出手抚上韩陵的脸颊,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轻轻一笑,叫韩陵看得忍不住失神。   卫庄收回了手,从怀里摸出一支发簪,递了过去。   韩陵低头看去,那是一支男式的发簪,样式简朴,但上面的紫藤花纹栩栩如生。   叶浩然这个电灯泡,终于开口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了。   “你们以后可以慢慢谈,莫忘了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作者有话要说:     ☆、13.惊现始皇帝令牌   靠……老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毁坏气氛啊!!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韩陵发誓,叶老大虽然还是一副面瘫样,但是他绝对是在暗爽中!!   “他们在这里!”地道几个鬼谷弟子,大声叫了出来。   看来是被发现了。   但见春老率领数名鬼谷弟子正在搜捕他们。     无论走到哪里,四处都响起追兵围剿的声音。   珂月带着众人心中焦急,只尽量挑选哪些从来没走过的路,盼能甩开追兵。   众人在珂月没头没脑地带领下,钻过数也数不清的木门,一直领头疾奔的珂月却突然停了下来。谁也没想到在这时候她会停下来,花升将只差没将挡在身前的辛雁雁撞飞出去;花升将正想抱怨,话都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原来几人慌不择路,好死不死又回到原先那占满秦兵的地下广场了。   那负责宿卫的守卫首领,见珂月手拉着白芊红,后头跟着春老、束百雨、赵楠阳与左碧星匆匆来到,正想上前查问时,珂月等人身后的木门又再度被打开,冲出来的却是正牌的春老等人。数百名秦兵见到广场上突然有两组鬼谷三魈,俱都惊疑不定,却是谁也分辨不出哪一组人吗才是真正的鬼谷三魈。那秦兵的守卫首领一生经历数十场大小战役,当即下令兵士们执戟列队,盔甲武士将广场每一个出口层层堵住了。荆天明左右环顾,心中只连胜叫苦,看来想带着众人安然离开此地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世上谁敢冒充春老鱼冉?”   鬼谷三魈之首的春老,见到花升将顶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皮,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他毕生武功深湛,心计又深,向来只有他暗算人的份,哪容人家暗算他?这次却一招便给人捆得动弹不得、丢在树丛之内,这奇耻大辱如何忍得?若不杀却眼前此人,失职之过先且不说,一张老脸简直没处放了。   向来笑眯眯的春老,这时再也没有丝毫和善,两眼狠瞪着假冒成左碧星的荆天明,双掌互错,纵步间对荆天明发掌而出,掌至中途陡然侧翻,江空石掌划出两道破风唳响,转劈花升将。   一时间,满屋子几百名秦兵便看春老打春老、白芊红打白芊红、束百雨斗束百雨,炉火光中人影幢幢,竟像是□□幻术似地奇诡滑稽。鬼谷众人或许难以分辨真假,但荆天明、珂月与宋歇山三人,单凭武功便知哪一个是真正的鬼谷三魈,哪一个又才是自己人。   情急中也没想到这时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对谁喊。刘毕不禁暗暗叫苦,当下更加打迭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刘毕这几年间在武功上猛下功夫,本身剑术造诣虽有限,但毕竟练得勤快,仗着儒家八佾剑术的威力,此时与惯用暗器的束百雨以长剑对峙,数十招打将下来竟是不分高下。   这场真假大战打得正混乱时,端蓉与乌断也已赶到广场。她二人心神早被长生不老仙药迷惑,两人原不知闯进炼丹房中的是荆天明等人,此时乍见鬼谷三魈变成了两对居然也不怎么吃惊。   端蓉挤过重重人群,来到珂月面前,只是叫道:“阿月,快把掌门耳环给我!”   面对这样的端木蓉,珂月只是紧紧捏着手中一对珠子,心中无限气苦。望向站在端蓉背后的卫庄和韩陵。   韩陵突然开口道:“阿月,就给她吧……”   珂月一惊,她分明记得韩陵曾经嘱咐过,绝对不能给她们的。   那边花升将索性将脸上面皮一扯,撕个稀烂。   这时卫庄守在韩陵旁,毫不松懈地望着战局,鬼谷众人的处境有危,又怎能逃得过他的双眼?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远远望着,双脚不肯轻易移动。卫庄早已打定注意,除了韩陵的安危之外,其余的都不理会。   “事已至此,我还带着面具做什么?”荆天明、宋歇山,还有刘毕三人都是一般心思,“若受围攻而死,也要教人知道我荆天明(宋歇山、刘毕)不屈不挠,战到最后一刻才是。”   三人随即撕去脸上易容装扮,在数百秦兵的注视之下,各自以本来面目与鬼谷三魈相斗。宋歇山既然不打算继续假扮赵楠阳,当即拉开催云手驾驶上前协助刘毕,欲先解决掉束百雨。   端蓉对广场上的一切不闻不问,第十一次地对珂月说道:“拿来。”   乌断也插口道:“快交出来。反正你本来也不想当什么掌门人。”   珂月被她二人逼得几乎想哭。   韩陵认真道:“阿月,不要紧,给她们吧……”   珂月想到韩陵可谓是这个世上最了解风朴子的长生不老药的人,他既然改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想到这里,就把手中的珠子交了出去。   这两人拿了珠子就走,韩陵示意叶浩然自己跟着,好拿长生不老药。   叶浩然看了看韩陵,有看看卫庄,还是走了。   这头荆天明眼见珂月深陷险境,左手忽忽呼便是三拳打出,每一拳都使上了十足十的内劲,春老自然后跃走避。荆天明意在诱使春老后退,自己好腾出功夫冲往珂月处相帮。没想到春老虽然后退,却闪出一人挡在去路面前。荆天明一看那人,顿时怒气冲天。原来来着竟是赵楠阳。赵楠阳前脚回到鬼谷,便听弟子说了个大概,急忙赶到这中央广场,赵楠阳一直在旁冷眼观战,直至此时荆天明欲抽身去帮助珂月,这才现身挡住了荆天明去路。   “你是荆天明?”赵楠阳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武功大进了啊。”   “不错,我是荆天明。盖聂之徒,荆天明!”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赵楠阳听到盖聂这个名字,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跨步一掌便往荆天明胸前拍击过去。这时春老已避过荆天明方才发出的凌厉掌风,不由分说也是一拳击向荆天明背心,竟是两大高手联手合击一个后生小辈。   韩陵看到了,偏过头面向卫庄,轻声道:“还是去帮帮他,你分明不放心。我和师姐先去炼丹房,那里安全。”   卫庄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不肯离开,分别了三年才再次见面,只盼着一刻不离,虽然对盖聂的徒弟有几分关心,可是……   韩陵知道现在怎么说也没有用,叹了口气:“罢了,我们一起。”   “天明。”趁着赵楠阳师徒二人对话,卫庄带着韩陵潜到荆天明身后,以极低微的声音说道,“我给你的东西还在身上吗?”   荆天明一愣,初时尚不知卫庄说的是什么,后来才想起是那块黑漆漆的铁牌。那铁牌自从珂月掷还给自己后,便一直塞在自己怀中。荆天明随即向卫庄点点头。   卫庄又道:“那好,快到广场中间,亮出铁牌。”   “这是为什么?”荆天明忍不住问道。   卫庄却没有回答。   唰唰两剑,却是卫庄以一招百步飞剑中的“草长莺飞”陡然刺向荆天明。卫庄剑法何其凌厉,荆天明随即飞身后退。   “卫大人此时出手,莫不是要抢功吗?”赵楠阳忿忿叫道,“这荆天明已是我掌中之物,岂能让卫大人抢走这便宜?”   说罢,抛下半生不死的宋歇山,也来抢攻荆天明。春老见状,也不甘示弱,当然也是接着来打。   荆天明在卫庄、春老、赵楠阳三大高手围攻之下,渐渐退到广场中央。卫庄一招一式看似攻击,其实是将春老、赵楠阳可用来攻击的空间给占走了。春老、赵楠阳两人见卫庄碍手碍脚,只道他是要抢攻讨好。急忙各自使出全力,只盼自己快对方一步,抢先取了荆天明性命。   荆天明虽不知卫庄到底想做什么?但见他神情着急不已,双唇上上下下开阖,似乎在对自己无声地说道:“铁牌、铁牌、铁牌……”   “管它的哩!”荆天明心一横,“反正大家都要死了。”   只见荆天明一个纵身,跳到那秦兵守卫首领肩上,从怀中掏出那块卫庄在桂陵城交给自己的铁牌,口中大喊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他口中虽然这么喊着,其实压根儿不认为有人会听自己的话就此住手,而且他也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话好跟这些人说。   广场上头,日光混着火炬之光,照亮了荆天明手上那块黑黝黝的铁牌。璀璨的五种颜色组成一个“秦”字。   卫庄当先收剑,忽地跪了下去,口中高声喊道:“始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陵在一边看着,让他跪荆天明,还是算了吧……     鬼谷众人与数百秦兵俱都停住,成千上百双眼睛都看向荆天明手中那块五色令牌。只听得锵锵锵锵一阵乱响,却是众秦兵放下兵刃,跪了一地,异口同音大声喊道:“始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春老、白芊红。赵楠阳还有徐让,都住手停战。或许并非心甘情愿,但这四人也纷纷跪下,口称万岁。见所有人在荆天明脚下跪成一片,刘毕、花升将、宋歇山、珂月、辛雁都惊呆了。虽说自己逃出生夭,却简直不知道作何反应才是。   但这广场上,最吃惊的人莫过于手拿令牌的荆天明。荆天明手举令牌,全身僵硬,心中剧震。藉由这令牌的威力,他已隐约猜到鬼谷真正的谷主是谁,或者说谁才是这座仙山、这徐让、这四魈、这赵楠阳真正的主人。原来这鬼谷。这仙山、这长生不老药,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在为始皇作准备。   霎时间,只听得广场中上千秦兵的呐喊声在鬼谷内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始皇万岁!方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既如暴雷、又似狂雨,只震得花升将、宋歇山、刘毕三人心中惊愕。   “原来鬼谷谷主虽是徐让,但徐让却并非鬼谷真正的主人。鬼谷众人口中的方上,竟然是……”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仙山城的背后主使者是……”   “原来等着要服下端木蓉与乌断两人炼出的仙丹的人乃是……”   “……竟原来是他!”   只见卫庄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荆天明身前,伸出手去,轻轻将荆天明从守卫首领肩膀上引了下来。荆天明恍若身在梦中,只是顺从着卫庄的指引。岂料他尚未站定,便见卫庄复又向自己下跪,口称道:“始皇御前头等侍卫、鬼谷右护法卫庄,恭迎二皇子。”   “二皇子?我吗?”   荆天明瞠目结舌、左顾右盼,惶惑地喃喃自语着。卫庄口中的这一声“二皇子”非但惊骇到荆天明内心,也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花升将面色如土,宋歇山一口鲜血呕将出来,刘毕则是紧紧抓住了自己的佩剑。刚才拼着老脸不要,宁可与春老两人联手也要诛除荆天明的赵楠阳听到这话,简直无法忍受,倏地站起,指着卫庄的鼻子叫道:“卫大人!你、你、你说这小子……是……是方上的儿子?”   “正是。”   卫庄看了看荆天明,又环顾四周,坚定地对所有秦国士兵言道:“诸位都听好了,这一位便是我大秦朝的二皇子。皇子手上的五色令牌便是最好的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14·长生不老药成功      “胡说八道!”赵楠阳终于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这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人……”   他边游走在荆天明四周,边吼:“这个人乃是荆轲的儿子!荆轲大家知道吧,他是余孽!是乱党!他……他根本跟方上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大家都跪着干什么?快站起来呀!莫非你们愿意给反贼下跪吗?”   赵楠阳此言一出,当下便有些秦兵站了起来;但大部分的人都无所适从,不知该听左护法赵楠阳的话,还是该遵从右护法卫庄的指示?   “他的的确确是我大秦朝的二皇子。”卫庄音调还是那么冷漠,冷淡中透着坚定,“我何必骗你左护法?左护法难道没瞧见皇子手中所执的五色令牌吗?”   “这令牌、这令牌说不定是假的。对!是假的!再不然、再不然说不定是这混小子在哪儿捡来的,作不得数。” 赵楠阳口沫横飞地辩解着。自己委曲求全那么多年,不惜厚着脸皮,打着清霄派掌门人的旗号,委屈来做鬼谷护法,岂能让自己伟大的梦想,毁在这来路不明的铁牌跟充数的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手中这五色令牌,全天下只有五面,有那么好捡的嘛。不瞒左护法,二皇子手中这面令牌,是我奉了方上之命,亲手交给皇子的。”   卫庄镇定自若。   令牌既是真的,皇子也就假不了,更何况还有方上的头等侍卫引荐。原本被荆天明踩在脚下的秦兵守卫首领本来已经站起,这时耳听此言,便想再向荆天明下拜,赵楠阳急忙伸手阻止了他。   “你……你……你……” 赵楠阳死盯着卫庄,心中盘算着。荆天明若是二皇子,那么方才自己与春老两人联手诛杀他的举动,岂不成了作乱犯上?本想着荆天明武功进步如此神速,又是盖聂弟子,这才动了尽早将他除去的念头,以免日后为患。哪里知道这个“患”竟会来得这么早!上前一步,问卫庄道:“右护法口口声声说这人是我大秦朝二皇子。又说皇子手中令牌,乃是您奉方上之命,亲自送到皇子手中的。这荆天明身分既然如此高贵,为何刚才右护法仍与我师,还有春老,三人联手欲致皇子於死地呢?”   “这有什么难以解释的。”韩陵慢腾腾地回道,“当初桂陵之战时,我和阿庄便已经奉了方上之命,暗中潜入桂陵城,将这面五色令牌亲手交到皇子手中。我还记得当时方上要我们转告二皇子,要他拿着这块令牌,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皇子愿意来见方上,回到方上身边的话,便拿出这块令牌来。如此一来,皇子与方上之间的距离,纵然有千山万水之远,但在这块令牌的助行之下,父子之间的距离便近如隔幕一般。”   韩陵面对荆天明言道:“换句话说,一切权利都在皇子身上。若是愿意使用这五色令牌,返回方上身边的话,便是我大秦朝的二皇子;反之,若是处处与方上为敌,不肯以皇子自居的话,便是反贼。”   “请问左护法,方才阿庄与他动手之际,此人可有拿出令牌?”韩陵咄咄逼人言道,“那么阿庄与左护法一块儿讨伐逆贼又有何错误呢?不过现在……”   荆天明此时手中的铁牌宛如有千斤重。他真想甩开这面令牌,恶狠狠地将它摔得粉碎,好向天下群豪证明自己是烈士荆轲的后代;但事实上这块令牌却一直好端端地放在自己怀中,没有片刻暂离,默默感受着自己的体温,便如那个真正抚养他长大的父亲一般。   韩陵看着荆天明,笑着问:“既亮出铁牌,想来是以我大秦二皇子自居了。在下倒要大胆请问一句,你到底是我大秦朝的二皇子?还是反贼荆轲的儿子呢?”   “大人你问这话,可说相当无礼。”荆天明心中主意已定,便说话自如起来,“不过我不怪你。”   荆天明微笑言道:“毕竟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想通,还是回父……回来当皇子比较好。”   荆天明很肯定,此时自己若不这么说,只怕身陷鬼谷的众人无一能够幸免。他深深吸一口气,眼神飘向珂月,珂月正脚步蹒跚地朝自己走过来,只不知为什么,只靠近了几步,便停顿下来。   “既是如此,属下还请皇子饶恕非礼之罪。”卫庄见荆天明当众承认自己皇子的身分,毕恭毕敬地言道。   “这有什么。” 荆天明自幼在秦宫中长大,端起架子来一点儿不自在也无,只见他稍稍抬手,回道,“右护法多心了。你身为头等侍卫多年,毫无懈怠。别的不提,便是我手中这块令牌,也是右护法当年冒死送入桂陵城中的,右护法於我只有功没有过。卫大人请起。”   说着便伸手去将卫庄搀扶起来,“还有各位大伙儿都是我秦国的好兄弟,还跪着干什么,都起来、都请起来。”   荆天明边说边将跪在自己身边的十来个秦兵一一扶起。那秦军守卫首领见荆天明如此不计前嫌,为人又爽朗,心中顿时对这位二皇子颇有好感。不多时,整座广场上的秦兵,俱都站起,对荆天明心怀好感的倒有半数之多。   “胡、胡说,胡说八道!”   赵楠阳眼见鬼谷众人也都站了起来,想是已经承认荆天明的皇子身分,焦急地口不择言:“他不是皇子。你们醒醒啊!他是擅闯仙山城的叛徒,荆轲的儿子荆天明啊!”   珂月见赵楠阳急得团团转,哑然失笑,暗忖道,“真没想到,到头来反而是两面倒的赵楠阳这厮,拼了命在证实天明哥是荆轲大侠的后代。”   “左护法休得无礼。”春老当了一辈子墙头草,转起弯来毕竟是比赵楠阳来得熟稔多了,只见春老脸上含笑,双手微微环抱,走到荆天明面前言道,“二皇子多年来流浪在外,多有受累。不过皇子如今既然回来了,往后的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啊。皇子若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下来,自有属下们效劳。”   荆天明心中不屑,口头上却道:“我哪有什么大事要委托诸位去做的。只不过我这几位朋友,”   荆天明指向受困的宋歇山、刘毕等众人,“身上都受了点伤。方才大家有所误会,此时说开了,原来大伙儿都是自己人……”   “谁跟他们是自己人了!”刘毕怒吼道。   荆天明却装作没听见,继续吩咐道:“这样吧,这就放这几位自由离开仙山城,谁也不能为难了他们。”   “唉——”徐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老到一个程度之后,对很多事就失去了耐性,只想立刻从开始,跳到结束,再没兴趣去品味中间的过程。连韩陵这个失踪的家伙突然出现,他也不在意了,“不过,既然是方上的儿子……”   徐让虽为不能立刻杀掉这些人,心中感到惋惜,却不能不这样说了:“我看这样吧,护送这些人到羡蓬莱暂住。另外派人快马通知方上,便说二皇子到了,如今在仙山城中候见。”   卫庄立即接话道:“在下受方上之命,片刻不能离开炼丹房。”   “这样啊。”徐让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一切就有劳左护法吧。”     徐让处置之后,立即掉头往炼丹房方向狂奔。卫庄和韩陵紧随在后。   当徐让枯槁的手臂推开炼丹房的大门,带着浓浓药味的空气像河水般,从炼丹房深处流了出来。徐让贪婪地嗅着。   卫庄任由厚重的门板在他面前阖上。铛地一声,徐让听见卫庄又将他的宝剑搁在炼丹房门前的地上。叶浩然默然在那里看着,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烟尘火光中,端蓉、乌断以及徐让都极为专注。三人心中都知道,自己正经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时刻。端蓉与乌断两人,丝毫不觉得可惜地将神都九宫掌门人的信物耳环,一人一只磨成了粉,分几次慢慢搅拌进仙药中。   乌断手拿银匙,一勺勺将千年沉木撒进盆中;端木蓉则手拿木勺将银蛇头骨分几次抛入。只见原本发出咕嘟咕嘟烹煮声的墨绿色仙药,吞入千年沉木后突然色转银白,摄入银蛇头骨后其色又转墨绿。就这样随着颜色互转起伏,烧得滚烫的铜盆也由原来咕嘟咕嘟的声音,转而发出带着嘶嘶鸣叫声的袅袅白烟。   徐让感到胸口一阵绞痛。他睁开双眼,将双掌摊开在自己的眼前,思忖道:“怕只怕我没有时间了。只消能活着,我的武功定是天下第一。”   炼丹房内,自从月神乌断毁去了西北角上的仙药锅炉之后,便如明眼人眇去一目,剩下东北角上孤孤单单的锅炉还兀自费劲地燃烧着。炉中墨绿色的药水,随着水分逐渐被炉火蒸去,如今已如白银般明亮,形状也变得如黄金珠子一般。於此行将功成之际,端蓉、乌断、徐让三人已经几十个时辰舍不得合眼,只是盯着炼丹炉瞧。   只有韩陵牵着卫庄的手不着急,   叶浩然也只是在旁边等着,面瘫脸上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炼丹炉下方隐隐的波动火光,在这一刻与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互换了位置。锅炉下方渐渐黯淡,屋内却缓缓亮起。眼看着火已灭、药将成,徐让忍不住颤声道:“成……成……成……”   他浑身兴奋地颤抖不已,语不成话,好不容易才完完整整说出三个字:“……成了吗?”   “你后退点。”端蓉厉声道,“这药性子极燥,只消沾到一丁点儿水气,随即化为乌有。你靠这么近,不怕涎水毁了仙药吗?”   徐让一听,也不用再说,立即后退五步,又以双手掩住自己口鼻,像个孩子般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女人,“到底……是成了吗?”   但没有人回答他。   “师姐,你来吧。”端蓉递过一只小木盒给乌断,要她将仙药从炉中取出。乌断虽接过木盒,但一双毫无血色的苍白双手也抖得甚为厉害,她几次将手心在腰上抹了抹,却终究还是摇头说道:“不成,我……我手心出汗得厉害。师妹,还是你来吧。”   “你们这么紧张,还是我来吧……”韩陵适时打断了两人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对于这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师弟,她们最终同意了。   韩陵这才憋气向前,站定在火炉前方。   端蓉、乌断和徐让也不自觉地跟着憋住了气,紧盯着一双长筷子自炼丹炉中夹出一颗黄金珠,然后,轻轻地,长生不老药丸自铁筷子的尖端滚落,进入了木盒。   “哈!成啦!成啦!”乌断眯起双眼,她那张从来不曾有过任何表情的面容瞬间漾起了一抹笑容,随着那抹笑容扩散,乌断开始浑身发颤,她抱着肚子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疯狂的笑声先是在炼丹房中不断地回响着,却又突兀地中断了。只见乌断忽然双膝落地,笑声变成了喘息。她不断地呕出鲜血,两眼却流下狂喜的泪水,那泪水很快就成了红色,爬满她极为苍白的面颊。   乌断毕生身受十二奇毒所苦,为了避免毒发而泯绝七情六欲。好不容易创出一套杳冥掌法能有驱毒之效,却又立刻被赵楠阳带来鬼谷,从此一头栽入制炼仙丹的研究当中,渐渐便搁下了行功驱毒之事,入迷着魔之后,更将驱毒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此刻眼看丹药终於炼成,乌断霎时间爱极、乐极、喜极、兴奋已极,深埋体内的诸毒,跟着种种情绪一股脑儿地牵动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乌断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七孔流血,眼见是活不了;她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消逝,却只有比方才更开怀、更开怀。这唯一一次的畅怀大笑,也将成为月神乌断此生的挽歌。   徐让早已打好主意,一旦仙药炼成,便下手除去二女,抢夺长生不老药。韩陵出现虽然是个意外,也无法阻挡他的计划。   卫庄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徐让第一次出手,他便直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韩陵,向外急奔。   卫庄本想一口气奔至仙山东面出口,也就是荆天明、珂月两人等待之处,哪知才跑离炼丹房不远,便觉一股凌厉掌风自背后压将过来。   卫庄暗暗一惊,“来得好快!”心知徐让掌力威猛无俦,不敢托大,只得回身举剑挡格。   徐让却不恋战,一掌递出便已侧身绕过卫庄,长臂探向韩陵。卫庄无奈之下只得先放开了韩陵,将他往旁轻轻一推,抖动长剑全力反攻,剑锋未至,白花花的剑芒已泼水也似地撒将开来。   “好剑法!”徐让口中“嘿”地一声,整个人陡然缩小了似地弓背屈膝,矮身径往卫庄扑来,一手抓向卫庄手腕,一手直探卫庄胸襟,竟是不退反进。卫庄眼见势危,缩胸转肘,撩剑回拨,剑芒随之划出个大圈,以守为攻,剑气如虹。徐让识得厉害,不再进逼,身形一晃又一晃,竟也不退,就看他干枯佝偻的躯体化成了一团黑影,在那白耀凌厉的剑芒圈中倏来倏去,形同鬼魅。   “徐让!这仙药乃是方上之物,你敢行抢!”卫庄大声叱喝,手下不停。   徐让咧嘴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回道:“什么方上?嬴政不过是个头脑不清的娃娃,卫大人,这药从头至尾便是我的!你让开些,我服下仙药,断不为难你便是。”   徐让见卫庄并不停手,为夺仙药再不相让,当即十指成爪,飞袖如翼,使出绝学“千狱寒圣手”但听得“啪搭啪搭”的衣袖响声不绝於耳。卫庄毕生经历大小阵仗,却未曾见过如此诡谲的武功,眼前这干枯老者愈打愈不像个人,反倒像只怪鸟。只见徐让双掌交错,以快打快,接连数十掌连番递出,竟将卫庄剑尖震得不断轻颤,嗡嗡之声犹似低鸣,宛若某种不祥的信号。   卫庄觉出手中长剑愈使愈沉,知是被徐让掌风所引,暗道不好,正欲退步扩大剑圈,却听得徐让一声怪叫:“着!”两指凌空捏住了剑尖,微微轻抖,霎时一阵“叮叮锵锵”清脆价响,剑身节节断裂,纷纷落地叮当乱响,卫庄手中只余半截长剑。   卫庄一路战下来全仗着百步飞剑剑法精妙,内力终究不及徐让。这时被徐让这么借剑传力,登时被震得虎口崩裂,手臂酸软,胸闷气郁。他一生使剑入了神魂,即便在性命交关之危也不曾将长剑脱手,若非如此,也不会轻易被徐让内力所伤。   “快跑!”惊骇中不假思索,卫庄倒转剑柄横握在前,同时放声大叫。徐让哪能放任?登时一掌推出。卫庄明知挡不住,却还是上前替韩陵硬接下来,闷哼一声,下腹已然中掌,他身不由主,“登登登”连退三步,霎时间悲愤交加,深知虽然只是三步的距离,三步的时间,却已足教韩陵性命不保。   果不其然,耳边随即响起“啊——”的一声惨叫。   只不过,这一声大叫却不是来自韩陵,而是徐让。   卫庄愕然望去,但见徐让和韩陵二人间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两人却像木头人似地僵直不动;徐让张臂弓背,身形前倾作势欲扑,满脸惊怖之色;韩陵手里却掐着那唯一一颗长生不老药,搁在唇边张嘴作势欲吞。   徐让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只颤声言道:“你把药丸放回木盒,啊?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可以商量,啊?”   卫庄眼见韩陵巧计钳住徐让,也不等气息调匀,带着韩陵便往外冲去。   “徐让!这仙药给你!”韩陵很是干脆,把手中的药丸往天上远处一抛。 作者有话要说:     ☆、15·风云变幻太无常   这时候,仙山东面山洞口外,荆天明和珂月早已守候多时。这东面山口便是先前珂月率众人入山之径,珂月心下甚是焦急不耐,几次欲闯入山洞皆被荆天明拦住。   “你现在已经是堂堂二皇子,为什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   珂月明知自己是无理取闹,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荆天明数不清是第几次劝慰珂月了:“现在天还没亮,擅闯进去也不知道丹药炼成了没?何况卫庄师叔暗中再三交代,凭他一己之力,只怕最多仅能护送韩叔叔出谷。你还是消停消停,养点儿精神,接战徐让,也好有力气不是?”   其实这些道理珂月如何不知,只是难忍心中焦急。二人中夜时分便守在这里,随着时刻一点一滴地消逝,心中更加忐忑。此时天快亮起,远远东方天空变得灰蒙蒙,冷风萧飒穿过树林。珂月和荆天明守在林内,专注望着那道鲨鱼口般的山洞裂缝,珂月忽然一阵轻颤。   荆天明低声问道:“阿月,会冷吗?近日天气更凉了。”   珂月不语,转头望着荆天明的侧脸,心头莫名地掠过了一阵温柔,他转回头来继续望着山壁的方向,轻轻唤道:“天明哥。”   “怎么?”   “听我一句,你别去杀你父王。”   荆天明不意珂月竟忽提此事,微微一震,看向身旁那张清秀脸庞。   “你不说我也知道,昨日项羽哥又来找你,对不对?他责怪你,怎么还让秦王活着。怪你不肯用你袖中的那颗□□。怪你贪恋荣华富贵,不肯为百姓分忧解劳。”   “原来你都听见了。”   荆天明低下头去。昨日他与珂月两人前往探查武林诸多门派人士的动静,这些人果如秦王所说,一个也不曾离开鬼谷太远,也没一个感激荆天明将他们放走。荆天明想起昨日项羽对自己的谆谆交代。   “天明哥,别再想了。”   珂月的声音将荆天明唤了回来。他依旧望着山洞的方向,几缕发丝在耳际轻轻飞扬着,他柔声续道:“秦王是否该死,秦国是否该灭,这全是其他人的主意。要我说,哪一个人当王又有什么不同?七国灭了,方有秦国;秦王死了,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亡秦必楚,将有楚王诞生……”   想起昨日项羽跟荆天明说话时的嘴脸,珂月蹙眉续道:“唉,他们自有他们的主张和理念,倒也罢了。但这些人……”   想起连刘毕也是如此,珂月不禁又凄又悲,谁能想到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四个人,到如今却闹了个鼎足之势,谁也不能容谁、谁也不愿让谁的地步。   珂月本心是在安慰荆天明,也就不提孩提时的感情了,只接着道:“这些人他们自己不出面,却在用这些世间的礼法,强逼你去替他们犯险?凭什么为了他们的大义,要你去亲手杀了你父王?这一切究竟关你何事?实在太不公平啦。”   珂月愈说愈觉得心疼,不禁愤愤地握紧双拳。   荆天明默然无语,心中却深为感动。   珂月“嗤”地一声轻笑,转开了话题:“天明哥,倘若今天能够救出两位姑姑,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   “我可是要回神都山的。”珂月愈说愈是神往,“大家一定都在那里等着。大大小小的一串子小朋友。对了,说不定毛裘大哥也在。他这几年虽是闲云野鹤般地四处游玩,行踪不定,但每隔数月半年总会回神都山一趟。嗯,不过几年下来,他的法术居然始终半点儿精进也没有,真是奇也怪哉。”   珂月说到这里不由得轻笑,荆天明也忍不住跟着笑道:“毛裘大哥真可谓是人间奇葩,世上最聪明的师父教出来的笨徒弟,乃是天下第一笨法师是也。”   “正是、正是。”珂月笑了一阵,不知想什么似地安静半晌,怔怔又道:“还有啊,紫阳和青夜……喔,就是那个穿紫色衣裳的坏脾气小子和绿色衣裳的好脾气小子,紫阳和青夜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就像……就像……”   “就像我们当年一样。”荆天明轻声接口。   珂月双颊微现红晕,口中续道:“但他们自个儿尚未十分明白,但愿他们以后能顺顺利利才好。喔,对了,还有白儿,白儿在几个小鬼里长得最矮,你叫其他人不许再取笑他了。青儿有夜咳的毛病,晚上睡觉得多盖条被子。红儿脾胃稍弱,得注意饮食。蓝儿……”   “阿月!”荆天明忽然打岔道,“你干么忽然说起这些?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珂月眼见荆天明难得对自己露出不悦的表情,微微一笑,便不再说下去了。   风吹得林叶沙沙作响,珂月一番话说得像是交待遗言似的,令荆天明忽觉阵阵不祥。他望着山壁洞口,站起身来,内心犹豫交战:“徐让的武功实在太高了,卫师叔远非敌手,我究竟该不该赌上一把,冲进山洞?”   就在这时,山洞口出现隐约的两个人影,正是卫庄带着韩陵冲了出来。   “怎么只有两人?乌断和蓉姑姑呢?”   珂月见只有二人冲出洞口,便想迎上前去寻找其他人,却被荆天明一把拉住。“别冲动!依计行事!”   “也不知道他吃没吃我丢的药,我特意丢了剧毒过去,希望有用。”韩陵皱眉看着卫庄,“阿庄,你受伤了,就别逞强了。徐让虽然厉害,但还不是百毒不侵。”   荆天明、珂月两人仿佛等了半年那么久,终于忍不住进去看徐让如何。只见徐让眼中犹有泪痕,面目狰狞,双手还硬生生撑着;但人却已经气绝了。原来在刚才那一瞬间,这个一百多岁的老人,终于油尽灯枯、寿终而亡了。   “真是侥幸。”   赵楠阳、春老、白芊红三人慢步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赵楠阳一脸狞笑,春老满面惊慌,白芊红却心怀愤怒。   荆天明等人适才全心全意在逃离徐让,竟没想到被这三人围住。   “咳咳——咳咳——”卫庄一开口说话,便牵动伤势咳个不停,“我早该想到你们会埋伏在树林外,说吧,你们带了多少人来?”   卫庄硬睁着双眼,瞪视赵楠阳问道。   “也不过就带了三十队弓箭手。”   赵楠阳摆摆手,狞笑道:“右护法也不是不明白,保护仙药,事成后除去端蓉、乌断,乃是方上交与我们的任务嘛,我怎敢有丝毫懈怠呢?”   珂月闻言,翻身上树。但见阳光穿过枝叶,疏疏落落地映耀出点点箭尖银光,宛若夜空繁星。阴暗的树林中俱是身穿铁甲的秦国士兵,数量竟有上百成千。珂月登时忧心忡忡:“卫大叔身受重伤,韩大叔功夫只怕也不济事,要想在箭雨中安然离去,几乎是不可能……”   韩陵:“……”   我靠,我怎么不济事了!!!武功是一回事,杀人的本事我又不比你们差,我是玩毒的!!玩的是技术!!!   卫庄拉了拉韩陵的衣袖,韩陵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找了另一粒药丸交给卫庄。   卫庄强忍胸中剧痛,小声道:“你们……你退开些……”   “左护法……”卫庄从怀中摸出一颗蜡丸,尽量高声对赵楠阳言道,“左护法放心,先前被人夺去服下的那长生不老药是假的!真药一直在我怀中。”   说着便将那颗蜡丸轻轻向赵楠阳抛去。   “方才那徐让吃的仙药是假的?”   春老正欲驳斥,哪知赵楠阳却收下蜡丸,忽然朗声回道:“原来如此!右护法果然有先见之明。这才骗过了反贼徐让,保住了仙药。”   “是啊。咳咳——”卫庄见赵楠阳领情,松了一口气,又道,“那月神乌断已死在反贼徐让的手下。神医端蓉虽说逃走了,但也被我打得身受重伤,料想是活不下去了。”   荆天明、珂月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荆天明、珂月两人听不懂,赵楠阳心中却一清二楚。卫庄言下之意,仙丹非但没有失去,月神乌断也依方上指令处死,日后就算端蓉还活着的消息传到方上耳中,卫庄也一力承揽了后果;自己则护药有功,免去了失职的责罚不说,说不定另有嘉奖。卫庄这几句话说将下来,非但是赵楠阳,连春老脸上都放出来欣喜的光芒。   春老摸摸胡子,依样画葫芦说道:“正是!左、右护法今日立下了好大的功劳,这都是老夫亲眼所见。”   “是啊,那端蓉受了右护法两剑,血流如注,只怕是活不了了。”   赵楠阳本不欲与荆天明这个二皇子真正撕破脸,也空口说白话。   “如此甚好。”卫庄点点头,“这就请几位先行一步,将仙药呈交方上。我随后便到,自会将两位护丹的功劳禀告方上。”   赵楠阳、春老深知秦王对卫庄的信赖,听卫庄竟然肯为自己美言,都是高兴极了。两人带着“仙药”率着三十队弓箭手,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卫庄直到他们走得远了,这才放下心来。“韩陵……快!快带他们走!咳咳——”   哪知一口气松懈下来,竟然吐出一口鲜血,卫庄悄悄擦去血迹。   韩陵一把抓住卫庄的手腕,当场把脉,皱起了眉头。   卫庄见韩陵如此着急,倒先笑了,这一笑,血流得更急了。   韩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别乱来就不会有事,你这伤养养就好了。”   荆天明一边看着,一面回想,“这人本来是仇敌,为了杀年幼的我灭口,不惜千里奔波。是打何时开始,我居然不恨他了?甚至……甚至有点敬重他了……”   珂月心中想得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卫大叔,你这个混蛋!你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了韩大叔,就不晓得爱惜身体……”   卫庄想说些什么,却直接晕了过去。   韩陵无奈,他直接把卫庄横抱起来,说道:“你们放心好了,刚刚那些人都中了我的毒,为了追求范围,这毒不过是让他们昏迷一会儿,但足够我们离开了。”   “真的?”珂月惊喜万分。   “刚刚谁说我不济事的?”韩陵瞪了珂月一眼,转而对荆天明叮嘱道,“天明,你是阿庄的师侄,我就这么叫你了。麻烦你帮我一个忙,非常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     ☆、16·尘埃落定最终章   “所以你就把我丢在那里,自己带着媳妇跑了?”   叶浩然一张面瘫脸,直直盯着韩陵。   韩陵无奈把盒子交出去:“阿庄受了伤,要及时医治嘛……再说老大你的本事我是信的过得,这不,不仅出来了还把我师姐一起带出来了。你要的长生不老药,我不也保存好了?”   “是它要的。”叶浩然再次纠正。   韩陵看着躺在床上的卫庄,一点也不关心是谁要的,把盒子给了叶浩然就完事了。   “一个个见色忘义……”叶浩然到底是对这个五人中最小的,当弟弟看待的韩陵没办法,收了药,还是不和他计较了。   在仙山圣域深处的黑暗中,秦王独坐。他身边的膏烛也独自燃烧着。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明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么舒坦的感觉了。   秦王静静地等待。等待荆天明的来临。等待长生不老药的功效发作。   约莫是傍晚时分,荆天明终于来到。   “卫庄呢?你没有带他一起回来?”   秦王抬起脸庞,直视荆天明。   “没有。”   “那么卫庄他是真的死了?”   “是。”   秦王脸上现出一抹茫然神色,怔了半晌,又道:“他是这世界上,我唯一一个允许带着兵器靠近我的人。”   “我知道。”   “那么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保护我了……没人能真正保护我……我已经服下了长生不老药,我永远永远不会死……但……还有很多人想杀我,我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我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若是如此,这仙药还有什么用?”   荆天明默不作声,正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告诉秦王他服下的仙药是假的。秦王嘴角微牵,已经转忧为喜,“没关系,能有第一个卫庄,我自然能找到第二个。天明,你可知一个凡人之身成仙之际会发生什么变化?”   秦王仔细地观察自己的手、自己的脸,它们却像平时一般,没有丝毫变化。“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就连端蓉、乌断她们也不知道,这世上无人知晓,因为从来不曾有人吃过长生不老药。天明,你可曾见过神仙吗?”   不知为何荆天明忽然想起风朴子,心中一阵怅然,“风朴子老前辈仙逝之际有翔鸟哀悼,却不知父王死时会有多少人为其悲鸣?又有多少人将拊手称庆?”   荆天明走近秦王身边,诚恳地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拼了命要当神仙?”   “有什么不明白的。”秦王伸手向四方轮流指去,“你瞧,这边、这边、还有那边,这东南西北四方,放眼所及都是秦朝的国土,都是我的国土!我打下的国土!什么楚国、赵国、齐国……都灭了,都被我灭了!”   “这不正是你的希望?”荆天明面露痛楚地说道。   “才不是!我要的是征战,要的是对手。”秦王的表情只有比荆天明更痛苦,抱着头低吼道,“我不想、也不能跟我自己作战!因为……因为……天明,我的儿子,你知道,你知道的,我不是……我不是我自己的对手啊。啊啊啊啊!”   “没关系的,你冷静点。”   “打不过,我打不过我自己。”秦王如孩童般泣道,拉住了荆天明的手,“我宁可成为神仙,领着鬼谷里这四色鬼面子弟兵们打到天上去!对!我要打到天上去,天上一定还有敌人,一定还有对手在等我。”   秦王拍了拍胸脯,“这个我……就能到天上去了。哈哈哈!哈哈哈!等药效发作,只等药效发作了!哈哈哈!”   “是啊,只等药效发作了。爹,父王,您先躺一躺。”   荆天明双目含泪,将隐藏在他心底多年,那些对秦王的思念与仰慕,都寄托在这一声“父王”之中了。   “你叫我爹!你喊我父王!”秦王大喜,便依着荆天明的话躺了下来,“没错、没错。我是得休息一下,说不定躺一下,长生不老药的药效马上就会发作了。”   “是啊,爹,您,药效马上发作了。”荆天明凝视着双目紧闭的秦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长生不老药很快就有用了。这么多年来,爹,您受了这么多苦。儿子几日能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荆天明伸出两指,在秦王左手手腕内侧,也就是前些日子端木蓉教导他救助卫庄时指出的三阴汇聚之处,透过右手两指,荆天明静静地将自己的内力,如丝如水般涓滴注入了秦王体内。秦王只觉得全身暖烘烘的,无比舒畅,忍不住喃喃说道:“我觉得药效好像开始发作了,我觉得好困……好困……”   “是啊,您就要成仙了。”荆天明温和地说道,“您睡吧,睡一会儿,我会在您身边陪您的。”   “嗯。天明,你不要走,你武功高强……要代替卫庄……保……护……保护……父王……”   秦王话没说完已经沉沉睡去。荆天明见秦王睡着,便站起身来,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颤声说道:“爹,儿子今日一来为父母亲报仇,二来也为了报答父王过去多年的养育之恩;只盼父王受苦的日子别太长,早早解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爹,儿子能为您做到的只有这个了。”   说罢,复又在秦王左手手腕内侧拍了一下。这回却是以自己的内劲,震伤了秦王的心脉。他两指戳去旋即收回,外表上绝无迹可寻,以秦王如今年岁体力,至多撑不过一个月寿命。   荆天明静静坐在依旧熟睡的秦王身边。这么做,是他自己的主意,完全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即便是珂月也不知道。韩陵可能猜到了什么,才会请他告诉秦王卫庄的“死讯”。   荆天明握住了秦王尚且冰冷的手,心中尽是惋惜。如此英雄,最终仍旧输给了他自己。“爹。”   荆天明站起身来,在心底轻轻对两位父亲说道,“是的,我有两位父亲。一个如正午的烈日,光耀大地,甚至残酷苛刻;一个如夜中的圆月,在黑暗中为人指引出道路。不管是如日般光辉的父亲也好,如月华般的父亲也罢,你们都将成为百年千年后的世人唱诵不已的绝世人物。但是我……在日光月华照耀下的我,只愿意做一股清风,秋毫无犯地拂过大地。请原谅你们的儿子,如果我这样将使你们失望的话……”   夜愈来愈深了,荆天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秦王。风是这么冰凉。珂月立在圣域西甬道外,看见荆天明自黑暗中缓缓现身,走到她面前。   “阿月。”荆天明的神色苍凉且疲惫,“你怎么来了?你怎知我在这儿?”   珂月没有言声,只是微笑:“我知道,我自然知道的。”   他上前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荆天明,珂月一手摸着荆天明的头,一手拍抚着荆天明的强壮背脊,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时光飞过……   在丹阳郡与九江郡的交界,靠近乌江的一个摆渡渡口旁,开着一家小小的包子店。店东姓金。   这一日也没什么不同。天才蒙蒙亮,一个客人都还没有,金大叔便已在灶下生火。他手上虽拿着吹管,却根本没在使用,只拿手掌轻轻一摆,随便一招九魄降真掌拍下,掌风便将炉火生得兴旺。   另一头,也有人也在筛面,珂月右手在竹筛边上轻敲几下,杂粮里头的小石子、稗壳就一个接一个地自个儿跳了起来。他看也不看,左手在空中这么一绕一抓,便将这些杂物统统拢在手中。   火既生好,金大叔挽起袖子准备包子馅料,只见他手上两把菜刀飞快,将菜馅、肉馅剁得精碎,但底下的砧板却没发出半点声响,更遑论在砧板上留下些许刀痕。   面既磨好,珂月也转头打扫店内,一手一块抹布,脚踏着杳冥掌法的奇异步伐,别说桌子、窗牖,就连房梁上也没有一丝灰尘。   随着天渐渐亮起,蒸笼里的包子也发出阵阵香气。远远传来脚步声,有客人上门了,金大叔放下菜刀。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兴兴头头地往包子店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师叔,韩大叔,毛裘大哥,坐、坐。吃包子、吃包子。”化名姓金的荆天明也坐在了来这里的三人身边,毛裘相貌完全没变,跟一年前相见、十年前相见、二十年前相见时一模一样。韩陵和卫庄倒是比以前老了不少。   珂月笑着问道:“大哥,近来可好?法术可进步了吗?”   “哈哈!”毛裘嘴里还塞着包子,就又说又笑,“灵的很,也不过就迟一时片刻、三天五日的。哈哈哈!”   随着时间年年过去,几人都明白,原来风朴子当年所炼制的仙药,定是给毛裘吃了。或许,这就是风朴子为何会收毛裘为徒的原因了吧?令人奇怪的是,毛裘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已服下长生不老药。他的心智似乎随着身体,一块儿停在了少年时代。明明年年来访,眼见其他人愈来愈老,但毛裘从不曾想过,“咦!怎么只有我一个人还这么年轻?”   他的能力,似乎也无法再往前进步,不管是呼风,还是唤雨,十次里有两次成功便很不赖了。幸好,毛裘对成功、失败,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他还是日日不成,日日练。不知有多少次,   无论是荆天明还是珂月,卫庄还是韩陵,都深深觉得,幸好是毛裘吃了那长生不老药。若是换了一个人,发现自己将永恒地停在少年时期,不会变老的同时,也难有任何变化,是否就等于住进了一座永恒懊悔的监狱中呢?   几人聊着,关于神都山最近的变化……刘毕还在孜孜不倦地提倡儒家思想,但文帝崇尚的是黄老之术,害他最近好像很难收到学生……乌江的江水潺潺流动,风吹起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会想起楚霸王项羽的悲歌……夕阳西沉,五人继续聊着,只有一人将会永恒地活下去。   韩陵和卫庄相视而笑,他们随便找了个地方隐居,偶尔出来看看荆天明和珂月……   一生一世,其实也很快,大半生就这么过去,这不是重点啊。   重点是还能彼此牵着对方的手,好像没什么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不如一梦》   月色几重太温柔   那眷恋只为求君得无忧   烽烟望山河静等候   一世平安 便是我此生梦   乱世中不由己身似飞蓬   多少事 恩怨里交织爱恨   相思斩不断随清风   吹散过往 独留一片情深   看你执剑天涯走   莫忘有我可相守   天下纷争何必苦思要去看透   诺言已足够   金戈起不如一梦   战鼓喧嚣问功成   云淡风轻我自笑对红尘   花开千年寻渡口   听长歌诉衷情道尽对错   韶华为君留谁走过   六国沙场 由血染任纵横   酒一壶挑灯醉为谁心疼   流年舞奏响那笛歌声声   飞剑越百步这孤城   独立春秋合该逍遥此生   一袭黑衣天涯走   随我生死共携手   天下纷争何必苦思要去看透   诺言已足够   金戈起不如一梦   战鼓喧嚣问功成   斜阳幽草再回首叹前尘   天下纷争何必苦思要去看透   诺言已足够   金戈起不如一梦   战鼓喧嚣问功成   云淡风轻我自笑对红尘   不如一梦……   小番外1:   洛河时代,联邦   韩陵懒洋洋地抱着枕头睡在沙发上。   顾念风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翻着一本书看。他明明只穿了件简单的休闲衬衫,拿着本书。却给人一种他穿着最华丽的礼服,端坐在贵族舞会上的感觉。   这种高贵的气质没有人能模仿,像是与生俱来。   门被推开,沈陌一进来就是往沙发上靠,翘起二郎腿,双手大张,背靠着沙发,姿势随意慵懒。   “又在看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沈陌嘲笑般说道,他的笑容虽然与韩陵带着相似的慵懒,可却多出了一丝嘲讽,一丝傲气,仿佛不屑于这个世界。像是一匹孤狼,凛冽孤傲。   顾念风充耳未闻,继续看自己的。   韩陵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看那两人,不耐道:“又来了……”   萧衍坐在桌前电脑前,眼睛是看着前投影出来的屏幕,可还不忘做和事老:“小陌,不要没事找事。”   “呵呵……”沈陌笑了笑,依旧是带着讽刺的意味,却没说什么。   萧衍转过身看向顾念风,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才说道:“念风在看什么,说出来分享一下呗。”   顾念风抬眸看了眼萧衍,倒是没有拒绝:“是一个小故事而已。”   韩陵靠着枕头,打了个呵欠:“说吧……我都醒了,不听听太吃亏了。”   顾念风翻书的姿势优雅得简直像是礼仪标准教科书上的示范。他随手把书翻回两页,照着书读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喜欢穿紫色衣服的美少年。他每天真诚地向天上的月老祈求,希望自己遇到一个能够珍惜自己的人。终于有一天,月老被少年的虔诚感动了,在他的梦中对他说:‘当春天到来时,在后山的槐树林里,你会遇到一个白衣男子,那就是你期待很久的的情缘。’少年默默记住了,目盼心思等了好久。   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痴心的少年满心欢喜地如约独自来到了槐树林,紧张而又激动地等待着属于他的美丽情缘——白衣男子的到来。可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那个白衣男子还是没有出现,少年在紧张失望之时,一不小心反而被草丛里的蛇咬伤了脚踝。少年不能走路了,家也不能回了,夜色下,少年心里开始害怕恐慌。   就在少年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刻,白衣男子出现了,少年惊喜地呼喊着救命,白衣男子上前用嘴帮他吸出了脚踝上被蛇咬过的毒血,少年从此深深地爱上了他。他们的相爱遭到了村里人的强烈反对。可少年心意已决,愿为白衣男子终身不娶。最终两个相爱的人双双跳崖殉情。   后来,在他们殉情的悬崖边上长出了一棵槐树,那树上居然缠着一棵藤,并开出朵朵花坠,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美丽至极。后人称那藤上开出的花为紫藤花,紫藤花需缠树而生,独自不能存活,便有人说那少年就是紫藤的化身,槐树就是白衣男子的化身,紫藤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无聊……”沈陌撇了撇嘴,不屑道。   韩陵若有所思,问道:“有那么夸张吗?”   “爱上一个人,便可生死无惧,至死方休。”顾念风说起这些依然不带半点烟火气,却又叫人信服,“你以后遇上了就明白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